48.你是我的小妖精
謝緣伸手輕輕一收, 一陣微風拂過,桑意便再由軋在上山道路的一顆小樹化作了小小一朵桃花,被謝緣輕輕放在手心。
桑意:「我動不了了!我為什麼又會變成這麼小一朵花!啊?他不小心把我捏爛了怎麼辦?啊?我現在是不是很嬌弱啊, 他這個大瓜皮!」
系統:【……別嘰嘰喳喳的, 請你記起你作為江陵城主軍師的尊嚴!他不過是用了個法術, 讓你變得方便攜帶而已。】
桑意猶自在斤斤計較:「方便攜帶?他就是這麼對他重來了六世的、喜歡的人的嗎?他這樣是會失去我的, 追人的第一步都走錯了, 一步錯, 步步錯啊。」
系統終於忍無可忍:【閉嘴, 你的戲可以少一點嗎?總算知道為什麼其他系統都不選古人當快穿者了,沒見識的,就是容易大驚小怪。再嘰嘰歪歪我就讓你變成一朵電擊小花泥巴。】
桑意道:「但是我現在是妖王了,聽說還有法術什麼的,你再嘰嘰歪歪我就把你打成天天卡頓的臭系統。」
系統十分輕蔑:【就你這點能量,還想扳倒我?你個鹹魚,乖乖做你的攻略任務罷, 零食少不了你的。】
桑意有點悲憤:「我不要你的零食, 瓜皮他會買給我的。」
系統:【哦,冷漠。】
桑意卻在心裡冷笑了一聲——由於他現在是一朵花,也沒有辦法作出有效的表情。系統說的話, 是不是也在變相承認了, 如果他們能夠擁有一定的能量, 那麼系統也是可以被扳倒的呢?前兩個世界, 他與謝緣都是凡人之軀, 在這個妖鬼橫行的第三個世界,他們卻更容易看見希望,甚而不再是死局。如果說以前,即便是謝緣認出了他,兩個人也想不出辦法來與近似造物主的系統對抗,只不過是有更多的心理安慰而已,但如今,桑意明明確確地尋到了這個方向。
他決心好好修鍊,當一隻厲害的花妖王。
桑意就這樣懷揣著事業與夢想,暫時乖乖當著一朵小花。他感到自己很平穩地待在謝緣的手心,上方投遞下來的眼神也十分溫柔——這種溫柔與他剛來這個世界中,看見謝緣俯身撈起即將消散的妖王時所露出的神情不一樣,這是帶著溫暖熱度的眼神,不似千年寒冰。
一陣微微的顫動后,他感到自己被謝緣隨手別在了耳後,清香古木的味道從謝緣身上透過來,將他輕緩地包圍著、滲透著。桃花以粉嫩居多,他這一朵卻偏深紅,十分惹眼。古人有簪菊醉飲笑疏狂之說,為人稱道的是洒脫自在的性格,然而謝緣這樣將一朵深紅的桃花別在耳上后,原本端肅冷峻的面龐上也添染幾分邪性張揚的氣度來,最後牢牢收緊,一併壓在威勢與森嚴之下;連他眉間那道暗金色的佛印都平添三分塵俗的美來。
系統:【不得不說,在我遇見的宿主和攻略對象中,你和謝緣的顏值都是很能打的。】
桑意道:「哦?還有比我更能打的?」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惆悵:【有是有,僅此一個。但是已經很久了,我也不是他的系統了,也不知道他現下如何。】
桑意「哦」了一聲,而後又開始琢磨:「瓜皮他好看是好看,可是這一世他沒有頭髮啊。」
系統:【還是很好看的,你或許是看久了他的臉,所以不覺驚艷。北詔上下的適齡少女無不傾倒在他的盛名之下,見過他本人的更是魂牽夢縈,念念不忘。你在這個世界的第四次死亡原因,就是因為謝緣太過寵愛你而引起旁人妒忌,最後你是被你的情敵暗中弄死的。美色誤人,紅顏禍水,可見這話不假,男人也適用。】
桑意繼續琢磨,想了好大一會兒后,最終還是有點嫌棄地道:「可是他還是沒有頭髮。」
系統:【……】
「而且既然我同他都好看的話,為何我的情敵沒有變成他的情敵,轉而愛上我呢?我認為我同瓜皮應當是一樣類型的帥氣瀟洒的,看來還是命中無緣。」
系統:【一個類型?你怕是眼睛有點問題,就你這一世的小身板,還是乖乖做你的傻白甜去罷。】
桑意不吭氣了。
他在桃源時生居千年,千年平安,從來沒有什麼大憂慮,心性也像小孩子,是一位天真又自負的妖王。而據系統所說,因花木有盛衰更迭,本意上是與山石河流一樣永生不息的,壽命也格外長久;所以他化成人形后,尚且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又因為長得白嫩精緻,看起來還要小一些。謝緣踏過雪地後上了山,伸手召來狂風掃平路途上的濕滑霜雪,而後將他重新放入手心,輕飄飄地吹了口氣,讓他重新變成一個小孩子,就那樣被他牢牢地裹在懷裡。
他垂眼吹氣時離得很近,唇碰到花瓣的邊緣時,幾乎落成一個吻。
又聞得山道對面奔下來一團白色的人影,聲音清脆,是與桑意年齡相仿的一個少年:「國師哥哥!」
謝緣聲音中帶著幾分命令的意味:「外邊冷,小殿下先回去罷。」
雪地清空后,踏上去咯噔咯噔地響,青石板路起伏搖晃,好似在水上行走一般。那少年走上前來,瞧清楚了他懷裡的桑意,也讓桑意看清了他的模樣:與他同齡,衣衫雍容華貴,眉眼間也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只是再好的紋樣布料也掩蓋不了他皮骨深處的病弱氣息,高而瘦,膚色又是帶著孱弱的蒼白,即便有意穿來了他最好看的衣裳,也未能打消那種脆弱得猶如風中枯草一樣的觀感。
系統:【折蘭,十六歲,北詔最小的皇子,體弱多病。謝緣初任國師之位,得到的命令便是催動桃花心,用聖物來給這位小皇子吊命。作為交換,老皇帝承諾在小皇子病況穩定之後,便將桃花心徹底交給他。】
那小殿下也道:「今天那位漢中來的太傅先生放課早,父皇讓我來迎接您。」
謝緣道:「以後您可自行歇息,不必同陛下這般客套。今日已經為小殿下您治療過了,早些休息罷。」
「可是我看您今天將路上的風雪都掃平了呢,以往三哥五哥他們求您,說看雪看膩了,想看一看夏日模樣,您都不肯的,說是喜歡雪景,今日卻是頭一回。」少年嘴裡說著景象,眼裡卻充滿驚訝地打量他懷裡的桑意——他從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人,縱然與他同齡,看著也似沒長開的模樣,但容顏與氣息不輸給他見過的任何人,也比他自己更勝百倍。
那種如同盛放的花朵一般的容顏,幾乎灼傷他的眼睛,令他一瞬間訝然無語。
謝緣不動聲色地將桑意掂了掂,攬著他的肩膀掉個頭,讓他把臉埋在自己的肩膀上,避開這少年的視線,平淡地答了一聲:「是風冷,您請回罷。」
他的竹廬就在近旁,全國上下,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得到過允許踏足這裡。折蘭便立在道路邊,目送著他走進那林間小院。天清地靜,風聲疏朗,整個天地間都好像只剩下了那一個端方持重的影子。桑意趴在謝緣肩頭,扭動著扒起來,回頭望過去,無聲地對著正在監視一切的系統問道:「這個人,就是我這一世的情敵嗎?」
【是的,恭喜你達成『遇見的男二全是反派』成就,解鎖獎勵心靈雞湯一罐。謝緣第四次逆轉時間時,是他出言煽動挑釁你,讓你落魄離去,第五次,是他求來了傷害妖神靈根的葯,纏在糕點中喂你服下。謝緣給他治病不過是為了桃花心,而他卻心生妄念,再因愛生恨,築成惡果。】
「哦。」桑意看著那少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深林間,也就不再出聲。謝緣抱著他越往裡面走,周圍寒氣也越重,腳下四處散落著深青色、閃閃發亮的碎石,桑意又開始亂動,仔細想看清楚那是什麼,最後被謝緣抓著領子提下來,放在身前站好。
「那是千年玄冰的結晶,可以平心靜氣,於我禪修有益。」謝緣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嚇得桑意也不敢跟系統說悄悄話了。謝緣看了他一眼,眼中浮現出一點細微的笑意,改而過來牽著他的手,叮囑了一句,「好好走。」
桑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兒,匆匆一掃,瞥見了前方落成一座雅緻利落的吊腳竹樓,周圍風雪平,唯獨那樓還被白雪覆蓋著,好像被時間封凍住了一樣。北詔終年嚴寒,謝緣卻好像不知寒暑一樣,衣裳只穿薄薄的一件禮官玄衣,話更是少了。桑意眼看著要走到,又發現這路實在難走,而且漫長。這麼靜的地方他不喜歡,也像是墳墓一樣。
「你說我是你種出來的樹,你種了我多久啊?」桑意眨巴著眼睛問他,試圖將另一隻手揣進謝緣的袖子里。
謝緣任由他毛手毛腳的:「沒多久。」
「那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一直都是這樣嗎?」桑意又問。
這次謝緣停頓了一下,「住了很多年,一直都是這樣。」
其實他真要算,現年也只是凡人的年歲,二十有二,剛剛當上國師,還十分年輕,所以也招更年輕的少年少女們喜歡。只是重來了太多次,他也不記得自己每天要踏入這裡幾回,一個春秋往複,桑意在的時候,過得熱鬧,他不去數日子,桑意不在的時候他也不數,總之是這樣清清冷冷的模樣,沒什麼期待,也沒什麼變化。
重來五次,也不過是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離開,在自己眼前溜走,而他什麼也抓不住。第一世,他尚未記起一切,只知道在戒律清規之下,自己卻總是想起過來找他打架的那隻小花妖,想得無法入睡;小花妖死的那一瞬間他想起來了,於是有了第二次,他開始溫柔待他、儘力彌補自己第一次的錯誤,想要讓兩個人的誤會消解,但是未能如願。
第三次,他以為可以與他和樂長安,但桑意卻等不起,也不信他,率先離開了他。第四次,第五次,他爭分奪秒,與時間對決,然而他贏得了時間,卻贏不了人心。太多人想要算計桑意,他防不勝防,就這樣又失去了自己喜歡的人。
光影一跳便是百年,他要帶回家的那個人,至今也還是沒有等到。他還記得一切,想要告訴他自己找到了希望,但桑意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牽著身邊人的手,偏頭去注視身邊人的眉眼,桑意也抬起一雙明凈懵懂的眼看他,小鹿一樣的眼神,讓他忍不住有片刻的恍惚。
看來這一次亦是如此。
「你為什麼要嘆氣?」桑意瞅他,將自己被謝緣握著的那隻手縮了回來,憑空一揮——謝緣剛感受到手中溫熱消散的突兀,忽而就見到眼前被一大片嫩粉與深紅色佔據——狂風攜裹著潮水一樣的花瓣飛向天空,自桑意的指尖流出,源源不斷絕一般,將雪竹林的這一小方清凈安逸的天地佔滿,灼灼燃燒的顏色在一瞬間就帶來了深春的張揚氣息,房屋、地面、溪流皆被紛紛揚揚的桃花瓣所佔據,暗香幽幽,盛放在人眼前。
謝緣頓住腳步。
桑意歪頭看著他笑:「你這裡只有深青色和白色,我覺得不太好看,於是送你兩分顏色,一名為桃,是我的顏色,算作你把我種出來的謝禮;第二名為赭,是喜慶歡愉的顏色,希望你能夠開心快樂。」
謝緣愣了一會兒,忽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慢慢地笑了:「……謝謝你。」
桑意重新把手交給他:「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謝緣把他帶回了竹廬內,給他指認了房間,又駕輕就熟地像一個老媽子一樣給他諸事打點好。謝緣照顧了他四段不同的人生,這些事幾乎已成習慣,見到桑意長途跋涉精血不足,於是又自元神中渡給他一些靈氣與修為,保他一段時間內安全無虞。
桑意則很小心謹慎地問道:「謝謝你,我覺得我好多了。你想吃點桃子嗎?還是插幾段桃花?果桃和花桃我都有,既然你把我種出來,是不必客氣的。」
謝緣又笑了:「不必,你呢?你想干點什麼?」
桑意看了看自己被雪水泡得皺皺巴巴的紅衣:「我想洗個澡,還想洗衣服。」
謝緣道:「好。」又告訴了他井水在何處,讓他學著念火訣,自己燒水沐浴。聽明白這一切后,桑意很快自己動手弄出了一缸熱水,三下五除二地將衣衫脫乾淨了,撲通一聲跳進缸內,又抬眼看著立在門口的謝緣:「你要進來洗嗎?」
謝緣搖了搖頭:「不用。」
而後為他關上門,慢慢地走了。
等他走後,桑意站起身確認了半天,又放開了用靈視探測了一下周圍,確認謝緣沒有在監視他,周圍也沒有其他人。
他嘆了口氣:「男人啊。」
系統:【男人啊,看你賣萌真是辣眼睛啊。】
桑意「哼」了一聲,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窩在水缸里,好似一隻洗乾淨的白斬雞:「哥,這一世看起來瓜皮不用我特別攻略,他就是沖著我來的啊,不用我費盡心思刷好感了。」
系統:【是這樣的。】
「那我能O嗎?前世今生,我還能接著用嗎?」桑意詢問道。
系統:【隨便你,我知道你是個戲精,演戲上癮,但是你要知道分寸。既然你自己也知道這一世攻略難度不高,用一些手段讓進程縮短也是必要的,你愛用就用罷。】
桑意彎起眼睛:「謝謝哥。我這也算……把攻略任務正經提上議事日程了。」
另一邊,謝緣端坐在書桌前,謄抄了半頁佛經,聽著一邊桑意洗澡弄出來的嘩啦啦的水響,心平氣和。片刻后,他將佛經放在一邊,低頭拿出一張黃藤紙,往上面寫下「桑意」兩個字。筆劃遒勁有意,力透紙背。
第一世的桑意並不叫桑意,這也是他一開始沒有記起他來的原因之一。這小花妖單名一個「桃」字,簡單明了,也有些冒傻氣。但是自第二世之後,謝緣便自作主張,想方設法讓他改了名,叫回桑意這兩個字,自己聽著念著也習慣許多。
他等著桑意出浴過來,便將這個字條交給他,告訴他這就是他以後的名字。不想桑意在裡頭鼓搗了半天,裹了條被子光腳跑出來,在地上留下了濕噠噠的一串腳印,熱氣蒸騰。
謝緣瞧他。
桑意手裡拿了一片竹葉,放在唇邊給他滴滴地吹小曲兒,眼神期待,好像是在等他的誇獎。謝緣聽了出來,他仿的是外邊長尾巴雪山雀的婉轉鳴叫,一絲不差,正準備象徵性地誇幾句的時候,忽而見到桑意對他深深鞠了一躬:「其實我還會吹笛子,我這就可以給你削個笛子出來,奏給你聽。」
謝緣隨口道:「你喜歡的話,改天帶你去市上買,不用總是折損你自己的花枝花瓣。」
桑意眼前一亮:「那我想要玉做的,玉笛,可以嗎?除了這個,我還想要一個綠玉石的耳璫,一個刀扣,你知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呢?」
謝緣怔住了:「你說什麼?」
桑意深吸一口氣,面色端得滴水不漏,也在暗暗觀察著謝緣的反應。然而謝緣這一世清冷,反應也格外遲鈍,並不能看出什麼,瞅一瞅也是沒想起來這幾個關鍵詞的意思,不由得在心裡暗暗地嘆了口氣。
他重複了一遍:「玉笛,耳璫,刀扣,我想要這三樣。」
謝緣頓了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忽而又問他道:「你知道你的名字嗎?我接你過來,只告訴你我叫無緣,你自己可有天地間自生的名字?」
系統提示:【你本來有一個單字名字,但是從這個世界的第二世開始,謝緣每一世都要給你改回原名。可能他和上一世在夢中記得你的片段一樣,他現下對你的名字也有一點印象。這個問題你自便罷。】
桑意聽了系統的話后,撓了撓頭,隨口道:「有的,我記得我的名字叫桑意,您可以叫我小桑。」
「你是桃花妖,為何要取桑葚名?」謝緣凝視著他,慢慢地將手中的紙張對摺起來,壓入袖中。
桑意矜持地道:「大約有前緣在此罷,我腦海中總是自然而然地跳出這個名字,可能只有這兩個字,才能讓我前生遇見的人記起我呢,我們花草樹木的妖精都是有輪迴的,也說不定我前生是一棵桑樹。」
謝緣點了點頭:「你去睡罷。」
桑意覺得自己的初步暗示已經完成,讓謝緣記起前緣,也不急在這一時,於是他又蹦蹦跳跳地去睡了。只是睡到一半,他隱約感覺到謝緣進了房,給他床頭放了盞佛燈,而後不動了。他悄悄睜開眼,卻見到謝緣並沒有在他身邊,而是又關門走了回去。
他便跑下床,悄悄地透過門縫去看。
他們回來時已是傍晚,桑意睡了幾個時辰,天已經黑盡,間或聽得窗外幾聲蟲鳴,隨著悠悠桃花香漫進人心頭。
謝緣沒有睡覺,也沒有在做其他事,桑意仔細看了看,卻發現他在發獃。他少見謝緣有這樣神情空茫的時刻,所以也忍不住獃獃地看了下去,青燈古佛,案卷書香,謝緣愣了一會兒后就回過神來,提筆像是要寫什麼字,最終又放下了筆。
看得桑意心痒痒的,他也說不上來是怎樣一回事,有點想過去搗亂,也有點想過去安慰一下這隻看起來突然有點憂傷寂寞的瓜皮,在理智到達之前,他就已經推門出去,一溜煙跑到了謝緣對面,認真地托腮坐下了。
謝緣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桑意道:「你為什麼沒有頭髮?」
謝緣道:「我是佛修,入佛門,自然要削髮。」
桑意道:「可是你這樣不好看,要怎樣你才能有頭髮?」
謝緣收回視線,淡漠地答道:「還俗即可。」
「那你還俗吧,無緣……緣哥哥。」桑意道。
聽到這個稱呼,謝緣又頓了頓,而後沒說什麼,將書案上的東西收好,再道:「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你該睡了。」
桑意有點失落地道:「我不睡。」
謝緣道:「那我去睡了。」
桑意熱情地上來攀住他的一條胳膊:「我要跟你睡。」
這回謝緣沒有發表什麼意見,但桑意又見到他的耳根子紅了,紅得像窗外的桃花。直到走到門前,謝緣才有點僵硬地把他丟到一邊,轉身進了房間,又施法在門口落了個鎖。
他的聲音冷冷淡淡地傳來:「回去睡,聽話。」
桑意在門口撓了半天,無果,還是回去睡了。
謝緣一人在房中榻上打坐,閉眼喃喃誦著佛經,一直到深夜。忽而,他抬起手,輕輕按壓在自己眉間的佛印上,一時間房中金光大盛,悉數被佛印照亮,一明一暗,閃爍不停。隨著佛印閃動的時間變長,他念動佛經的語速也越來越快,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終於,他在神識中找到了一方玲瓏剔透的寶物,縹緲清凈,生長在他心底的無間凡海中。
是桃花心,他所執掌並催動的聖物。因是聖物,所以能聽凡人問詰。
「請告訴我,這間房屋,除我之外,除桑意外,可有旁人?」
他等待了許久,見到桃花心閃爍了一下。並沒有什麼聲音傳到他耳中,但他明確知道那就是肯定的意思,是在告訴他:「有。」
「他在何方,此山之中?」
「更遠。」
「本國之內?」
「更遠。」
「普天之下,皆有此人窺測?」
「更遠。」
「那便是上下碧落黃泉,世間萬物,皆在他眼中。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嗎?」
「然。」
謝緣鬆了一口氣,收回了修為的催動,疲憊地閉上了眼。「我知道了。」他與桃花心對話的次數並不多,雖然他是被聖物所選中的人,但他從沒有什麼疑惑。
但是他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終於能睡一個安穩好覺,因為那個人回來了。
月色映著桃花色,溫柔遣倦地照進來,謝緣聽著隔壁綿長安穩的呼吸聲,忽而很輕微地笑了笑,笑完后又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撲通撲通的,如同擂鼓,也好像有什麼人在他心上跟著一疊聲地喚出另一人的名字。
桑意。
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