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巧舌如簧
再說李昂，帶著二百多人急匆匆出鍾山逃往義陽，一路提心吊膽片刻都未敢耽擱，直到義陽城外才放下心來。
不過李昂也不是愚笨之人，心裏也在疑惑，新柳軍並未追擊，也未埋伏，是牛秀看在陶歸投誠的份上網開一麵？還是牛秀根本就沒在乎他們這點兒人？
一時間，李昂心中竟有些動搖，對牛秀多了些好感，不過很快，李昂就把胡思亂想趕走，他一家老小都在光山，若是投了新柳軍，周範可不會心慈手軟。
義陽守城士兵見到李昂一行，卻不敢輕易開城，朗聲問道：“城下可是李昂將軍？”
“不錯，正是李某，還請通稟盧公一聲。”
“好，請稍候片刻。”
自從盧祖尚得知新柳軍東去的消息，就對鍾山頗為擔憂。
前幾日，城外護城河突然沒了水，盧祖尚知道溮水可能被新柳軍截斷了，越發感覺事情不妙。
待手下稟報李昂來了。
盧祖尚立刻明白，鍾山怕是丟了，雖然早有預料，但他沒想到會丟的這麽快。
盧祖尚親自登上西城門，一看城下的李昂，不由眉頭一皺，李昂和他身後的二百多人雖然灰頭土臉頗為狼狽，卻全然不像打過仗的樣子。新網首發m.xz.
盧祖尚又向遠處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便道：“李昂，鍾山現在如何？”
李昂單膝跪地，道：“末將無能，鍾山丟了，請盧公責罰！”
盧祖尚想了想，道：“先進城再說。”
李昂剛一進城，盧祖尚一揮手，數百士兵上前將李昂一行團團圍住。
李昂嚇了一跳，急忙說道：“盧公，這是何意？”
李昂是盧祖尚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但現在的局麵卻也不得不防，尤其李昂一行有眾多蹊蹺之處，盧祖尚難免產生懷疑。
盧祖尚麵沉似水，問道：“李昂，鍾山是怎麽丟的？”
“這.……”李昂一猶豫，“盧公，還請末將單獨稟報可好？”
見李昂並無心虛惶恐之色，盧祖尚知道事情可能卻有曲折，便道：“也好，且隨我來！”
兩人回轉府中，隨著李昂的詳細稟報，盧祖尚的心漸漸沉下去了。
鍾山可以丟，但卻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丟，李昂沒有錯，當時的情況已經沒辦法再組織起有效的戰鬥。
不過，新柳軍的斥候會發現不了李昂蹤跡？牛秀會不追擊？
李昂順利回到義陽，隻能說明牛秀是故意為之，盧祖尚不信陶歸有那麽大麵子，至多也就是順手收買人心。
牛秀真正的目的就是想擾亂義陽軍心，李昂也好，那二百多人也好，都不乏聰明人，牛秀網開一麵他們會不明白？會不心存感激？鍾山發生的事，這二百多人會不會到處去說？
人言可畏，可畏在哪？就是人們往往喜歡誇大其詞，以達到吸引人的目的，事情也會越傳越離譜，這是人的本性，不是那麽容易改變。
還有就是牛秀的話，為窮人打天下，盧祖尚相信，話雖然是牛秀說的，但肯定是蕭正授意的，也代表著蕭正逐鹿天下的正式宣言！
這宣言讓盧祖尚悚然而驚，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盧祖尚怎會不明白這樣的道理！
反思蕭正的一係列手段，不論是足額授田，還是官紳一體納糧，包括取消所有雜稅，甚至讓將士們輪休，其實都是在為這宣言鋪墊，因為這宣言的前提就是民心！
一時間，盧祖尚覺得後背有些涼意，竟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曆史上很多人都提出過要抑製豪門大族，比如賈誼、晁錯、董仲舒、漢武帝等等，但這些人都出身不凡，地位顯赫，提出這樣的觀點完全是以維護和鞏固統治為目的，所以最多也就被冠以心存百姓、仁民愛物、愛民如子等等。
可蕭正不同，他是草根出身，如果老百姓真的把他當做自己人，甚至當做領頭人，那後果將極其可怕。
尤其想到蕭正從老柳村便開始布局，盧祖尚徹底收起了對蕭正的輕視之心，這人城府著實深的可怕！
左思右想，盧祖尚先是嚴令李昂以及和他回來的二百多人，不得胡言亂語，擾亂軍心，違者將嚴懲不貸！
李昂身為一軍主將，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說道：“盧公請放心，進城之前，末將已經吩咐過。”
盧祖尚滿意的點了點頭，“好，你先下去吧。”
隨後，盧祖尚召集義陽境內大家豪族議事，他之所以敢來義陽，敢與新柳軍對抗，這些大族就是他的底氣之一。
他們曾攜手共同對抗土匪和義軍，對蕭正以及蕭正所頒布的政策，也同樣充滿敵意。
盧祖尚對鍾山的事基本沒有隱瞞，果然如其所料，這些大族對蕭正提出的“為窮人打天下”極為憤慨，紛紛聲討。
這是個等級分明的年代，甚至穿什麽衣服都有著明確而嚴格的規定，現在，蕭正卻要帶著這些賤民以下犯上，簡直豈有此理！
任這些人肆意發泄一痛，盧祖尚趁機提出，他們也要有應對之策，當務之急就是要穩定軍心，對守軍的中層將領和士兵進行獎勵，守十天獎勵多少錢，守二十天、三十天獎勵多少錢，逐步遞增。
罵歸罵，恨歸恨，盧祖尚一提要出錢，這些大族之間立刻從剛才的同仇敵愾變成了相互戒備，畢竟這不是小數。
於是，有的人提出要回去和族中商議，有的提出自家的田莊都在城外，這會兒怕是都被新柳軍占了，還有的提出剛剛進了貨，一時怕拿不出多少錢，得容容空……
盧祖尚氣的七竅生煙，都這會兒了，還在錢財上斤斤計較，新柳軍打進來，你們能落得好？
其實盧祖尚不太清楚這些人的心思，他們對新柳軍、對蕭正自然是充滿敵意！
但他們知道，蕭正殺起人來可是毫不手軟，前番在潁川，連崔家的崔樞都被砍了腦袋，支持崔樞的那些當地大族一個都沒跑了，除了老弱婦孺，男丁幾乎被蕭正殺了個幹淨！這誰不害怕？
蕭正那也是和土匪打過來的，甚至他就是土匪起家，豈會是心慈手軟之輩？不錯，蕭正或許像民間傳言的那樣，並非心狠手辣之人，可他在下密、在盧鄉、在江都、在潁川又何曾心軟過？
這些人不認為小小的義陽能擋住新柳軍，破城之時蕭正秋後算賬怎麽辦？活命最重要，別的都是扯淡！
所以，這些人明顯有了退縮之意，尤其鍾山被新柳軍輕易拿下，這些人對盧祖尚更沒信心，不想和蕭正成為死敵。
在以往麵對土匪和義軍的時候，盧祖尚和這些人交情都不錯，甚至有幾人更是成了至交好友，可今天一看，卻不過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輩，更是一群薄情寡義的小人！
盧祖尚壓了壓火，道：“好，既然錢不湊手，那就先等幾天，不過，人你們不缺吧，明天辰時，每家出二十家丁，都到北門集合！”
見盧祖尚不容置疑的態度，這些人不幹了。
紛紛起身道：“盧將軍，你這是什麽意思？守城是你們官府的事，與我等何幹？”
“不錯，這裏是義陽，就算是要我等出人出力，也要殷大人發話吧？”
“對，殷大人呢，我們去找殷大人！”
……
盧祖尚頓時大怒，“站住，我看你們誰敢走！”
“姓盧的，你什麽意思？這不是你的弋陽，耍威風回去耍！”
“就是，這裏還輪不到你做主！”
……
“你們.……”盧祖尚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局麵，氣的手直哆嗦。
但盧祖尚畢竟久經風浪，很快便鎮定下來。
收起怒容，換了笑臉，道：“諸位還請息怒，盧某一時心急，失態了，多有得罪，還請諸位莫要見怪。”
這些人一看盧祖尚服軟，也不好做的太過，都借坡下驢，順勢回了座位。
盧祖尚問道：“諸位，盧某明白，你們擔心義陽守不住，破城之後蕭正會大開殺戒，可你們想過沒有，群雄逐鹿，誰能笑到最後？”
這.……眾人一聽，也都沉吟起來。
眼下局勢已經漸漸明朗，王世充危在旦夕，即便躲過這一劫，也沒了翻盤的本錢，東山再起的機會極為渺茫。
竇建德雖然在河北勢力不小，但若想逐鹿中卻還遠遠不夠，他對羅藝都束手無策，屢屢受挫，更何談與蕭正、李唐爭鋒呢。
至於蕭銑，民間傳其性格狹隘，愛猜忌，手下將領依仗功勞恣意驕橫，又好擅自殺人，不過一幫烏合之眾，且不論傳言真假，日漸衰弱卻是真的，自保怕是都難，更別提爭奪天下了。
至於其他的像李子通、杜伏威、沈法興、林士弘、梁師都等人更是不值一提。
那麽，到最後，爭天下的怕就是蕭正和李淵。
至於這兩者誰能最終問鼎中原.……這實難預料。
李唐實力雄厚，又有世家門閥支持，但蕭正也不容小視，手下著實籠絡了一批死忠之士。
盧尚祖見重歸正題，暗自鬆了口氣，道：“諸位，局勢很明顯，最後與聖上爭奪天下的就是蕭正。”
“或許很多人都以為盧某是處於私心，其實不然，蕭正之言論皆為異端邪說，蕭正之舉措對禮製、對祖法大肆破壞，這不該人人得而誅之嗎？”
“不說別的，就說一件小事，諸位家中都是奴仆眾多，若是沒了賣身契，以後都換成什麽狗屁的勞務合同，諸位還敢放心使喚嗎？”
這些人不自主的點了點頭，蕭正頒布的很多措施確實可惡至極，這取消奴籍，取締人市就是其中之一。
盧祖尚語重心長的說道：“諸位，蕭正隻不過是一個反賊，利誘百姓禍亂天下，以達到其個人野心。”
“可聖上不同，楊廣暴政，黎民塗炭，聖上是興義師解黎民於倒懸，否則，又哪有‘桃李子，得天下’的讖言！”
“不錯，唐王德才兼備，實乃受命之君！”這些人對盧祖尚的話頗為讚同。
盧祖尚說道：“盧某為何前來義陽，蓋因此地與我弋陽唇齒相依，若此地有失，我弋陽東有淮南、廬江，北有汝南、汝陰，豈不成了孤地！”
“對於這一點，盧某不會否認。”
“再說眼下局勢，不錯，敵眾我寡，義陽確實危險，但義陽卻關乎著聖上攻略江南之大計！”
“諸位請想，若讓蕭正順利占據義陽，他便會全力進攻漢東和舂陵，這對我軍攻取襄陽和平定蕭銑都極為不利。”
“如此關鍵時刻，諸君若置大局於不顧，日後又如何向聖上交代？”
這些人麵色變得嚴肅起來。
盧祖尚繼續說道：“諸位，眼下看似危險，其實不然，隻要我們齊心協力，在此牽製住新柳軍一個月，事情定會有天大的轉機！”
“王世充肯定守不住一個月，王世充一敗，襄陽必失，竇建德再攻虎牢關也無意義，必然退走，到那時，我軍在河南便能全力對付蕭正，蕭正就不得不從江淮灰溜溜回到河南。”
“若我軍順利平定蕭銑，再加上杜伏威，蕭正在江淮再難立足，隻要將他趕回齊魯，他將徹底失去與聖上爭奪天下的機會！”
盧祖尚語重心長的說道，“富貴險中求，若立此大功，唐王又怎會虧待諸君，就連那些世家門閥也會對我等感激不盡！”
說著盧祖尚衝著平時和他交情最好的費曄使了個眼色。
費曄略一猶豫，道：“好吧，費某願助盧公一臂之力！”
“好！”盧祖尚大喜，“盧某多謝費兄仗義相助，定會將此事上奏陛下。”
其他人見費曄表態，也紛紛表示支持盧祖尚，盧祖尚誠摯道謝。
這些人走後，盧祖尚又馬不停蹄去見殷仲。
殷仲這隻老狐狸軟硬不吃，盧祖尚十分惱火，可現在卻不得不請他出麵。
鍾山失守，殷仲知道盧祖尚肯定坐不住，所以，對盧祖尚的再次登門毫不意外。
盧祖尚也沒拐彎抹角，直接提出請殷仲隨他一同前往校軍場和各處城門，共同宣布獎勵措施。
殷仲有心拒絕，但見盧祖尚眼中絲絲殺意，想了想，還忍了下來。
殷仲在義陽確實很有威望，對穩定軍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
待他和盧祖尚一同宣布了獎賞措施後，義陽守軍一片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