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小洪

  事情算是定下來了, 但是見家長的事得往後延,快過年了, 梁春雨急著回家。


  高鐵票已經退了,徐風要送她回去, 但是梁春雨覺得他身體沒大好, 又在吃藥, 拒絕了。


  徐風巴不得她不回去, 私心作祟, 順勢打了個馬虎眼。


  耗了幾天,梁春雨票是買不到了,靈機一動, 下了個軟體打順風車。


  她倒是挺放心。並且說走就走, 當天就跟著人家車子回去了

  徐風在上班呢, 她發了條簡訊,說在高速了。


  徐風一驚,飛快地打字:哪來的票?


  她:我往上下軟體打的車。


  徐風聰明反被聰明誤, 後悔不迭, 早知道寧可讓她跟著秦晏舫回去, 也好過跟著陌生人。


  **

  梁春雨叔叔想把她外婆一起接過來過年, 可是外婆吧,自從她爸炒股夫妻感情破裂, 跟他們家裡人就有些不合, 她爸車禍死後, 各過各的, 更沒關係了,死活不肯到城西一起過年。


  梁春雨在叔叔家過完年,又去了外婆家。


  她這年假長,到正月十五。


  徐風等不及,也沒跟梁春雨講,正月初八就跑過去了。


  來得不巧啊。


  郝婆婆又要作妖了。


  從十一到正月,郝婆婆期間也沒閑著,跟梁春雨外婆拉家常,無意中聽見梁春雨外婆說起她的生辰八字,留了個心。


  去廟裡念經的時候,郝婆婆找了個算命的大仙兒,和孫子小洪的八字那麼一排。


  瞎子大仙神乎其神鬼念叨一通,無神的眼睛一睜,開口連說兩句:「天造地設,金玉良緣吶!

  」


  郝婆婆本來也已經作罷,算一算命也就當折騰二十塊錢,好好,算命先生一排,真成過不去的坎了。


  梁春雨來看外婆,郝婆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這時候覺得,無一處不好。


  總歸小洪沒配上姑娘,郝婆婆覺得還可一試,萬一成了呢?

  郝婆婆為了孫子挖牆腳,損點陰德也顧不上了。


  郝婆婆猶猶豫豫跟小洪隱晦地提了下,小洪么,有點動心,也有點猶豫:「她太小了吧,不肯跟我的。」


  郝婆婆「嘖」一聲,嫌棄孫子:「什麼肯不肯!他們家現在又沒錢的,沒準兒還欠了高利貸!咱們也談不上高攀。」


  小洪有跟奶奶長大的,有點「奶寶」個性,再加上年紀不小了,也想討個老婆,說什麼是什麼。


  正月里都不怎麼出門,梁春雨和小洪見面多了,他們也是打小認識的,見面說上幾句話,沒什麼深度,但也不拘謹。


  徐風剛尋到,就見梁春雨和一濃眉大眼的青年站一處,青年手中拿了一紮小巧的四角鮮粽遞給梁春雨。


  梁春雨推脫,青年客氣地往前遞,還和藹地說了句:「別客氣了,咱們都認識多少年了。」


  話沒錯,認識十幾年了,就是每年都只過年時見一面。


  徐風看了會,唔,沒啥吧,鄰居送東西尚在合理範圍,他不能這都發醋吧。


  兩人幾句對話,梁春雨終於接過來,道謝:「好,小洪哥哥,謝謝。」


  徐風腳步停住了。


  大約是她對誰都挺客氣禮貌,偶爾來一句「哥哥」,真是有點石破天驚,新大陸的感覺,即使語氣無恙,聽著就是稱謂連帶出的親昵。


  徐風心想:弟弟妹妹的……,不管怎麼說,此風不可長。


  青年說了幾句,沒話講冷場了,尷尬地笑了笑,退回家門。


  ………


  梁春雨提著粽子就要走,徐風兩步輕快上了台階,歪歪頭,從後面把她猛抱了起來:「小春!」


  他就喜歡這樣嚇嚇她,看看她的反應。


  梁春雨么,不論抱多少次,永遠沒有不驚訝的一天,手一松,鮮綠的小粽子撒地上了。


  她:「你放我下來。」


  徐風手臂一扭,上下掂一掂,笑:「我不。」


  兩人這麼搞著呢,外婆出來了,手順勢一掏,門邊的大寶劍抄在手裡了。


  嚇得個徐風當即把梁春雨放下:「外婆,是我。」


  外婆一看,喔,外孫女婿啊,那沒事,大寶劍又歸位了。


  徐風悄悄附到梁春雨耳邊:「我一定得給外婆換兩柄塑料的。太嚇人了。」


  「她不肯換的。耍了十幾年了。」


  「是這樣不,」徐風若有所思,「要不我明天偷偷把它們扔了?你別告訴外婆?」


  梁春雨比較嚴肅:「你要是扔了,她還有兩把壓箱底的大刀,三尺一,二十斤。」


  徐風被唬住了:「她老人家揮得動?」


  梁春雨點頭,一本正經:「揮得動。還很快。」


  徐風指天發誓:「我一定好好伺候你跟外婆。絕不惹你們生氣。」


  當然,外婆很明智的,不會把刀槍棍棒拿出來給外孫女婿接風洗塵,他不知道,外婆心裡寶貝得緊他呢!

  想想,外孫女男朋友喂,就這麼一個,放跑了,梁春雨猴年馬月才嫁得出去?


  思及此,外婆大寶劍一甩,臉上露出的驚喜比梁春雨臉上的多:「原來是小徐啊!來來來,小春說你前短身體不太好是吧,怎麼樣,身體可得顧緊了!」


  徐風不敢造次:「外婆,我好了,前幾天打電話就跟小春說過了,都去醫院複查過了,確定沒事兒。」


  外婆笑得臉都皺起,包子樣的褶子,白白胖胖的,挺精神:「啊,那好哇,我看這麼辦吧,咱們今天不做午飯,去我店裡吃碗米線,長長久久,生完病的人吃一碗米線,病氣邪氣全消哇。」


  徐風:「好。」


  梁春雨同時:「他不喜歡吃米線。」


  兩人聲音撞一塊兒,外婆眼睛一斜梁春雨。


  徐風會意,忙拉住梁春雨,笑眯眯的:「外婆,行,就吃米粉吧。」


  「哎,」外婆拖長了音,「這才對嘛,喜歡不喜歡的,咱們吶,吃得是吉祥!」


  外婆的店早盤出去了,原汁原味兒的老店,廚子和店裡的東西都留給后家了。新老闆跟外婆交情不淺,平時去店裡吃幾碗面米粉,根本不提收錢這茬。


  三人一道進了店,收銀台的電腦後有個腦袋偏出瞧了瞧,三四十歲的一個婦女,立即站了起來:「喲,大媽,您來了,快坐。」


  又見後頭的徐風和梁春雨:「喔,這是您外孫女兒吧,哎喲,這小夥子長得這麼颯呢,這是……?」


  婦女有點疑惑地轉向外婆。


  「我外孫女兒男朋友。」外婆下巴一揚,眼中難掩得意。


  「哎喲,這倆人喏,漂亮,您老福氣好嘞!倆小輩都這麼孝敬您。」婦女連連恭維。「來來大媽您坐,吃點啥?」


  ……


  店裡已經有幾桌客人了,都是街訪,三句兩句搭起茬,三人的面熱氣騰騰端上桌,大海碗。


  梁春雨趁外婆跟人家閑聊沒留神的功夫,附過身對徐風:「你不喜歡吃米線,夾點給我好了,等下我帶你去吃飯。」


  筷子剛伸進徐風碗里,外婆後腦勺長了眼睛,立即回過身拍了一下她手背:「唉唉,梁春雨你的手怎麼這麼癢的?」


  外婆教訓起梁春雨還跟小時候一樣:「不是說了嗎,自己的筷子不要伸到別人碗里去,規矩都沒了是伐?」


  梁春雨被抓包,坐直了身子,不敢過去了。


  她這是也是被冤枉,外婆一罵她,聲音鋼炮似地,周圍人聽得清楚,她臉上難得掛不住,臊眉耷眼地看向一言不發的徐風。


  徐風不僅一言不發,還埋在碗里嗤嗤地笑。


  梁春雨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自己吃自己的。吃幾口,桌子下伸過來一隻手,拽她衣服,她不理,那隻手就伸進了外衣口袋裡,窸窣窸窣的。


  梁春雨把他手□□,他就要捏梁春雨的手,梁春雨拍了他手一下,他「嘶」一聲,嘴唇一勾:「解氣了沒?」


  人逢喜事精神爽,外婆正跟人大聊梁春雨:「嘖嘖,她剛生下來,長得可好看呢,我一碰她,就抓我的手……。」


  「一周歲不到,我女兒呀,抱著她坐火車去大興安嶺,剛當媽沒經驗,火車上吃了幾包速食麵,奶水下不來了。小春餓壞了哇哇大哭,小素在火車站給我打電話,急得也直哭。哎喲,回來的時候,體重都減了,小素被我大罵一頓。」


  「你們看看,她現在這樣子,又干又瘦的,一點沒小時候圓潤,準時在外面挑食吃壞了……」


  徐風聽到后不禁莞爾,從碗里扒拉出兩片豬頸肉,放進梁春雨碗里。心想全世界大概只有外婆一個人認為梁春雨挑食。


  吃得差不多,徐風去前台付賬,老闆娘死活不肯收錢,徐風覺得付錢吃飯天經地義,但是中年婦女力氣奇大無比,推過來搡過去打太極,他這錢在手裡是怎麼也遞不出去。


  這姿勢蠻搞笑的,徐風錢遞過去,中年婦女動作很多大,推磨似地大幅度轉回來,徐風節節敗退,求救般看向梁春雨,卻見她手支著下巴看過來,目光悠閑,一點沒有過來解圍的意思。


  倒是外婆挺激動的,一邊嚷著「哎呀你收著呀,人家是過來吃飯的,你老是不收錢以後不敢來吃了都……」一邊沖了上去接過徐風手裡的錢。


  這下是中年婦女和老年婦女的對決了。


  徐風和梁春雨坐在桌上看外婆和老闆娘,兩位婦女深刻詮釋了中國何謂禮儀之邦,一個不肯收,一個非要給,兩人都抱了極大的決心,腰部一下直起一下九十度彎曲,鋸木頭的經典動作。


  有個客人來付錢,看到她們兩個都主動躲開兩步。


  後來外婆趁老闆娘不備,錢往櫃檯裡邊一扔,拔腿往外跑回過頭:「快走!」


  老闆娘猝不及防,立即撿起錢朝徐風和梁春雨趕來。


  徐風和梁春雨打仗似地,也忙不迭站起來慌慌張張往外跑。


  **

  晚上睡覺前,徐風去洗澡,梁春雨又上樓去收拾房間,外婆見了挺無語的:「你還收拾個什麼,戒指都戴上了當我老人家不知道呢?」


  梁春雨不言,依舊收拾好一間房。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