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見家長
秦父身在4S店,心繫那輛里程50公里的破夏利。
修車廠打電話過來說他那輛破車修好了,並且建議他開滿60公里后直接送去廢品站。
下午的時候秦晏舫打電話給徐風,讓他替秦父去取下車。
徐風閑著也是閑著,何況現在寄人籬下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當即順著手機導航找去修車店。
下了公交站走一段,遠遠就看見門面了,里裡外外停了好幾輛車。
徐風一眼望見杵在店面前秦爸那輛滿目瘡痍的夏利,車身的綠色烘烤漆已經脫落得七七八八。
說句實話,沒經歷個九九八十一難,這車斷不會變成這副模樣。
果真如同秦晏舫描述的那般:你一看就知道是哪輛了。
徐風走進店裡,有個臉色黢黑的男人抬頭招呼他,看樣子是這裡的老闆。
徐風指指外面的車子,將修車□□遞給他:「我來取車。」
老闆一臉抱歉:「小哥,不好意思,你那台車修是修好了,我這邊忙,還沒來得及總檢。」
說完指了指角落的一排塑料凳:「要不小哥你先坐會兒,我馬上找個人來總檢,要不了多久的。」
徐風現在不忙,隨意應了聲,拖過角落的一條藍色塑料凳坐下。
剛坐下,電話進來了,隔間高壓水槍發出的聲音太吵,他拿著手機走到捲簾門外接聽。
製片人來的電話,公司製作的廣告宣傳片已經剪輯完畢,發布日期也定下來了,他打過來,跟徐風談下資金回籠。
徐風站在林蔭小道上,身邊是乒乒乓乓的打擊聲,聽起來像在打鐵。
楊雪聽不大清楚:「總監你在哪兒呢?」
徐風繼續往旁邊走了幾步:「在B市,沒事,你說你的。」
製片人在電話里彙報客戶資金的事兒,店裡邊走出一個人來個小夥子開始替秦爸的車子例行檢查。
發動機一發動,車身抖得跟哮喘一樣有氣無力,發動機的聲音奄奄一息,像是隨時要歇菜。
徐風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就勢往車鋪方向回望一眼。
車鋪里有一個吊車的升降台床,正吊著檢修的一輛白色的小汽車下降,到達地面之後,那輛車裡車門裡鑽出了個穿著短袖黑T的女修車工。
徐風把目光移開,半道在虛空中頓了頓,又溜了回去,盯著那道黑色的身影,驚了一下。
那道黑色的身影,不是別人,是梁春雨。
徐風瞬間有些想笑,心想這是哪兒來的緣分?天賜的不?
與前天一樣,仍然是側條紋的黑色運動褲,黑色板鞋,大約太熱,她沒穿工作服。
梁春雨繞到車頭,從旁邊一排排放工具的架子上挑了個合適大小的扳手,俯首埋在掀開的引擎蓋下,肩膀隨著手臂動作一動一動。
她鼓搗一陣,將扳手連同一截黑色塑料管子丟在一邊,取一根新的真空管,陪著著介面大小換到發動機上,拿著鉗子的手腕翻轉,夾緊鐵絲頭擰緊夾片。
徐風這時似乎才想起來,梁春雨替鄭淼開車時說過,她之前的兩年都在修車。
夾片擰緊后,她放下鉗子,腰更彎下點兒,雙腳一前一後拱在一堆黑乎乎的器械里,黑體恤袖口下面的兩條手臂雪白,戴了手套的兩隻手有條不紊地撥弄著組件周圍的線纜。
修車廠的天花板上吊了幾隻快速旋轉的吊頂三葉風扇,產出的涼風看來並不足以給人慰藉,徐風見到梁春雨的肩膀縮了下,臉頰上的汗滴在T恤領口。
她身量不是很高,但是比例合適,黑T恤隨彎腰直起的動作來回蹭,隱約可見腰背一小段腰身,運動褲是直筒的,顯得她兩條腿筆直有力。
徐風有些走神。
怎麼就出現得這麼猝不及防,且每一次,說話,開車,等人,干任何事情都全神貫注。
「總監,你聽見我說話了嗎?」製片人在電話里大聲問。
徐風回過神,走遠了一點,將事情交代完。
然後他又坐回修車鋪角落的塑料凳上,梁春雨就在他斜對面,低頭聚精會神,手上動作不停,沒有看見他。
徐風背靠著白牆,雙腿一前一後微微錯開,眼神望著斜對面,並沒有出聲。
手機被他夾在手指間左右翻動,一下一下。
期間梁春雨直起身去鐵架子上翻了什麼東西,揀了一把扭力扳和一個壓力表,低頭調試。
外面總檢的小哥走進修車鋪,對老闆喊了句:「好了」。
老闆正忙著,從支起的車蓋后探頭大聲叫道:「小春,外面的車子修好了,你給客人對一下工單結賬。」
鐵架前的梁春雨應了聲,抬起頭往四周看,見到了徐風。
呆愣著與徐風對視了幾秒。
「徐總監。」禮貌的春雨回過神后打招呼了。
車鋪的老闆停下動作了,看著兩人:「小春,你們認識啊?」
「嗯,是我公司老闆的朋友。」
「喔,這樣啊。」車鋪老闆忙對著徐風笑了一下,「你好你好,我是小春叔叔。」
徐風淡笑了下點頭:「你好。」
梁春雨把手上烏漆嘛黑的手套扒下來放一邊,走到一個櫃檯前。
徐風跟過去。
她出了很多汗。黑T領口處已經打濕,現在是五月初,半熱不熱的天氣,與她彷彿已經置身酷暑,格外容易出汗。
梁春雨從木桌左上角的一個小鐵盒裡找到把鑰匙,插進鎖孔轉了幾圈,拉開抽屜從裡面找出了一疊工單刷刷刷翻起來。
脖頸處尾端短短的頭髮已經潮了,貼著一層細細的濕漉漉的汗毛,后脖領還有一道不知道哪裡蹭來的灰印子,黑T的后領濕了一半,顏色深,並不明顯。
梁春雨短髮蓬鬆,最裡面的一層因為出汗而粘在雪白的皮膚上,低著頭的時候,蓬鬆的發頂垂下幾縷,搭在額頭。。
徐風望著隨她呼吸微微闔動的輪廓,目光有些不自覺地怔。
她忽然抬起熱得微微發紅的臉,四目相對,她笑了下,復又低下頭。
徐風垂下眼,心跳有些快了。
梁春雨的手往外一抽,手裡一張單子。
「多少錢?」徐風在她身後問道。
梁春雨核對了一下:「368。」
車鋪老闆在另一邊喊道:「小春,300夠了。」
「不用這麼客氣,沒事。」徐風已經摸出錢夾,四張小粉紅按在檯子上。
梁春雨想了想,轉開收銀的小抽屜鑰匙,找了一張50元的票子,連著車鑰匙一同交給徐風。
徐風沒接,梁春雨把手往前伸了伸:「抹個零頭吧。」
她的手一直捂在手套里,手背捂得雪白,指節上卻因拆卸組件沾了些機油。
徐風順勢接了過去:「這是你叔叔的修車廠?」
梁春雨點頭:「嗯,他忙不過來我就幫幫忙。」
「你家在這兒?」
這個問題最好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但是梁春雨的回答很值得深究。
她說:「我住在這裡。」
徐風把錢塞進皮夾,笑著揮手:「走了。」
「好,慢走。」
不知誰的鬧鈴哈歡快地響了起來,鬧鈴內容是開心方向盤的經典曲目。
這是個提醒下班的鈴聲,小工門一聽到,相互吆喝了幾聲,便紛紛收拾手上的公具,陸續洗手下班了。
徐風往外走,梁春雨進洗手間。
梁春雨的叔叔忽然過來攔住了他:「那個……。」
徐風懂他的意思,伸出手:「姓徐,徐風。」
「喔,徐老闆啊,」梁春雨叔叔忙脫下髒兮兮的手套,手在褲縫邊蹭了蹭握上徐風的手,「到點兒吃飯了,你沒約朋友吧,不嫌棄就在我們這兒吃吧。」
梁春雨叔叔語氣誠懇,聲音渾厚,話是客氣話,邀請的意思也是真的。
徐風剛要拒絕,梁春雨洗好手回來了,梁春雨的叔叔連忙出聲:「哎,小春,難得遇見,請你領導也一起在家吃吧!」
梁春雨沒想到這茬,有點懵,輕輕「啊?」了一聲,又「喔」了一聲。
她把目光轉向徐風,正對上徐風如珠般墨黑的雙眼。
梁春雨拿不準注意,叔叔可能是好意,但如果被邀請者根本沒有這個意向的話,這種好意的邀請反而變得有些讓人為難。
徐風看她一臉刺探,握在手中的鑰匙圈轉了轉,忍不住笑了:「你這是什麼表情,是不是想讓我快點走?」
梁春雨忙搖頭:「徐總監,我舅媽做飯挺好吃的。」
這應該是邀請的意思沒錯了,徐風垂下眼,莫名有些舒心。
他沖梁春雨的叔叔笑:「叔叔,那就打擾了。」
「嗨!這有啥,」梁春雨的叔叔顯得十分熱情:「小春,快帶你領導上去吃飯。」
梁春雨轉身:「徐總監,吃飯的地方在二樓,你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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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幢樓是個排房,底下一層當了修車鋪,最裡面有個樓梯,直接通到二樓。
二樓就是個普通的套房了。
入門正對廚房,嬸嬸張美珍正往廚房門口的方桌上端菜,打眼一看,髒兮兮的侄女領著個男子上來,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男朋友?
這麼一想,張美珍又將兩人從上至下打量了一遍,看那男人衣著打扮樣貌都是頂好的,心想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