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349卿不見漫天霄落
那年的小師妹還很小,終日一身灰色小道袍,竹簪束著小頭發,巴掌大的小臉白白淨淨,美得不像真人…
闕雲宗上下都喚小師妹‘卿卿’。
卿卿?
嗯,小師妹的閨名很好聽。
裴雲霄打小就風流成性,就想接近漂亮的小師妹,撩撥小師妹。
撩撥她,撩撥她,撩不動也要撩。
但接近不了,小師妹終日在前山的道觀抄經書,老宗主寵小師妹,全闕雲宗上下都寵小師妹。
裴雲霄就不愛練功,日日偷跑去前山道觀,手裏都攥著兩根糖葫蘆,逼小師妹吃糖葫蘆。
“小師妹,這是山下的東西,小師妹見過嗎?”
“小師妹定是沒見過的,來來來…師兄舍身喂喂你。”
可想而知,他被小師妹揍了,痛罵他“下流”。
被揍沒關係,他幫小師妹抄經書好了,習慣了之後,小師妹不想抄經書就會揪他的衣擺。
“師兄抄,我要下山———”
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杳杳像流星,裴雲霄很喜歡小師妹揪衣擺的樣子。
也很喜歡幫小師妹抄經書。
第九派弟子的師兄們都高小師妹一個頭,小師妹不跟師兄們玩,小師妹所學的內力不同師兄們,但打人很疼的。
抄經書的其中緣由,當時裴雲霄也才有十歲,問過老宗主,老宗主也沒說…
也是那一年,大雪封山。
小師妹在九天盤山撿到一個比她大幾歲的小姑娘,帶回闕雲宗。
闕雲宗從來不收外來人,這是死規矩———但是小師妹在闕雲宗受寵,就是掀完闕雲宗的屋瓦也沒人說半句。
帶回來小姑娘髒兮兮的,小師妹愛幹淨,雖帶回來卻沒瞧過一眼,小師妹那是相當嫌棄了。
“雲師兄記得把她洗幹淨。”
“小師妹,男女授受不親,老宗主會罰的。”
“師兄還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裴雲霄拔高的個子俯視他的小師妹,調戲撩撥:“師兄比較想幫小師妹洗。”
可想而知,裴雲霄又被小師妹給揍了。
撿回來的小姑娘叫阿容,那日的雪很白,小師妹說便叫白容吧。
小師妹性子內斂安靜,白容很野的大大咧咧的沒有規矩。
第九派弟子閑來無聊便會欺負白容,打打殺殺的。
那天的雪很大,師兄們把白容關在山底的死門關,玩笑開大了……
進了死門關,是出不來的。
所以才叫死門關。
誰都知道,可是禁不住玩笑,禁不住終日枯燥乏味的練劍。
誰都知道的,闕雲宗死門關進去了是出不來的,也隻有小師妹找了白容三日。
那三日,裴雲霄是知道白容在哪裏的,可裴雲霄始終沒敢跟小師妹說,怕他的小師妹進去…
可哪有逃過小師妹法眼的事兒,那夜裴雲霄與師兄們都在睡夜覺。
小師妹站在眾多師兄麵前床榻前,手中玩著匕首,他知道小師妹升了殺心。
小師妹便在床榻前站了一夜,裴雲霄起身將外衫罩在小師妹瘦弱的小身板上。
小師妹沒承他的情,匕首劃傷他的臉。
“你為何不早點說,阿容出不來了,她出不來了!”
小師妹說‘你’,沒有喊師兄。
裴雲霄目光如麻,怒斥小師妹:“白容就是個野姑娘,沒有半點分寸規矩,師兄才不要管她!”
師兄們倒也無所謂:“白容就不是我們闕雲宗的弟子,死就死了,小師妹不要擔憂了,回去歇息吧,明日師兄們都幫小師妹抄經書。”
小師妹握緊手中的匕首,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打到斷峰崖———
小師妹完完全全不認識裴雲霄,那雙每每揪他衣擺都會亮晶晶的雙眼,在那一刻是那麽的陌生,那麽的冷血。
任他怎麽喊住手,小師妹也沒有聽到…
小師妹殺入了魔。
老宗主在修煉,沒人管得住小師妹,裴雲霄也管不住。
小師妹也要殺他,他們全都掉落斷峰崖。
三十六人啊…幾年的日夜朝夕相伴,卻因為一個外人,毫無相幹的外人!
裴雲霄掉落懸崖撿了命卻傷了腿。
裴雲霄腿斷了,怎麽站也站不起來,差點被涯淵的猛獸拆吃入腹,他終於體驗到什麽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折磨。
來來回回,要死不死…
年少不經事的裴雲霄哭了,可哭了也沒有人來找過他,全都沒有呢…
他就這麽被遺棄在角落裏…
裴雲霄花了一年的時間從崖底找回闕雲宗,闕雲宗就突然消失不見了,就突然舍棄他了,就不要他了,如同夢了場。
“小師妹,你為什麽想殺我呢…”
“小師妹,我也快死了你知道嗎,你為什麽不會冒死來救我呢,我就差掉被野狼吃掉了…”
“就差點了,日日總是將死不死,又將死不死的煎熬,小師妹你會懂嗎…”
雷聲風雨打,命裏有時卻沒有給他…
“卿可見漫天霄落…”
後來,裴雲霄被接回北涼,裴雲霄是北涼九皇子,他的母妃卻是人人口中‘低賤’的宮女,皇室奪嫡之爭何等殘酷。
裴雲霄剛回宮幾月,母妃就被害死了。
奪嫡之爭,他的母妃是替他死的。
“小師妹…如果不是你舍棄我,我就不會回皇宮,我的母妃也就不會死了…”
“就不會了…”
“你抄的經書、抄到哪裏去了呢。”
裴雲霄跪在母妃靈位前,也才聽說———
小師妹自小練的是達摩祖師的空八論才有命活於這世間,一旦生了殺意、便會亂性噬血。
小師妹的命原來是那麽難得也尊貴。
但裴雲霄也隻是笑著問向柳師叔:“那她死了嗎。”
柳師叔回答:“去到地府了,閻王不收,老宗主搶回來的。”
裴雲霄眸色漸暗,怨極癡念變淒酸恨苗。
“她已經該死了,她罪該萬死,閻王怎麽不收了她!”
他好恨她,好恨她,他日日陪伴她,替她抄經書,可她———殺人的時候連他都認不出來!
那一日,皇帝問裴雲霄:“朕該賜九皇子什麽名好呢…”
裴雲霄跪在龍椅前:“兒臣單名、雲字。”
闕雲宗、雲
雲雨雲予的、雲
皇帝不愛:“裴雲?像女子閨名了。”
裴雲霄日日在宣紙上寫了句———卿可見漫天宵落
“卿可見漫天霄落…”
“卿不見漫天霄落…”
皇帝撿來紙張看透霄字,賜霄字、裴雲霄。
裴雲霄總會問起身邊人:“你們可知闕雲宗?”
世人皆不知闕雲宗,皆不曾聽聞過闕雲宗。
所有的一切似霧化,似做了場夢,夢裏不分東西。
輕飄飄的舊時日悄悄飛逝,數載如夢煙般消回首。
夢已消。
可該永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