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好老師（10）
祁靜姝的童年是很幸福的, 原本父母不想再生個二胎，但她的媽媽意外懷孕，夫妻兩個商量之後，決定還是生下肚子里的這個孩子。
於是年紀才九歲的祁靜葉多了一個小妹妹。
祁靜姝還記得，媽媽溫暖的手，還有爸爸給她講故事的聲音, 那時候哥哥忙著上學，卻還是會抽空給她畫蝴蝶逗她玩。
就這麼開開心心的, 一天一天的長大了，突然有一天, 鄰居阿姨敲響了家裡的門。
他們跪在了父母墓前, 祁靜姝看著前面哥哥的背影, 聽著後面的竊竊私語, 唇緊緊抿起。
「這可怎麼辦啊，老祁他們就這麼去了, 留下這兩個孩子, 以後可要怎麼活。」
「靜葉還好, 靜姝那麼小，還是個女娃娃, 這就是交到誰的手裡, 也不能放心啊。」
祁靜姝懵懵懂懂不知道他們在說著什麼，但她莫名的就明白了這些人想要讓她和哥哥分開, 她不想離開唯一的親人, 還有好心的大娘勸著。
「靜姝, 你哥哥還在上學，他自己還是個孩子，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又怎麼照顧你啊。」
小小的姑娘抽泣著抹眼淚，聲音倔強哽咽，「我不要哥哥照顧，我可以照顧哥哥的。」
「你這孩子，怎麼說不聽呢……」
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親戚們此刻眼神嚴厲，彷彿她是最不乖最不聽話的小孩，她們說著話，想要讓兄妹兩個分開。
那時候的祁靜姝還不明白什麼叫做撫恤金，她被一群人圍著，又害怕又擔心哥哥真的不要自己，只會低著頭哭泣。
曾經她哭的時候，爸爸媽媽會小心的哄著，可現在，那些人卻只會搖頭嘆氣。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我們也是為了她好，她做出這副樣子，倒像是我們在害她一樣……」
「是啊，本來靜葉年紀就太小，怎麼能照顧好妹妹，我們親戚一場，還能不幫著忙嗎？」
「靜葉再過幾年也要談個女朋友了，靜姝跟他差這麼多歲，到時候肯定被女方嫌棄……」
一句句的話像是刀子一樣戳在了祁靜姝心中，她死死咬著牙，幾乎可以品嘗到嘴中的鐵鏽味。
她不明白，明明以前見了面，這些人也會很親熱的叫著自己的名字，也會抱著她笑，為什麼現在，又一個個的，讓人厭惡。
祁靜姝不懂，祁靜葉卻明白這些人是為了什麼。
他趕跑了那些人，抱著哭的渾身都在發抖的妹妹，聲音沙啞堅定，「靜姝，哥養你，我們有爸爸媽媽留下來的錢，憑什麼就活不下去了！」
祁靜姝從這天開始學會了堅強。
哥哥總是要上學工作的，她不能讓那麼累的哥哥還要騰出時間來照顧自己，那就，自己來吧。
她努力的忘卻曾經那個被爸爸媽媽寵著的小公主，學著做飯，洗碗，買菜，很努力的讓自己可以不成為一個拖累。
她努力的長大，努力的讓自己懂事，初中，高中，大學……
等到可以工作了，就能為哥哥分憂了。
原本讓祁靜姝期待的高中生活卻成為了一場噩夢。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人，可以險惡到那種程度。
祁靜姝的長相從小就是玉雪可愛，長大之後，五官張開，是一個活生生的美人胚子。
雖然她每天忙著學習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打扮自己，但好看的長相卻不是打扮可以營造出來的。
一個不施粉黛，專心學習的女孩，在當時的高中來說，還是很吸引人的。
祁靜姝從來沒有想過談戀愛，她知道自己現在的重點不應該放在學習以外的地方上，因此對於周圍的視線並沒有放在心上。
一開始，是她在書桌裡面收到了情書，是當時班中的一個學霸男孩寫的，祁靜姝認真的看了，之後禮貌的拒絕了他。
之後，便是一場噩夢。
模仿著她筆跡的情書被貼在了公告欄里，從老師眼中的好學生，變成早戀還撒謊的壞學生。
無數同學對著她竊竊私語，嘲笑她居然會對那個學霸男孩起了心思。
可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
周圍人對於祁靜姝的辯解根本無動於衷，因為那封情書里的一些內容實在不堪入目，原本男同學眼中的女神落入神探，他們當著她的面，說一些污穢不堪的幻想，女同學們躲避著她，像是她是什麼病毒一般。
如果是這樣，祁靜姝還能忍，可後來，冷暴力升級，另一個班級的，明明她根本沒有印象的陌生女同學，開始帶著人對她進行圍堵。
她的東西被人丟在地上，臉上被留著長指甲的手戳出了印子，嘲諷的話語，推推搡搡，這些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從祁靜姝的夢中消失。
她找過老師，可根本沒有用，那個人家中有權有勢，只要一句話，就能被輕輕放過。
學校是封閉式，兩個星期回家一趟，祁靜姝沒有手機，也就被這麼折磨了兩個星期。
有一天晚上，她站在陽台上，看著下面的花壇，被那個人看見了，她扯著她的頭髮，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著侮辱人的話。
「你死啊，你不是想死嗎？跳下去啊！你就是個廢物，噁心！」
無端端加註在身上的痛苦，像是慢刀子割肉一般，吞噬著祁靜姝想活下去的心。
後來，哥哥發現了這件事。
他像是瘋了一樣要為她報仇。
祁靜姝把他拉了回來。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因為未成年，所以可以為所欲為，因為家中有錢，所以可以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
她只有哥哥，她想保護哥哥。
最後，祁靜姝轉學，離開了那座，充斥著噩夢的學校。
她的心情一度迴轉不過來，也差一點自殺成功，好在哥哥把她拉了回來，雖然不能再回去原來的那個她，但只要活著就好。
祁靜姝在新的學校畢業，也考上了滿意的大學，之前的經歷還是給她的性格造成了影響，大學四年，她還是重複著之前的生活，學習，學習，學習。
沒想過改變，也沒想過談戀愛，直到後來，接小侄女放學時，看見了那個長相俊美的老師。
那是她的戀人，明言。
他們互相相愛，哥哥嫂嫂感情越來越好，佳瑜也好好地轉學，一切都很完美。
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遇見那個讓她幾乎死去的女人。
「祁靜姝，好久不見。」
那個女人坐在椅子后，面容普通的臉上滿是得意，一雙眼在看到對面人清麗的面容后臉上閃過嫉妒，她沒有讓祁靜姝察覺到這抹嫉妒，只是敲了敲桌子，嘴角冰冷扯起，「還記得我嗎？」
「……曹靜……」
滿心期待著新環境的祁靜姝白著臉，幾乎是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這是，害怕的意思。
看清對面人在害怕著自己，曹靜臉上笑容拉大，「來，坐下，我給你講講你需要做些什麼。」
說完，見祁靜姝還白著臉站在原地不動，她收起笑，表情輕鬆，「你是不是還在記恨高中的事？做人別那麼小氣嘛，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怎麼，怎麼可以這樣的不當一回事……
當初，被按在陽台邊沿，看著底下的花壇，眼一陣陣發暈，拚命地抓住欄杆，害怕自己會被推下去的恐懼。
被當著全班人的面，說著那些聽都沒過的污穢話語，周圍人的鬨笑聲。
這些，很長一段時間都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一般，不停在祁靜姝眼前浮現。
怎麼，怎麼能這樣，若無其事，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咬牙，轉身就要離開。
「你走什麼。」
身後的女人聲音尖利，將剛剛隱藏的不懷好意重新泄露了出來，「想辭職嗎？第一天上班就辭職，要是我們公司把這件事宣傳出去，你覺得你還能找到工作嗎？」
祁靜姝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曹靜的聲音如毒蛇在吐著信子，聽的讓人身體發寒，「祁靜姝，你怎麼總是這麼膽小，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們也不是學生，我還能對你做什麼。」
說是這麼說，她心裡卻暢快極了。
能夠讓祁靜姝恐懼，害怕，這讓曹靜覺得快樂。
當初，她喜歡的人喜歡上了祁靜姝，被拒絕了，卻還是要鍥而不捨的追求。
他拒絕了她，卻喜歡祁靜姝，不就是看上了那張臉嗎！
再或者，他也跟那些人一樣，覺得祁靜姝清純？
那就撕碎她的清純，就算是假的又怎麼樣，沒有人會相信的，大家只會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跟她一樣，躲的她遠遠的。
她任意的欺辱著祁靜姝。
反正她的家庭她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父母都不在，只有一個小警/察哥哥，只要她跟爸爸撒撒嬌，給那個警/察使點絆子，還不是說離職就離職。
曹靜成功了。
她是那個施暴者，最後卻是全身而退，她也得到了自己喜歡的那個男人，他去哪裡，她跟在哪裡，大學還沒畢業，他們就結婚了。
曹靜真的很喜歡自己的丈夫，他英俊，溫柔，還是一個在商界非常有能力與眼光的人。
她是獨女，以後絕對是要繼承家業的，作為她的丈夫，那個男人當然也會從旁協助。
他做的很好，曹靜和父親都很滿意。
可後來，她發現了不對。
在床上時，她的丈夫從來不會去看她的臉，他會溫柔的叫著她的名字，「靜靜，靜靜，我愛你……」
這是美麗的情話，也是瓦解曹靜內心的槍/支。
她覺得自己的丈夫一定很喜歡自己，否則，他不會這樣的深情。
可後來，她發現了什麼？
這個口口聲聲說還愛著她的丈夫，居然私底下藏了祁靜姝的照片，那麼愛惜，那麼小心。
原來，是這個靜靜啊……
曹靜不允許自己居然輸給了一個除了臉什麼都沒有孤女，她通過當初的同學，打聽到了祁靜姝去了哪所學校，在哪個大學任職。
就是那麼巧，祁靜姝所在的專業，正是她可以掌握的範疇之內。
那個男人不是還記得當初的清純女生嗎？
那她就非要當著他的面，像是當年一樣，任意的欺負，給他看祁靜姝最狼狽的樣子。
曹靜是千金小姐，從小要什麼有什麼，曾經少女時的喜愛到了現在，已經完全演變成了佔有慾，就算明明知道那個男人心裡沒有自己，也還是要固執的把他困在自己身邊。
她知道，她的丈夫現在對她言聽計從是因為她的爸爸，她也知道了，他那麼深情叫的那個名字也不是她，但是她根本捨不得恨他。
沒有人恨，那就找個人恨好了。
祁靜姝，當初她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沒有趁著未成年毀了她那張狐狸精的臉！
***
祁靜姝度過了自己第一天上班。
表面上，一切都很正常，可背後卻一直像是被人盯著一樣，陰沉的發冷。
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當初的事，她差點死去的那天，還有，曹靜冰冷的視線。
她努力的安慰自己，這裡不是學校，她也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根本不敢反抗的學生，可心底的恐懼，卻還是源源不斷的升了出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時間，祁靜姝正要起身，卻被通知晚上部門聚餐。
「這是傳統了，每年新人來，我們部門都要聚餐的。」有好心的前輩告訴她，「就是吃吃喝喝，反正也不用我們掏錢。」
祁靜姝不想去，可她作為新來的，怎麼可能不去。
***
「曹主任應該會把她老公帶來，她老公可帥了，人還有能力，現在就在我們部門隔壁，聽說馬上又要高升呢。」
「對對對，你說趙經理長得那麼帥，怎麼就跟我們曹主任……」
「誰讓曹主任是大小姐呢，噓，別說話了，趙經理過來了……」
祁靜姝見周圍人都抬起頭看，好奇的也看了一眼。
迎面走過來的男人穿著昂貴西裝，五官的確算是俊朗，看上去是挺帥的。
但是肯定沒有明言好看，明言那張臉，看著看著總會讓她忍不住發獃。
說起來，還沒來得及跟明言說她晚上公司聚餐呢，正好趁著現在沒開始給他打個電話。
她在這邊瞅了一眼就去拿手機，準備給男朋友打電話，完全沒注意那個吸引了眾人視線的男人正在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
「明言，我今晚公司聚餐，你記得自己吃飯，別總是對付一下就完了。」
衛明言轉著手上的車鑰匙，聽著手機里女友的聲音，溫聲道，「好好好，我聽我們家靜姝的，絕對好好吃一頓，你今晚大概什麼時候散場，我來接你吧。」
「不……」祁靜姝拒絕的話說到一半，又想到曹靜，沉默兩秒鐘后道，「好，等晚上我吃完飯了給你打電話。」
「先別掛先別掛。」男人急促的聲音傳來，還不等祁靜姝問，他說著，「親一下再掛。」
「隔著手機呢，別鬧，我先掛了。」雖然早就習慣了戀人的不著調，周圍的人也聽不見他的話，祁靜姝還是忍不住臉燒。
掛了電話，有同事笑著打趣，「靜姝，男朋友？」
她嘴角的甜蜜笑意還沒抵消，點了點頭，大大方方承認了，「是啊，我男朋友。」
二十齣頭的女孩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甜蜜而又亮眼，正側著身子跟旁人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正有一雙眼，在定定的看著自己。
「老公，吃菜。」
曹靜看著身旁男人望過去的視線，眼沉下，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的給他夾了菜。
看吧看啊，等到今天晚上過去，她看這個人還會不會喜歡祁靜姝。
趙光這才想起來妻子還在一邊，連忙收回目光，沖著妻子溫柔的笑了笑，只是眼中總有幾分魂不守舍。
她還是那麼美，那麼讓人移不開眼。
可是為什麼，她看見了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呢
早就忘了當初那個學霸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的祁靜姝夾菜吃了一口，思索著如果自己辭職，會對家裡造成什麼影響。
微微暗下的夜裡，衛明言坐在舒適的豪車內，向著祁靜姝告訴的地點開去。
他得，接女朋友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