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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三章合一

  喬厚德的神情一瞬間有些微妙, 他大約停頓了兩秒,又笑著爽朗地說話:「中區新來的商會會長方金河,怎麼著, 程老弟也認識?」


  「從前在上元有過幾面之緣。」


  喬厚德琢磨了會兒,眯著眼睛看著關玉兒,又哈哈大笑:「哎呀!那可正好, 今日方會長正在我這司令府做客, 如今程老弟也來了, 方太太也來了,正好聚在一塊認識認識!」


  關玉兒微微一笑, 溫聲開口:「那就叨擾喬司令了。」


  「請!」


  程棠跟在關玉兒身後, 阿雲和張叔也跟上,喬厚德走在前頭一點,他比關玉兒矮了半個頭, 一張大方臉,眉毛長入鬢,生了一副張飛的兇相, 但他笑起來也格外的爽朗, 他和男人說話的時候嗓門大極了, 和女人說話時又小點兒。


  「方太太怎麼遇上了程棠老弟的?此前可是認識?」


  關玉兒笑笑:「我哪裡認識, 他是我先生的朋友,今日來找方金河, 恰巧他不在, 我一問下人, 原來是喬司令您請他來喝茶了!」關玉兒輕輕摸了摸鬢角,瞥了眼張叔,笑意更深,「我家先生是個不明人情世故的性子,下人說他兩手空空就過來了!這可不行啊!喬司令您可是在桂西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他嘛又是丟三落四向來忘記帶禮物,我這做太太的得持家,自然是將他落下來的東西帶過來,今日娘家母親生辰,又正好接他回去吃完飯!張叔!東西提好了嗎?」


  張叔哈腰將禮品遞給喬厚德身邊的護衛,喬厚德趕緊客套一番:「方太太,這可使不得,方會長掌管整個中區的商行規矩,也與桂西有些交際,桂西的百姓都得仰著他討口飯吃,我在桂西做司令,請他來喝茶,是理所當然的,您若是帶著禮品,可就是生分了!」


  關玉兒:「您這樣好客,我們若是兩手空空才是生分呢,咱們老祖宗都說禮尚往來呢!您就別客氣!」


  喬厚德笑呵呵的收下了禮物:「那喬某就恭敬不如從命,改明兒去方公館拜訪,我帶了禮物,方太太可別客氣!」


  「那是自然!」關玉兒笑道,「平陽與桂西相鄰,車程又近,我兒時便聽我父親說起喬司令的英雄事迹,我們桂西少兵,您經常幫襯著呢!」


  喬厚德哈哈大笑:「國家將重任交付於喬某,什麼桂西、平陽的?其實都是一家人,什麼事都是家事的!哪有家人有事不幫的?」他眼眸微微睜開,露出一對黑色的眼珠子,對著關玉兒說,「您說是不是,方太太?」


  關玉兒知道他話裡有話,她並不了解方金河怎麼惹上了喬厚德的,但方金河是商會會長,十有八九是和利益有關,再從他剛剛說的話來分析,是方金河的「規矩」礙著了他什麼。


  關玉兒掩唇笑笑:「你們男人的事我不懂,我們家先生是個好性子,他定然和司令是一樣的想法,他呀,和司令一樣,必然是為了整個『家』!」


  喬厚德眯著眼睛看了關玉兒片刻,呵呵笑了幾聲,護衛將大廳的門一開,幾人踏了進去。


  裡頭的人聽見動響一回頭,關玉兒正看見了方金河,方金河也正看見了她。


  方金河的一身貼服的西裝,帶著一副金色細邊眼鏡,五官深邃,相貌英俊,他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著頭,似個留洋回國的英俊博士,他身後立著五名帶槍的士兵,個個凶神惡煞,襯得方金河更加斯文標緻。


  他本來一副淡定的模樣,但在看見關玉兒的第一眼,忍不住站了起來,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你怎麼來了?」


  關玉兒十分大方的朝他方向走去:「喬司令請你來做客!你禮物忘在家裡了,我整頓好了立刻就給你送來!這丟三落四的習慣可得改改了嗷!害我跑了一趟!順便接你回家吃飯呢!」


  關玉兒從外邊走過來,方金河站起來走了幾步,然後摸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眸微垂,看著她的眼睛,聲音很輕:「知道了,害你跑一趟,回去與你賠罪。」


  然後他看見跟著關玉兒身後的程棠,程棠對他笑了一下。他將關玉兒拉過來點,眼眸微眯盯著程棠,還沒說話,旁邊的喬厚德的大嗓門已經開始鬧騰——


  「方會長與方太太感情真好,這一見面就打情罵俏!」他看著程棠,哈哈道,「聽說方先生是從上元調過來的文化人,會立規矩、會做事!竟不知道方會長交友這樣廣?連程老弟也認識?程老弟可是銀海地下的一把手啊!平常請都請不來?」他眯著眼笑道,「今日竟是護著方太太來找方會長!」


  關玉兒愣了一下,銀海的地下一把手?她本來以為是方金河雇的江湖上的打手而已,或者是更厲害一些的江湖幫派武館的人,沒想到來自銀海。


  銀海可是大地方,光佔地面積就是桂西和平陽加起來的總和,又占著港口,海上的貨就是從這裡流過來的,銀海可是一塊肥地,但是又十分混亂,官府幾乎管不了,這裡的人有兩套規矩,一套是明面上的法律,還有一套是地下的規矩。


  關玉兒早就聽說銀海的黑.幫十分囂張,無法無天,還自己立了規矩欺人,沒想到那無法無天的頭子就在這裡,還陪著他坐了一路的車。


  方金河輕輕磨蹉了一下關玉兒的指尖,他剋制的笑了一下:「我與程棠兄弟在上元有過幾面之緣,哦?程棠兄原來是銀海人?」


  程棠呵呵了一聲,心說方金河這騙人騙鬼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練出來的,早在上元見過一次之後他的老底就被方金河扒了出來,他還差點死在方金河手裡,可方金河這會的表情真得不能再真,京城裡唱戲的角兒都沒他會演。


  程棠咳了一聲,只點了點頭,並不答話。


  喬厚德終於放寬了心,他還以為方金河和程棠有多大交情呢,原來不過是幾面之緣,他少有去上元,也不知道方金河是從哪裡來的膽大包天的小子,瞧著模樣大概是個有文化的博士。


  喬厚德生平最恨這些有文化的先生,一個個裝模作樣,本事不大,規矩倒是挺多,還又臭又硬。不過是個愣頭,商會會長?這什麼玩意,一個空降的商會會長,在中區毫無根基,竟然還想立規矩?


  他又瞥了眼關玉兒,這位方太太實在美麗得過分,程棠和方金河又沒什麼交情,說什麼特意來找方金河?屁!他十有八.九是看上了這位方太太!不然怎麼這樣殷勤得緊?


  一定是這樣,瞧程棠剛剛說什麼來著?「我是護著方太太來的」?哈哈哈哈哈這已經是那什麼的心路人皆知了!喬厚德慢悠悠地打量著方金河與關玉兒,兩人的確是郎才女貌,只是可惜呀可惜,程棠若是出手,方金河今年中秋都挺不到。


  他今天請方金河來,不過是嚇嚇他,方金河當然不能死在司令府,不知道去方公館鬧事的人怎麼樣了,今日只是試探,鬧事只是砸了方公館的大門來威懾一下,來日方長,王小花的確是死在了方公館,方金河跑不了,往後日日去鬧,讓他坐立不安。


  不過他現在不怎麼打算親自動手了,這不有程棠嗎?再試試他的底,指不定他在一旁看好戲,方金河就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了!


  喬厚德打算待會留著程棠商量點事,畢竟有的東西從海上運來更好,如果程棠此路通了,那就不用偷偷摸摸。他還沒想出找個什麼理由,外頭就傳來了他太太的聲音——


  「喲~老爺!這都是些什麼貴客呀?」


  只見外邊走開一名中年的富太太,這位喬太太今年四十九歲,身材高挑,一身大紅的旗袍,身體瘦骨嶙峋,臉上的粉白得如洋牆,兩片薄唇染得似吃了血,還沒進門,身上的香味就差點讓人打了個噴嚏。


  她什麼人也不看,只盯著關玉兒,兩片薄唇微張,吐出尖細的嗓音:「正廳里都是些男人,怎麼有個女人?老爺!您說有正事,什麼正事還要女人『陪』著?要不我也來聽聽?」


  喬厚德的太太名為張千金,這位太太比喬厚德大三歲,喬厚德年輕時入贅到張家,後來發達了才正了喬姓。


  喬厚德神情有些尷尬,張千金善妒,如今腦子有些問題,整天疑神疑鬼,還喜歡折磨人,家裡一共五房姨太太,個個都讓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死了兩個,瘋了兩個,還有一個生了名兒子,又被划花了臉,尚且在喬家保住了性命。


  但是她肆無忌憚,她張家的大把錢財都投進了喬厚德的事業,喬厚德能有今天,她認為大半都是她的功勞,她做什麼都有底氣。


  她最見不得有女人比她漂亮,她從前胖極了,但是喬厚德不喜歡胖子,她就拼了命地瘦,還是吃了洋煙瘦了下來。


  她的眼睛十分陰冷,像蛇一樣盯著關玉兒,關玉兒實在太過漂亮,又這樣年輕,還肆無忌憚地坐在她家的正廳!


  肯定是個騷狐狸!她旁邊的人也不知道是誰,生得這樣俊俏,這騷狐狸就趕著貼著男人,不要臉!

  方金河把關玉兒拉過來點,他將關玉兒的小手兒包一手心,他一雙眼睛往眼鏡里打了出來,他嘴角含著笑溫和說話,眼睛卻冰冷如霜雪:「鄙人是中區的商會會長,今日承蒙喬司令請來喝茶,旁邊的是我太太關玉兒。喬夫人您別盯著她..…..我太太身子弱,經不起嚇!」


  張千金被方金河的眼睛看著莫名地打了個寒顫,她往喬厚德身邊走了幾步,尋著椅子坐了下來,想從喬厚德身上尋點慰藉,喬厚德卻看也不看她。她又瞧見方金河緊緊握住關玉兒的手,跟護寶貝似的,兩人挨著坐在,一副恩愛模樣,她心裡頭就冷不丁地躥出了火!

  長得這樣漂亮,不好好獃在家裡,非要出來!指不定有什麼企圖,整個廳里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真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瞧那模樣,那個方金河肯定是被勾引老實人,她勾引一個不夠,還要勾引她家老爺!肯定是這樣!


  張千金喘著粗氣,她像個哮喘病人般吸了兩口氣,喬厚德估摸著她煙癮又犯了,皺著眉讓人帶她下去,免得丟人現眼!

  ……


  張千金跌跌撞撞被下人攙扶著出去,下人們給她點了煙,她倚在床榻上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總算平復了心情。


  又想起了關玉兒那張臉,怎麼這樣好看,賊老天這樣不公,這樣的人就應該早早死去免得勾引男人!

  商會會長是什麼?不過是個文職,還不是公務員,喬厚德掌著兵馬,要搶過來就搶過來,不行!一定要想個法子,這狐狸精肯定想進他們喬家大門!


  她突然腦子一動,想到二姨太的兒子喬嚴可是在他手裡養著的廢物,二十七八了還整天在外頭沾花捻草,這不正好和那狐狸精相配么?


  兒子把人搞到手,老子能碰嗎?當然不能。


  喬嚴那德行,最喜歡作弄女人,最好是作弄死!

  ……


  張千金一共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出生就早早夭折,二兒子十八歲的時候與妓.女廝混染上了梅瘡,挨了一年也死了。大女兒早早出嫁到了南方,喬厚德又到處沾花惹草,好在她身邊有個小兒子,才終於得了些慰藉。


  張千金的小兒子名為喬明志,這個孩子自小聰明伶俐,很得喬司令的喜歡。喬志明五歲的時候被四姨太餵了毒,差點死了。張千金從此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整日疑神疑鬼,再也容不下別的女人,生怕那些女人害了她兒子,她本來就是個潑辣的性子,如此手段也狠了起來,她把從前害她吃過虧的人通通都作弄了一遍,姨太太們終於知道了怕。


  喬志明聰慧而好學,性子倔強又是執著,他十八歲的時候去了上元上大學,如今又出了國,家裡人勸不住他,張千金哭也哭不來,於是她愈發乖張,手裡頭又養著二姨太的兒子喬嚴。


  張千金與二姨太有仇,她懷著喬志明的時候被二姨太推了一把,差點一屍兩命,但二姨太做得乾淨,不留痕迹,喬厚德總是覺得張千金無理取鬧,於是張千金就無理取鬧給他看,找了個機會劃破了她的臉,又得了喬嚴的撫養權,她立志要將喬嚴養廢,如今好像成效不錯。


  喬嚴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娃娃能背的三字經都背不了,在學校又搞大了女學生的肚子,時不時還逛窯子,有一次逛窯子的時候還碰見了喬厚德,被他爹揪了回來,差點打折了腿。


  張千金在小兒子去上學之後愈發陰沉,而後吃食無度,胖成了個肉山,這期間喬厚德差點又納了姨太太,張千金怕後來的姨太太又生了孩子,將來與她的兒子爭搶家產,又拚命地瘦下。好在有人獻了洋煙給她,終於瘦成了苗條的身材。


  給張千金出主意吃洋煙的是她的貼身丫鬟巧樂,巧樂的男人劉立在喬厚德身邊當差,喬厚德恰好也做著這門生意。


  張千金覺得洋煙是個好東西,吸上一口什麼苦樂悲歡人間俗事通通拋在腦後,輕飄飄的舒服極了,還能瘦下身來。


  時興的旗袍能穿得上了,她又好生的打扮一番,覺得那些個狐媚子通通都比不了她。她年輕的時候長得十分秀美,如今年紀大了也算是風韻猶存。


  自打她抽了煙后瘦了下來,喬厚德彷彿又對她新鮮了不少,雖說後來又漸漸淡了,但也證明這煙是個好東西。


  張千金厭惡喬厚德身邊的一切女人,特別是年輕漂亮的,她一見到年輕漂亮的女人就覺得家裡又要多一個姨太太,她得好久才能弄死,若是手段好些,還生個兒子,威脅更大。


  恰巧關玉兒美麗不可方物,簡直比她臆想地、聽的那些禍國殃民戲曲里的狐狸精還要漂亮,即使她已經有了男人,但她公然在外頭拋頭露面,必然不是什麼正經人,指不定就是為了勾搭人!

  張千金慢悠悠地抽著煙,一邊讓人盯住正廳的動靜,一邊讓人把喬嚴找回來。


  喬嚴可聽她話了,他得從她手裡拿銀子。


  「夫人,那個關玉兒都有了丈夫,方會長還是個能人,掌管整個中區的商貿,她……對司令應該不……奴婢的意思是她有男人管著掀不起風浪的……」巧樂心說人家一對郎才女貌、恩恩愛愛怎麼看得上喬司令?喬司令又是這樣的樣貌,年輕的姑娘不是為了榮華富貴哪裡巴上他啊!你看關玉兒那一身行頭就知道她榮華富貴已經有了,瞧氣質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還要圖喬司令什麼?

  張千金冷笑一聲:「你懂什麼?方金河空有頭銜,手裡沒兵,管得著什麼?這世道槍杆子才是硬道理,老喬要是一槍崩了他,把人給弄回來,他還是做鬼來掐人?怪就怪那女人出來招蜂引蝶,惹了男人的眼!她自作自受!」


  巧樂連忙附和,心說太太您還是抽您的大煙吧,人家與你無冤無仇,要是有什麼錯也是司令的,您自己管不了自己的男人天天就知道作弄女人,遲早有一天會碰見鬼!

  巧樂得了令去請喬嚴,哄他過去看美人,而正廳里的氣氛也再次順暢起來。


  喬厚德時不時打量著關玉兒,琢磨著這位方太太的作用。


  喬厚德雖說喜歡找女人,但他多半喜歡會來事的,他有三名姨太太是窯子里要回來的,主動、夠騷、會玩,他並不喜歡端著架子的女人。


  關玉兒確實漂亮,但是在他心裡已經定義了這女人是程棠看上的,還是有夫之婦,再有她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生的,有文化、有架子,並不是怎麼合他口味。


  再說,他能跟程棠搶人嗎?

  雖說他不怕程棠,但也不想與他結仇,好多東西得從銀海運送,程棠要是做點手腳,或者給他穿小鞋,那肯定要費一大筆錢財。


  喬厚德的理念是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那錢財權勢就如他的命根子。自然是錢財要緊,還管什麼女人?

  喬厚德笑呵呵說:「方才那位是我夫人,她恐怕是煙癮犯了!」他看著方金河,「賤內身體不好,多虧了這洋煙,你們瞧瞧,這病也治好了,我就算洋煙是個好東西,治病救人的良藥啊!」


  方金河眯著眼睛笑了起來:「這樣好的葯,喬司令一定自己也用了吧?」


  喬厚德眼睛突然冷了起來:「就算是好葯,也得生了病才用!」他對著程棠眯眼笑道,「程老弟,你認識我許久了,我身體硬朗,沒病沒災的,哪裡得用?可百姓們生病的多得是,若是不用,哪裡能好得起來?」


  這喬厚德應該不叫喬厚德,該叫喬厚臉!顛倒黑白、厚顏無恥!

  程棠只是笑笑不答話,方金河笑意又深了一刻:「喬司令,話可不能這樣說。」


  「喲,方會長是有什麼高見了?」


  「高見卻不是什麼高見的,只是…….喬司令這話有些不妥,或者說是喬司令肯定是被人騙了!」他慢條斯理地推了推眼鏡,狹長的雙眼隱藏在鏡片之下,一張臉顯得愈發斯文俊美,他聲音不急不緩依舊似閑聊,「鄙人不才,沒聽過洋煙能治病的,咱們老祖宗寫下的醫書上沒有說,西方那樣發達也沒有說。喬司令,方某斗膽說一句,您說的是偏方!自古偏方多害人,指不定要死人的。」


  喬厚德沒讀過什麼書,就隨口亂扯的什麼治病救人,偶爾聽人提起吃了能消除痛苦飄飄欲仙,但是他自己不吃,他知道這玩意厲害,會上癮。他原本以為他的話說得這樣清楚,這又是他的地盤,方金河怎麼敢反駁,他就是指鹿為馬方金河也得認!可他偏偏就膽大包天的打了他的臉!

  喬厚德眼睛冷了下來,剛想發飆,只見關玉兒掩唇一笑,點了點方金河的腦袋:「你啊!好好的日子,喬司令還請咱們喝茶,什麼死不死的?真是晦氣!」


  程棠立刻接話:「方太太說的是,這大好的日子,不說什麼不吉利的。」


  前有關玉兒緩了氣氛,後有程棠跟著附和,喬厚德過了最惱的時段,又摸不清程棠是個什麼想法,只得先咽下這口氣,心裡想著往後定然要弄死方金河!

  喬厚德想要賣洋煙,但方金河偏偏就在禁煙,而且手段還強硬,扣了他一大批煙,也不知道放在哪裡。


  喬厚德今天帶方金河過來扣著,就是想讓他把煙吐出來,不吐不放人,可偏偏程棠來了,還帶著位方太太!


  看程棠的意思是想給方太太賣個好,喬厚德心裡憋悶,大約知道今日方金河肯定要走的。


  幾人又閑聊了片刻,喬厚德左右暗示明示,方金河就是如塊丑頑石般不鬆口,搞得他差點一槍把人崩了!

  這方金河還真有點意思,一個文人,後邊是虎視眈眈的武兵,又在他桂西的地界,他怎麼這樣沉得住氣?


  而且他從早上被帶來桂西,滴米未進,只是後來程棠和方太太過來才上了茶,他就這麼風輕雲淡的模樣,像是在自家的院子里納涼!真讓人窩火!

  你不說清楚他又裝作不明白,說得透徹了他又與你打太極,喬厚德最恨政客,也最恨這些有文化的文人!像棉花又像臭石頭,他恨不得把這些一個兩個拉出去全部給突突了!


  但是喬厚德又不能動手,他的煙被他扣著不知道藏到了哪裡,而且這個商會會長又是中央親自任命,雖說山高皇帝遠,但是方金河若是死在他桂西,他得吃不了兜著走。


  不知道在方公館鬧事潑髒水的人怎麼樣了?這麼久了還沒有人來報?如果髒水潑成了,把方金河拉下馬,他想怎麼作弄他都行。


  他眼皮突然動了一下,瞧見關玉兒雍容大方


  的端坐在方金河的身邊,他手指一動,突然問道:「方太太,我聽說方公館那邊有人鬧事?」


  方公館有人鬧事,關玉兒作為家裡的女主人,怎麼這麼淡定地過來接方金河?

  實在太奇怪了。


  關玉兒笑了一聲,一副溫和嬌美的相貌,聲音很輕,十分地動聽:「喬司令怎麼知道的?」


  「我屬下劉立的表妹,名叫王小花,恰巧去平陽謀事謀生,正好去了方公館,沒想到卻被人謀害了!我這次請方先生來喝茶,也是為了這件事,我也不相信方會長會做這樣的事,我請他過來,就是為了還他一個公道!來人,讓劉立進來!」


  不一會兒,一名穿著軍裝的士兵走了過來,他站在喬厚德身邊,冷冷地盯住方金河,他嘴巴一張,正想說話,關玉兒就搶了先。


  關玉兒這張臉長得漂亮,說哭就哭說笑就笑,悲苦愁樂彷彿總能在一瞬間體現,而且她什麼樣的表情都好看極了,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滿是憐憫同情,她字句清晰,聲音也不小:「劉長官,那位王老伯,是您舅舅,是吧?」


  王老伯?一個鬧事頭子,這位方太太喊得這樣親熱,彷彿什麼事也沒鬧,他舅舅只是去了方公館喝茶!劉立回頭望了眼喬厚德,但喬厚德只是眯著眼睛不打算說話。劉立剛想開口,關玉兒又搶了先。


  關玉兒這回不是故意搶先的,她看劉立好像還要思考很久,只得替他說了:「您那舅舅已經回了家,事情也已經真相大白啦!」她笑了一下,「我們平陽的官府親自過來管了、斷了案子,王老伯的一堆親戚都感恩戴德地回去,人呢,和咱們方公館沒有任何關係,平陽的百姓都能作證,而且我們還抓住了挑事的惡人,正在審問呢!劉長官放心!」


  劉立一驚,這還能「真相大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明計劃做得周全,也和平陽的官府疏通了,而且找的都是凶人,桂西最會挑事的混混都過去了,還能「感恩戴德」地回去?!

  這位方太太在說笑的吧?


  而且王小花的確是被殺了,他能斷定這事和方金河脫不了關係,因為王小花就是去方公館殺人的,沒想到自己卻死了。


  他們特意拿這個事來想扳倒方金河,想著如果方公館那邊出了事,這邊方金河在桂西,怎麼拿捏他都好。


  但是萬萬沒想到,平陽沒傳出什麼消息,方太太來了,還帶著程棠!

  更重要的事,王小花被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擺平了?

  正在這時,外面又有一名侍衛進來,那人附在喬厚德耳畔小聲說了一頓話,喬厚德眼眸一睜,突然看向了關玉兒。


  他這個眼神和之前不太一樣,帶著重新審視和估計。


  這位方太太看著柔柔弱弱地模樣,卻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關玉兒等人搭著汽車過來,雖說走在王老頭的後面,卻比人先到一步。直到現在喬厚德才得到消息——他們不僅沒鬧成事,連人都折進去了,還被反潑了髒水!

  更重要的是,這位方太太說話做事一套一套的,還就著平陽的百姓,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清清白白,若是往後再去鬧事,再也起不了勢頭。


  喬厚德突然笑了起來,他說:「原來是誤會呀,那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方會長不會是這樣的人,哎呀,天色都要晚了,諸位,要不留下了吃個晚飯?我們桂西什麼沒有,吃食倒是一絕!」


  關玉兒連忙客套:「喬司令實在客氣!今日請我們喝了茶,還要請吃飯!我先生還兩手空空來,實在是沒有臉面,但是喬司令既然請吃飯,若是不吃就生分了,但恰巧我娘家母親今日生辰,得和我先生回去吃飯,不好意思呀喬司令!」


  喬厚德哈哈大笑:「既然這樣,我就不挽留了!」


  喬厚德已經忍到了極限,今天奈何不了人,他巴不得人走,若不是關玉兒做做足了臉面,他早就撕破了臉皮!不,應該說在帶方金河過來的那一刻就已經算是撕破了了臉,可這兩口子裝聾作啞,一個是風輕雲淡地以為自己在司令府做客,一個還帶了禮物就像來串門!不得不說這兩口子是絕配。


  幾人起身告辭就走,喬厚德也不打算送,他也不想什麼借口了,只是命人朝歌借口叫程棠過來,他走到門口,恰巧碰見了兒子喬嚴。


  「在這兒鬼鬼祟祟做什麼?回自己院子去!別丟人現眼!」他心中一頓窩火,這個兒子實在是扶不起的阿斗。


  關玉兒和方金河先走一步,程棠被喊住了。喬厚德等著程棠過來,就和他說話。


  「程老弟,這事你怎麼看?」


  程棠說:「什麼事怎麼看?」


  喬厚德嘖了一聲:「我就直說了吧,方金河吞了我一批貨,現在不吐出來!」他露出了一個笑臉,「如今什麼玩意最賺錢?洋煙啊!可這個方金河偏偏就軟硬不吃!非要立什麼規矩!我就說文人誤國,放著錢都不賺的!」


  程棠暗暗笑了一聲:「喲,原來喬司令在運煙啊,我怎麼不知道?」


  喬厚德笑臉僵了一下,又說:「此前一直想請你,怕你不來,今日就是和你說的,我這煙是往德都運的,不通過銀海,不過若是程老弟感興趣,生意可以一起做呀!若是程老弟能在銀海幫襯著,就是幫了我天大的忙了,我給程老弟一成的干利,程老弟要不要考慮考慮?」


  事實上喬厚德早就遞了帖子,他的貨從銀海偷運了,他在銀海折了貨,不知道是誰幹的,可是程棠一直不來。


  程棠沉默了片刻,看模樣像是動搖了,喬厚德繼續笑著說:「我見那位方太太實在是美麗,唉,真是可惜卻是配了方金河那樣的草包,怎麼不是美人配英雄呢?程老弟這樣的英雄人物才能配這樣的美人,我真為那位方太太不值得呀!」


  程棠笑了一聲:「方太太的確是名美人,我也為她可惜。」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今日也晚了,我也有事,回去想想,改日再續?」


  「好說,程老弟考慮一下!」


  ……..

  程棠走到門口,張叔的車在等他。


  他拉了一下後座的門拉不開,再拉了一下,還是拉不開,顯然後座的門被鎖了。


  他又拉了一下副駕駛座,開了。


  阿雲上了另一輛汽車,他坐在副駕駛座上,回頭一看,正看見方金河取下了眼鏡,挑著狹長的眼盯著他。


  方金河旁邊是昏昏欲睡的關玉兒,兩人排排坐著,方金河護著她肩膀。


  張叔一啟動車,關玉兒就醒來了,方金河撫了撫她的背,又問了關玉兒要不要再睡一下。


  關玉兒睜著眼睛看著前方,說不睡,方金河這才聲音稍微大了點。


  「程棠老哥,怎麼想起來桂西了呢?」方金河的聲音慢悠悠地,像是在聊天,但是有些冷,「你不是不願來嗎?」


  程棠嘖了一聲:「這不是方太太過來么,方太太點名要我過來,方太太,您說是不是?」


  關玉兒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她現在不太舒服,汽車有點顛簸。


  方金河撫了撫她的背給她順氣,當然,他媳婦總是沒錯的,錯的是起了心思的男人。冷冷地看著程棠:「可別打什麼歪主意,程棠。」


  程棠能在方公館給他守門,是各取所需。


  程棠不願意洋煙往銀海過,恰巧方金河來做中區的商會會長,他得要讓方金河幫襯著做些不好出面的事。


  但是他不想明面上參與禁煙之中,不然豎敵就太多了。


  雖說程棠厭惡洋煙,也囑咐手下的人別碰,但是他其實並沒有什麼原則。


  軍火、洋煙大多從海上來,他也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最近幾年洋煙的威脅漸漸大了起來。如果是軍火他是樂意運來的,因為他會收點「過路費」。


  可是洋煙,就算扣點兒他也不賣,他覺得這東西有邪性,民間相傳這玩意是修羅鬼種的花從地獄發種到了人間。


  雖說程棠手裡沾了不少血,但是他信佛。


  他手腕上常年帶著一百零八顆佛珠,據說是東南亞的高僧開過光的,能抵一切邪物。


  相傳修羅鬼是偷盜舍利的盜賊,邪氣陰氣太重,常年接觸,得折陽壽,佛珠的法力也會被偷走。


  所以程棠不願沾洋煙,不看也不碰,也禁止自己手下碰。


  但他吃乾股,就是貨從銀海過,他要利。


  德都給他兩分利,他吃了兩個月,覺得運氣壞了起來。


  這洋煙利潤太大,有人開始造反了!

  因為他在銀海禁煙,還不準手下碰,眼巴巴的看著貨從眼前流過,卻不讓人碰,老大拿著乾股吃著肉,手底下的人只能啃骨頭喝湯。


  自古錢財權勢最令人垂涎,程棠管著偌大的銀海,他手段狠,用的規矩是以暴制暴,早就有人不服,如今又有這樣一出,想搞他的人實在太多。


  連德都的手和桂西的手都伸過來。


  程棠在銀海來了一次大清洗,自己也受了不少損傷,死了兩個跟了他多年的兄弟。他琢磨著就是這洋煙害的,這玩意果然不是好東西,得禁。


  但是就算他不拿乾股,銀海依舊有人在運,就像喬厚德,他說往德都運的?屁!德都運得繞一大圈,成本太大,德都都想從銀海運,之前給了兩分利,明面上運,暗地裡又運。桂西也不差,利一分也不給,還暗地裡在銀海運煙,還越來越囂張,真當他是吃素的?


  程棠燒了桂西一批煙,喬厚德這才收斂了點,帖子發過不下八回給程棠,請他一聚,但是程棠就是不理不睬。


  程棠已經不想要利,只想這東西趕緊消失,恰巧方金河擔了中區的商會會長,他一來,手段可不是蓋的,運貨的通通偃旗息鼓。


  方金河暗地裡和程棠見過一次,兩人達成了協議,方金河在明面上制定規則,程棠暗地裡幫襯著。


  老實說程棠並不想費力,他更希望在一旁看戲,如果方金河能夠把這些傢伙都一鍋端了更好,最好是方金河也大傷元氣,然後他可以坐收漁利。


  但是方金河並不是那樣好拿捏,程棠之前燒了煙、還殺了桂西和德都的人,全部嫁禍給了方金河,方金河呵呵地看著,不出聲也不出聲,無聲無息地掌握著證據。


  當然不止燒煙與殺人的證據,還有更多。方金河拿這個作為籌碼和程棠談了一上午,兩人才終於達成協議。


  只不過程棠的底線是,他得在暗。


  這次讓他幫守著方公館,是因為關玉兒在方公館,方金河放心不下。而程棠肯過來,是因為來鬧事的人沒有認識他的。當然這風險很大,然而方金河再三要求,程棠必須來守著,他怕萬一。


  可沒想到,連守門也不情不願的程棠,居然護送關玉兒來桂西接他!

  這就直接承認了他認識方金河,還有可能暴露了他的動作,讓他漸漸浮出明面。


  方金河當然不會覺得這傢伙是擔心他死在桂西所以鋌而走險,事實上方金河已經判斷了形勢,這一次喬厚德不敢拿他怎麼樣,只是給個下馬威。


  程棠能來,甚至還若有若無的表達出自己是作為一個倚仗而來的,不是因為方金河,是因為關玉兒。


  他已經起了興趣。


  方金河最了解程棠這樣的眼神,有關關玉兒的一切,他都敏感而重視,他覺得自家媳婦可愛又漂亮,是個男人都會對她有意思,而且程棠還沒有底線,這種人最要防備!

  方金河冷冷盯著他,程棠琢磨著也許不能從方金河手裡以利來交換這個女人,他其實只是起了興趣,但是並非非要不可,當務之急還是把那些整天蹦躂的傢伙一鍋全端了!


  程棠露出無害的表情:「方兄弟,你誤解老哥我了,我能起什麼歪心思?咱們還是共同抗敵,別起內訌啊!」


  方金河並不相信他,程棠得防著,但是合作還是要繼續的,更何況他家媳婦可看不上這假和尚,他媳婦只看得上他。


  ……..

  回到方公館時已經入夜,阿香見關玉兒平安帶人回來,趕緊去關家、黎家報消息。


  家裡備好了晚飯,熱乎乎地,方金河餓了一天,狼吞虎咽地吃了幾口,最終還是聽著關玉兒的話慢慢地吃。


  方金河時不時給關玉兒夾菜,他遵循她的意思吃得很慢,但是她卻吃了兩口就停了筷子。


  「寶貝兒怎麼了?時不時飯菜不合胃口?」他頓了頓,「怎麼不高興了?」


  關玉兒睫毛動了動,呵呵道:「我有什麼可高興的?我這一天都雲里霧裡呢!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方金河趕緊放下筷子要來哄她。


  「別,食不言寢不語!別停,繼續吃!」


  方金河聽著指令憋著話語吃完了飯,下人們收拾了盤子,端上了茶,他才終於出了聲:「寶貝兒,媳婦兒,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嗎!」


  關玉兒喝了口茶,把杯子重重地一放:「擔不擔心我還是去了桂西!知不知道也去了桂西!雲里霧裡是一遭,明明白白也是一遭,你在幹什麼事,之前做什麼的,從來不告訴我!什麼?我不問你就不會說嗎?我猜來猜去,還得從別人口中才知道呀!你是石頭裡蹦出了的,還是白骨洞里的白骨精啊?生怕顯出了原形?你就打算捂一輩子?」


  「寶貝兒你別生氣!我說我說!」他過去摸了摸她肩膀,給她順了一波毛,「不是什麼光彩的過去,」他摸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你不要嫌棄我。」


  「我什麼也不怕,最怕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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