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帶你去個地方
梁春雨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她是個蠻自由的人, 但是為錢奔波, 套了一副枷鎖,如今一朝解脫, 束縛沒了,脖子上被勒出的印記還在,有點么不適應。
走下天橋的時候 已近黃昏, 流雲卷卷澆到天際,青石板路上下班回家的行人漸多,自行車電瓶車小汽車接二連三。
梁春雨拐進一條小路, 那邊正在施工, 周邊坑坑窪窪全是小的石頭子兒。
再走一會兒,出現一個小超市, 超市外邊的牆上掛了台液晶電視,正在放片子, 超市前圍了一圈人, 拿了凳子排排坐。
梁春雨正準備繞開,眼睛一撇,最後一排,徐風坐在個摺疊馬紮上,跟所有人一樣, 仰著頭。
她走到他後面, 拍了拍他肩膀。
徐風回頭見到她, 目光落在她臉上, 又轉到她手上的文件袋:「事情辦好了?」
「嗯,好了。」
「錢還了?」
「還了。外婆呢?」
「她去搓麻將了,讓我出來隨便走走。」
「鎮上很多好玩的地方,你怎麼在這看電視?」
徐風眨眨眼:「我怕自己亂竄,一不小心又有人認錯,把我打了怎麼辦?」
梁春雨笑了:「你怎麼又提這事。」
「怎麼不提?我記著咋們第一面呢,」徐風拉了拉她的手,「坐下,看會兒電視。」
梁春雨環顧一圈:「沒凳子了。」
徐風:「坐我腿上。」
梁春雨猶豫,徐風握住她腰往下一按,梁春雨坐他腿上了:「你就坐著吧,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你去KTV 找鄭淼的時候不就坐過?還摟我是不? 」
梁春雨沒料徐風還記得這事兒,解釋道:「我那時候是被老闆推的。」
「我不信。」徐風耍詐。
「……。」
前邊正在放的是部美國的老動畫教育片《平面國》,原聲中字,音量很大。
液晶電視屏幕32寸,梁春雨和徐風坐遠了。
徐風:「是不是看不清字幕?」
「嗯,」梁春雨眯了下眼,試圖看清字幕:「我英文很差,只能聽懂幾句。」
畫面又過去幾幀,徐風在她耳邊開口:「另外,這些人聲稱在33H禁區,存在著能證明他們歪理邪說的證明……」
他在給她翻譯了。
梁春雨過意不去:「你看你的吧,不用給我翻。」
「你別動,」徐風抓住她胳膊,「這片子我以前看過,簡單,翻譯起來也不費勁,你得給我次表現機會是不是?我是你男朋友,小春,你遲早要適應這點。」
他這麼說,梁春雨不動了。
徐風邊聽邊給她翻譯,這動畫片雖然在講維度,視覺卻一點不枯燥,所有的東西,一點點拋出來,循序漸進,驚喜無限。
動畫片短小,很快放完了,徐風問她:「怎麼樣?」
梁春雨點頭:「這片子好聰明,畫面也很奇特,真的就是一個「面」的世界。」
「我下午兩點就坐在這兒了,一直在看動畫片,你猜我這小馬扎哪兒來的?」
「哪兒來的?」
徐風從褲袋裡掏出一把糖果,剝了一塊遞給她:「我買了十二塊糖,讓超市老闆給我給我一條凳子。」
梁春雨笑了:「然後你在這裡坐了一下午。」
徐風:「那時候放的是部俄羅斯電影,也蠻有意思的。」
兩人都站起身,徐風把馬扎摺疊好,送回小超市。
不一會兒,他撩開帘子,提著一個大塑料出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徐風讓梁春雨把她那個破文件袋也裝進去,很自然地牽起梁春雨的手,走向昏黃的小巷。
「你買了什麼?」
「松果體素。」
梁春雨頓了下:「給外婆的嗎?」
「嗯,她中午說最近睡不太好。」
黛瓦白牆,石板的縫隙里填滿青苔,兩人牽手走過石橋,身後亮起街燈,河邊垂柳依依,岸上一片煙火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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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就提了一句,外孫女婿就放心上,出去一趟就帶補品回來,外婆十萬個滿意。
吃完晚飯,梁春雨讓徐風去洗澡,別看外婆這外邊看都是木板房,裡面衛浴設施可不差,都是裝修過的,方便得很。
外婆翻箱倒櫃,找出一套街道辦分發下來的男士灰色唐裝。
這唐裝是鎮上鼓勵發展旅遊經濟,鼓勵鎮上居民多穿唐裝撥下的,布料不錯,還是棉麻的,隔壁郝婆婆的孫子不願意穿,她乾脆就討了過來,原本是準備改小自己穿的。
梁春雨抱了被子上樓,外婆一路尾隨,見她在空房裡鋪床,出聲道:「你幹什麼?」
「我收拾一下房間,要不沒有地方睡了。」
「啊,」外婆倒蠻驚訝的,老花眼鏡一推,彎下腰試探道:「你們……還沒有……那個呀?」
梁春雨手上動作一停,沒說話,過了會才開口:「哪個?」
外婆眼神神秘,伸出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到她面前,兩根手指曖昧地碰一碰:「這個,有沒有?」
梁春雨明白了,她有點不好意思:「沒有。」
「不會吧,」外婆挺失望的,「現在的年輕人不是很開放嗎?怎麼……。」
外婆講話如此放得開,梁春雨受不住了:「外婆,我們在一起沒多久。」
「誰說的?我跟你外公第二次見面就是去拍結婚照,老話說『光影雖短情意濃』……」外婆頓了頓,再次彎腰,半真半假慫恿道:「你別鋪了,反正都帶回家了,睡你房間吧,回去就去扯證……」
梁春雨看一眼外婆。老人家紅光滿面,調侃她呢。
她不理外婆了,左撣又撣鋪平床褥,又去翻衣櫃鋪被子。
下了樓,徐風剛從衛生間出來,這會兒整個人濕朦朦的,漆黑的頭髮搭在額頭,特年輕俊俏。
那唐裝在他身上也合適,褲子寬鬆一直垂到腳面,上身裡面穿了件白T,外套紐襻開著,很有幾分藝術家氣質。
梁春雨看了看:「你穿這個很好看。」
徐風正擦頭髮呢,看到梁春雨就走了過來,用擦頭髮的毛巾替她擦了擦臉頰,笑道:「你去幹什麼了,臉上都成花貓了。」
這大概是剛才打掃房間蹭的,徐風替她一點點擦乾淨,看她光潔的額頭就在下頷,便輕輕吻了一下。
梁春雨接過他的毛巾,往下一瞟,見他光著腳,彎腰打開打開柜子,想給他找雙拖鞋。
徐風笑眯眯的,走過去,也順勢彎下腰貼著她背:「我晚上睡哪裡?」
「我幫你收拾了一個房間,已經鋪好床了。」
「喔,是嗎?」徐風在她耳邊笑:「你們這裡隔音效果不好,剛才我洗澡的時候,聽見外婆跟你說………」
接下去的幾個字,他挨著梁春雨耳朵說出來的,嘴唇又軟又燙,身上是沐浴液清爽的香氣,曖昧得不行。
梁春雨有些不知所措,她這回是真害臊,被徐風和外婆聯手逼得。
徐風還不放過她,「小春,我覺得外婆說得……」
梁春雨猛一下把拖鞋拎出來放他腳邊,捂住他的嘴:「別說了。」
徐風覺得她這樣爆可愛啊,掐著她腰,一用力,將她往上提了提,笑了。
……。
這晚梁春雨很晚才入眠,今天的日子太特殊,她很難像往常一樣,平穩地睡去。
天橋下的湖面金光點點,映著落暉。
從此以後,她過的,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了。
還有徐風,他溫和又略略淘氣的雙眼,裡面包容無限。
他就在隔壁。
回憶起十年前的徐風,紅夾克大外套,瘦高身材,低著頭在鎖一輛自行車,烏黑的頭髮短短的。
梁春雨甫一出現在窄巷口,他聽見腳步聲,逆著光慢慢抬起頭看過來。
面龐如玉,挺鼻如峰,皎皎似玉樹,眼亮如朗星。
那嘴角似乎原本就帶著笑,微微勾起顯出禮貌,又帶點桀驁與頑皮,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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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起早,梁春雨站在房間窗口往外看,白朦朦的霧氣攏著古樸的小鎮。
屋檐往前,徐風正背對著她坐在街道中間的河岸台階上玩手機。
下樓,外婆正在做早飯,頭一伸:「起來了,小徐可比你起得早多了。」
「是么。」
「是啊,我起來去晨練他都已經在鎮上逛一圈了。」
空氣里一股中藥味兒。
「外婆,你在燉中藥嗎?」
「哪是我?」外婆從廚房的小隔間里探出頭,「是小徐喔……」
梁春雨走到院子里,小煤爐上放著個中藥罐子,正冒著白氣。
「這葯哪兒來的呀?」
「哪兒來的?」外婆拿鏟子呵呵地笑,「人家早上出去,說碰見了個中醫館,抓來給你治手汗的。」
「哪個中藥館?」
「就三板巷裡的那一家,不是有個老中醫嗎?也不知他怎麼逛進去的。」
正說著,徐風進了門,還是昨晚那套灰色的唐衫,見梁春雨,笑了笑:「起來了?」
「嗯,」梁春雨指著那個藥罐,「這個是你燉的嗎?」
徐風點頭:「那老醫生說,這個是滋補的,你下午再跟我去一趟,他給你把把脈,好對症下藥。」
「我這是從小就這樣的,其實已經吃了不少葯了。」
「那也不是治不好了是不?咱們就去看看唄。」
梁春雨一想,覺得也對。
桌子上放了幾樣小菜,徐風把粥端出來放隔熱墊上,外婆也端了幾個雞蛋卷餅出來。
梁春雨拿了空碗給三個人盛好粥。
外婆說:「哎,小春你自己那份就別盛了,先喝葯吧。」
三碗水熬成一碗葯,烏黑的葯汁兒。
她喝的時候,外婆還在旁邊叨叨:「放了冰糖和甘草的,不難喝吧……」
早飯過後外婆讓梁春雨帶徐風去鎮上逛逛祠堂古建築和廟宇,這幾年鎮上搞旅遊發展,破舊的廟都翻新了。
兩人石橋上站了會兒,下邊是彎彎曲曲延伸的河,這河自西而起,蜿蜒盤桓,像條東去的蛇蚺。
梁春雨望著遠處岸上的幾根木栓,忽問他:「去坐船好不好?」
徐風一愣,笑道:「哪裡坐?」
梁春雨牽了徐風的手走過石橋,左轉來到沿河邊,那裡嵌這好幾根木栓,木栓上系三隻兩頭尖的小木船。
她指著最前面那隻:「這隻。」
徐風跳了上去,穩住身體后,把手伸出去,梁春雨握著他雙手也跳了下來,兩人身形隨小木板晃動幾下。
「你們家怎麼有船?」
「我爺爺以前是造船廠的,這是他自己做的。」
梁春雨說著,解了繩子,小船隨波轉了個方向,她握住櫓柄,往回推,小木船左右搖擺,漾開水往前駛去了。
她看向徐風:「我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