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心都化了
五歲那年,謝粟便被媽媽帶去河南少林寺學習武術,防身之用。
佛門重地不收女徒,便改頭換面以男孩的身份進了這座崇音寺。
媽媽從未把她當成女孩撫養,而是以男孩的教育方式從小訓練她。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做,可這樣的教育方式往往讓她成長的速度超出同齡之人。
那時候,寺院里的小和尚,她是最小的一個,比她大的男孩喜歡欺負捉弄她。
有一次,大家夜晚訓練沿著山路跑步,她身嬌體軟,個子也不高便落在人群后,直到他們跑的無隱無蹤,而她也迷了路,找不到下山的方位。
她一個人在山上急得快哭了。
晚上沒有星星,黑漆漆的一片,不小心掉進了水溝里,僧服也濕透。從來沒有這樣凄慘過,被寵在手心長大的謝粟第一次生出挫敗喪氣的感覺。
被同伴拋棄的她坐在一個濕透的石頭上,圈著身體,眼眶驀地紅了。
這些人太沒禮貌了。
怎麼能欺負新人!
「九鏡,你怎麼不下山。」一個少年急促走了過來,聲音裡帶著幾分焦慮。
明鏡是老和尚給她取得法號,她含著眼淚,抬起頭。
眼前清秀少年比她大七歲,叫慕北燕,法號一壺。是老和尚的乾兒子。
慕北燕見她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在小溪旁掉眼淚,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包住她小小的身體,摸了摸她的小光頭,溫柔道:「別哭了鏡子,我帶你下山。」
她紅著眼睛搖了搖頭,望著淹沒在山峰里的雲煙,委屈極了。
「我被他們拋棄了。」
慕北燕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身上只剩下一件內衫,閑散地坐在她身邊,「以後有我在,他們不會再欺負你。」
「他們……」她抽泣了下,憋著嘴。
「別哭了好嗎?你可是最乖最可愛的小和尚。」他露齒一笑,眼底彷彿盛滿了星星一樣明亮。
謝粟哭的更厲害了,見鬼去的和尚,她現在越來越討厭做和尚了。
「明鏡小朋友,再哭山裡的餓狼會被你吸引來的哦。」慕北燕洋裝嚴肅道。
她乖乖的把哭聲收住,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粉嫩嫩的臉,說不出來的可愛。
「天太黑了,路上顛簸,我背你回去。」他俯下身,笑了笑,朝她招了招手。
「好~」
謝粟心裡一暖,趕緊跑過去,爬上他的肩膀,呼吸著屬於少年身上青草般的氣息。
夜下,蟲鳥低吟,溪水流淌,樹林間萬分靜謐。
月亮撥開雲層,大地一片銀亮亮的景色。
大和尚背著小和尚一步一步走下山。
小和尚:「師兄,你會離開少林寺嗎?」
慕北燕只笑了笑。
他是要離開的,沒有誰會一直就在這裡。
「做少林弟子有什麼好呢,不能大吃大喝,還不能隨性而為。」
「你啊。」
謝粟眼裡滿是笑意,摟著他的頸,心安的貼著他溫暖清瘦的背脊。
林間的陰影籠罩在兩人身上,直到他們走下山消失不見。
空谷幽靜的山上,依稀傳來女孩空靈的天籟之音——
少林寺是全國公立文武的寺院,佛門重地,綠蔭環繞,弟子規整,台階重多。
七歲的謝粟急忙跑去上晨課,沒看準前面,一頭撞上一個男生。
那男生正巧停在最後一個台階上,陡然穩住身子,才倖免滾下去。
謝粟寬大的僧服遮住瘦小的身子,大大的眼睛慌張地看著這個男生,想著從他眼皮底下溜走。
男生長得細皮嫩肉,眉眼帶勾上挑桃花,嘴裡叼著個狗尾巴草,嚼碎吐掉。眼角掠過去,駐足不動,臉頰氣得通紅,問:「哪裡來的野小子,走路不長眼睛嗎?」
「對不起,對不起。」她神色迥異,低頭道歉。
「對不起就行了,要警察何用。」
抬手撓了撓自己的小光頭,古怪地問:「那你要怎麼道歉?」
「小和尚,你知道老和尚的執事房在哪裡?」
謝粟愣了半天,張著小嘴,嗓音清甜:「你在問我嗎??」
「不是你是誰?」
這人好凶啊。
手在腦門上摸了一圈,毫髮不生,不滿地撅了噘嘴,從僧服里伸出小手。
「一直往前走,繞過三顆大樹就到了。」
男生沒再說,收回視線轉身便走,趾高氣揚的樣子很是討厭。
看著遠去的背影,謝粟露出甜甜的笑,繼續哼著小曲頭也不回跑掉了。
一個小時不到,她便被兇殘暴虐的八節師兄罰跪在地藏菩薩前,靜靜的懺悔。
「你說說你,不好好學武,天天都在想著吃吃吃!」胖子八節戳了戳她的腦門,無比的惱火。
謝粟可憐巴巴的噘嘴,黑溜溜的眼睛掩在長長的睫毛里,「對不起,我也不知道那裡有兩隻大狼狗。」
「對不起有什麼用,人家行長兒子還在醫院躺著呢,你呀,你要害死我了。」八節捂了捂臉自己氣的都要哭了,這小蘿蔔頭誰不好得罪,怎麼偏偏得罪人家貴少爺。
可千萬別被牽連趕出少林寺。
聽說那個新來的小子叫溫羨,是省局行長的兒子,來頭不小。
沒想到前來學武術的小公子,不到幾個小時就躺在了醫院。
他跟著不知名和尚的錯誤指示,一路走了好久,迷了路。三棵樹沒看見,竟遇見了三隻大狼狗!
膚白柔弱的小公子面對三頭餓暈的豺狼本想奮勇抵抗,做一回英雄。
不料棍子沒摸到,竟摸出了一手……狗屎。
當場氣暈了過去。
謝粟當天偷偷摸摸去了一家醫院,摸索半天才找到溫羨住的病房。
其實他沒病,就是氣壞了,然後暈了過去。
小少爺嬌生慣養,要寵著才行。
謝粟打開門,躡手躡腳的走到溫羨的病床邊,抬眼一看,溫少爺正在吃著水果打遊戲,不要太精神。
「媽,把那邊的葡萄拿過來。」溫羨眼睛也不抬,直接發號施令。
謝粟左顧右盼沒見到他媽,只好自個兒走到桌台,小手捧起盤子乖乖送到他手邊。
溫羨隨手拿起一個葡萄丟進嘴裡,吃到一半,想起什麼地,扭頭看過去。
眼睛抖了抖,臉又氣紅了,「你……你怎麼在這裡?」
謝粟嘴巴一垮,傷心的想哭。
「我聽說你被我害得住院了,所以來看看你,向你道歉。」
「你他媽知道錯了?錯在哪裡?」不提還好,一提起溫羨腦子裡陰氣沖沖的想到那一坨屎,秀氣的臉白裡透紅的裂了縫一樣。
謝粟低著頭,手指攪在一起,悶聲說:「那隻狗,我真的不知道在那裡。」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我……」她現在說什麼也是百口莫辯了,可想到要是得罪了這個人,或許爹媽也要氣的跑來揍她了,於是更加惶恐了。
溫羨低頭打量這個眉目點漆的小蘿蔔頭,按說他比她大,被別人看見還以為他欺負他呢。
「我沒事了,你回去吧,不會趕你走的。」媽的,打擾他打王者榮耀,竟然輸了一局。
謝粟一聽,小臉笑開了花,連忙道謝:「謝謝你,我在這裡有很多朋友,你要是想偷吃雞,可以找我。」
偷吃雞?他腦子有點懵,她的雞跟他的雞好像不是一個檔次。
看著她興高采烈的往外走,溫羨立即叫住她:「等下。」
謝粟身體一僵,害怕對方翻臉不認人。
「還有……事?」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無……明鏡。」
「名字,不是法號。」
她努了努嘴,垂下臉,軟軟糯糯道:「謝……粟。」
溫羨聽得心都化了,微微勾唇笑了,「知道了,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