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手機丟了
郝婆婆被鎮上一群大姑娘輪番丑拒, 此番惦記上了梁妹妹。
她跟梁春雨外婆的關係不錯, 倆老人都是話簍子,一塊倒倒牢騷特別有感覺。
她暗想,我怎麼忘了這老婆子還有個外孫女呢?
梁春雨在外婆家裡走進走出, 倒水擇菜,郝婆婆又將梁春雨打量了一遍。
不錯, 皮膚白眼睛大,水靈靈的, 我孫子肯定喜歡。
又一想,她家欠了債呀。
還別說,對別家來講, 這或許是個負麵條件,但郝婆婆老江湖了,想的比這還要深一點。
欠了債也沒關係啊,欠了債我老太婆替她還, 到時候她嫁了我孫子, 夫妻吵個架,就不好鬧著走了。
就隔天吧 , 梁春雨在門口擇菜, 郝婆婆出招了:「哎, 小春雨吶, 來來, 幫我剝剝毛豆好不?」
梁春雨應了聲就過去了, 郝婆婆笑嘻嘻熱情得很, 忙不迭給她拿了個小馬扎。
兩人,一老一少,兩個馬扎,中間一捆綠油油的毛豆藤。
郝婆婆把她叫過來又不是真剝毛豆的,掩飾性扯了幾句就步入正題:「小春雨,你今年幾歲了的?」
梁春雨:「二十四了。」
「喔喔,那好的嘞,大姑娘最好就是這個年紀了。你看看,你長得多水靈,咱鎮上大姑娘你也算漂亮哩。」
梁春雨把這當句老人家的客套話,笑了下,隨口問道:「小洪哥哥(郝婆婆親親孫子)呢,不在家么?」
郝婆婆心歡喜呀,我還在想怎麼跟你扯呢,這好,主動撞上來了:「小洪呀,鎮上不是有個皮鞋廠么,他在那當車間主任!工資么馬馬虎虎,六七千左右,剛買了車,他是說還有年終獎,我老太婆也搞不清啦……」
梁春雨暫時還沒聽出郝婆婆的歪心思,附和道:「那挺好的。」
「哎,」郝婆婆繼而嘆了一口氣,「我們家那小子,錢會賺的,平時也不賭博,是個會過日子的,可是小春雨啊,就是這麼不如意諾,太老實了,不會花言巧語,還沒討老婆咧。」
梁春雨把摘光毛豆的樹藤放一邊:「不要擔心,會有的。」
郝婆婆話鋒一轉:「那小春雨,我看你挺文靜的,你在外邊,談戀愛了沒?」
梁春雨一愣,看了看郝婆婆精明的表情,有點明白了:「婆婆,我有男朋友了。」
郝婆婆一陣失落:「哪兒人吶,什麼職位,工資多少啊,有車有房?」
梁春雨不想談這個,籠統道:「就打工那邊認識的。」
郝婆婆見她回答得敷衍,以為她男朋友工資低不好意思說。
二十一世紀,沒領結婚證就是自由人,現在娶媳婦兒都靠搶的,郝婆婆認為,為了孫子小洪,有必要橫刀奪愛。
她苦口婆心,好言百般,隱晦提起幫她還債的事,想要利誘梁春雨進自家門。
梁春雨挺尷尬的,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句話:「婆婆,我跟我男朋友感情挺好的。」
一捆毛豆摘完,梁春雨回外婆家了。
又跑了一個,郝婆婆心裡氣餒,抱了一大捆毛豆藤走回後院,隨手一扔回屋去了。
散在地上的毛豆藤里,枝葉掩蓋下,一片金屬光澤。
**
徐風出差回家,路上給梁春雨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他想著她可能有什麼事兒,準備到家后再打一個。
到了家,徐媽和劉阿姨正在一樓的雜物間里整理舊物,房間門口放了一摞舊書。
徐風正準備上樓,瞄了眼,又撤回腳步。
走到那摞舊書前蹲了下來。
最上面是一本門采爾速寫集,高中時買的,後來高中畢業連著教科書之類的一起帶回家,直接就堆放在雜物間了。
他將速寫集拿在手裡,吹了吹封皮上邊積的灰塵,帶回房間。
進房間后打開電腦,開機的時間,坐在電腦椅前隨意翻了翻,書本自然攤開,中間一頁凸出一角白邊。
他眼睛一眯,抽了出來。
一張素描紙,四開,對摺,攤開后中間畫了一個女孩,短髮,眼角尖尖。
徐風瞄了下,眉頭一跳,坐直了身體。
他把紙上的褶皺撫平,靠近后仔細地看。
有點不敢置信。
打開電腦屏幕,找出自己用感壓筆畫的那副畫,在兩幅畫中來回對比。
眼睛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只有下巴和雙頰,褪去了一些圓潤,長開了。
徐風盯著那張素描紙,良久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
他又去夠手機給梁春雨打電話,還是沒人接。
發了條微信,沒回。
正擺弄著手機,徐辰站到了門口,朝屋裡一探腦袋:「哥 ,你回來了啊?」
「嗯。」徐風正對著手機屏幕,心不在焉回了一句。
徐辰走到徐風房間:「剃鬚刀放哪兒了,借我用下。」
「洗手間,你自己拿。」
徐辰去洗手間拿了剃鬚刀,向徐風這邊走來:「哥,樓下婷……」
他聲音忽然一頓,卡住了一般,徐風莫名其妙,回頭看他一眼。
徐辰望著他電腦屏幕上P的那副畫,眼大,嘴大,驚了。
「怎麼?」徐風不明所以。
徐辰點著電腦上那副畫:「這是救我的那女的,我認得,我說的開車開得很好的就是她嘛!怎麼在你電腦里啊?」
……
婷雲小姐坐徐家的客廳,正在跟徐媽喝茶聊天。
方婷雲這個女人呢,真的沒多大毛病,她有驕傲的資本,她去找梁春雨,原因無他,其實也是不甘心吶!為什麼她認認真真動心了十餘年的人,忽然間,就是別人的了呢?
女人都有攀比心理,我不比你差,你為什麼會拿走我想要的?
要知道,婷雲姐姐也是真性情啊!
她在氣頭上呢,跑去懟梁春雨,關鍵也是梁妹妹這貨白蓮花氣質太重了,怨不得誰,這社會就這樣,你來我往的,誰還分個對錯?
徐風拿著手機從二樓下來了,見了方婷云:「婷雲來了。」
方婷雲低頭,嗯了聲。
徐媽招呼徐風:「唉,婷雲來了,你帶她出去走走。」
「媽,」徐風徑直走到門邊換鞋,「我今天有事兒,你們倆去吧。」
他換好鞋子,開門出去了。
方婷雲放下茶杯,跟出去了。
徐風往前走幾步,回頭看她一眼,又往前走:「你幹嘛?」
「你幹什麼去?」方婷雲在他身後問。
「去外地一趟。」
方婷雲腳步停了:「你去找她?」
「誰?」徐風回頭。
「姓梁的,你女朋友。」
「嗯。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接。」
方婷雲腦子發暈,忽然說了一句:「前幾天我去找過她。」
徐風的腳步立刻停了,轉過身,驚疑不定。
方婷雲一絲表情也無:「是,就是你想的那樣。」
「你……。」徐風情急下說了一個字,後面的忍住了,但是他的表情變了,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莫名其妙。
他急了。
方婷雲覺得自己也難受。
他看過來的目光,也是如此地不願意容忍,轉身就走,好像她真的傷害到他。
她是個征服欲很強的人,水性好,每次下水,必定要游個夠,才肯上岸。
佔領,征服,她不成熟,但她覺得自己也足夠有能力去等待。
今天是第一次,她看他的表情,覺得自己已經沉到底部。
她嗓子眼疼得厲害,對著他背影張了張嘴:「你都不想知道她怎麼跟我說的嗎?」
徐風腳步停了:「婷雲,該說的說過了,現在這樣,我不知道是誰害了誰……對不起。」
好像說來說去,也只有這一句。
其實他們都知道,也沒有誰對不起誰。
方婷雲看他離開的背影,眼前忽然閃過十幾歲時,她從學校走廊摔下,徐風衝過來接住自己,神色惶急,衣擺帶風揚起。
再往深處想,他們倆一起蹲在槐花樹下數螞蟻,她尖叫一聲「徐風哥哥」,他便立即用小手捂住爬到她手上的螞蟻,順著胳膊往下捻,丟回草地。
豆蔻總角,歡聲不斷,晏晏言笑,純純相知。
少年時啊,往事如風。
**
梁春雨手機丟了,起先沒發現,到吃晚飯,想給徐風發個微信,找了一圈沒找見,又拿外婆的的手機打電話,還是沒找到。
她去旁邊的郝婆婆那裡問,婆婆那堆豆莢桿和藤扔在院子里就沒管過,當然也不知道。
這可不好,她誰都聯繫不上了。
想拿她外婆的手機發微信,可是也不記得徐風的號碼呀。。
她也沒法,準備明天去鎮上營業廳補一張手機卡。
**
梁勤生起了個大早,準備把車子洗一下。
捲簾門「嘩啦啦」往上抬,外邊停了一輛黑色汽車,車頭靠了個年輕男人,正看過來。
梁勤生一愣。
男人對著他點頭,禮貌道:「梁叔叔。小春在嗎?」
好一會兒,梁勤生才想起這漂亮後生是誰,忙客氣道:「喔喔,是小春領導啊,來來,屋裡坐……。」
男人溫和地笑:「叔叔,我現在是小春男朋友。」
梁勤生嘴巴一張:「哎,沒聽小春提起……」
說到這,他也意識到什麼,立刻閉了嘴。
徐風眼神黯了黯,面上還是笑,:「我和她……最近才在一塊兒的。」
「喔喔,這樣啊,她就在這兒待了一晚,去她外婆家了。」
……
**
徐風車子剛導航到盤水鎮入口,梁春雨的電話就打來了。
他立即接起來,有點急:「小春……」
這一句出口,他竟不知講什麼。
「嗯,徐風。」梁春雨覺得反常,往常這個時候,徐風必定會主動說話,但是今天不知為何,她等了有一會兒,他都沒開口。
「你怎麼了?」梁春雨先問,然後她像是主動繞過彎來了,「喔,昨天我的手機丟了,你是不是給我打過電話?對不起啊,我沒看見,這卡是剛剛補的。」
她的語氣溫和,還帶了歉意,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徐風緩緩呼出一口氣,慢慢道:「你沒什麼事兒吧?」
「沒,我沒事。你在家嗎?」
徐風看了看鎮口的牌坊,「嗯」了一聲,突然:「你有沒有想我?」
對面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話:「你別這麼問。我回答不上來。」
這才是梁春雨的回答。
徐風聽她說著,不由自主的,嘴角牽起來:「那你的那個發小呢?」
梁春雨笑了:「我們不是每天都通電話的。」
徐風點頭:「我在盤水鎮口。」
梁春雨一驚:「你說什麼?」
「我在盤水鎮口。」
「……。」
「你讓我回去也行。」
梁春雨忙說:「別,我來接你,你就在那別動。」
……。
徐風掛了電話,心情又莫名好起來了。
他在盤水鎮口停好車,等梁春雨來接他。
梁春雨外婆剛從外邊廣場上晨練完,白綢衣,太極鞋,一手兩柄寶劍,一手一兜菜。
經過徐風身邊,外婆看見徐風,眼睛一亮。
這小夥子精氣神兒不錯。
外婆朝他一笑,爽朗道:「小夥子,幹啥,等女朋友啊?」
徐風笑著點頭。
外婆若有所思,聯想到梁春雨,不由嘆了口氣,那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交個男朋友。
徐風目光轉到外婆手上的大籃子,主動開口:「婆婆,你在這等下,等我女朋友來了,我們幫你提回去吧?」
外婆笑著拒絕:「不用,這又不重。帶回去給我外孫女做菜吃。」
正想著呢,外孫女兒從對面一條小巷竄出來了,臉上既忐忑又帶著點高興,直奔帥小伙兒面前。
帥小伙也起身相迎,一手握住她胳膊,一手摸了摸她頭。
外婆定睛一看,的的確確是親外孫女兒。
兩人一副鶼鰈情深,久別惜意的模樣,外婆看了……
別提有多欣慰。
她沉得住氣,面色清寒,假咳嗽兩聲。
梁春雨和徐風看向外婆。
梁春雨還沒開口呢,徐風倒是挺開心,指著梁春雨:「婆婆,這就是我女朋友。」
外婆點點頭,指著梁春雨:「這就是我外孫女。」
「……。」
意不意外,驚不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