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周氏聽完閔應的話, 有一瞬的沉默。
「你真的要去?」她看向閔應的眼睛裡帶著擔憂。
「嗯」閔應點了點頭。
周氏沉吟了片刻。
「那娘允了」周氏答應的痛快, 閔應這滿肚子的勸解之言,一句也沒用上。
「娘?」閔應眼睛里盛滿了疑惑。
閔應從周氏的房裡出來,還有點不敢相信她竟然這麼輕易的就應了。
「王妃,您怎麼能答應世子爺呢?這廣陵如今還發著洪水, 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李嬤嬤驚覺失言,趕緊將嘴閉上。
「李嬤嬤,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周氏眼中劃過什麼。
「我若攔著他,他怎麼也會想法子從我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與其讓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都沒有準備的這樣涉險。還不如大大方方的答應他。他舅舅跟他這個年紀般大的時候, 已經入軍營吃苦了。他出去見識見識也是件好事。」
周氏知道, 閔應的性子雖然平時看起來平和。
實則一旦認準什麼事, 定要做到的。
他這樣大大方方的出府, 周氏還好給他多加派一些人手和護衛。
他若自己溜了,那才是更加的危險。
……
閔應回院, 今日時間已經晚了。
他吩咐樂湛準備好,明日一早就出發。
翻找出一本記錄廣陵府風土人情的地方志, 閔應邊翻看著, 時不時的看看小凌飛鴿傳書傳回的那封信。
廣陵已經有十幾年未發過受災如此嚴重的洪災。
往年也曾有過連下半月大雨的記錄,但是卻未曾有過洪災方面的記載。
閔應翻了幾本書, 上面大同小異。
都記載廣陵是個風調雨順, 富庶之地。
其地勢平坦, 北高南低, 並無高峻的山巒。
河流眾多, 河網密布,是大梁著名的魚米之鄉。
將書合上,閔應的眉頭微皺。
……
翌日清晨,閔應還未收拾好,就聽到樂湛急匆匆的敲起了房門。
「進」
「世子,王爺讓您去他書房一趟。」
「現在?」閔應利落的擦洗完臉,略帶疑惑的問道。
「嗯,剛剛阿福哥來說的,就是現在。」樂湛頓了頓,用手擋在嘴邊壓低聲音道,「聽阿福哥的意思是王爺可能今日就要啟程前往廣陵、金陵。治理賑災的事項。」
「什麼?他要去廣陵?」閔應將布巾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眼中略過幾分驚訝。
他只知道昨晚一夜,榮王都沒回來。
難道是與皇上在宮中連夜商議賑災之事?
也是,如今北邊還打著仗。
國庫里的積蓄都緊著前方,如今南邊這場大水,賑災的款項對大梁來說也是重中之重。
讓別人去辦這事,皇上應該也不放心。
只得趕鴨子上架,派榮王前去。
「我知道了」閔應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曉。
榮王書房,自從被皇上起任,榮王本來就瘦削的身子,看著多了幾分以前少見的疲乏。
他已經蓄起了鬍鬚,眉骨高聳。整個人添了幾分老態。
自從幾年前閔庭閔庸那幾件事的接連打擊之後,他明顯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父王」閔應剛邁進書房,就看到榮王轉過身來。
他們雖為父子,但是已經多日未見。彼此相視時都多了幾分尷尬。
榮王看著又竄高了幾寸的兒子,伸出手想要拍拍閔應的肩膀,突然發現這個本來只到自己腰間的小子,如今已經跟自己齊肩。
閔應的個子隨他,但是樣貌不隨。
閔應似周氏多些。
「坐吧」榮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皇上昨夜已經下旨,命我即日啟程前往廣陵。你,與你母妃在府里,要好好聽你母妃的話。」
榮王說這話時,僵硬的臉上努力的想要擠出一抹柔和的笑。
「知道了父王。」閔應低頭應道。
「好了你下去吧」榮王擺了擺手,他等一會兒就要先出發,可這賑災的物資還未準備好。
即便如此,他也要提前去,提前探查災情。
但是他一轉身,看到閔應還站在那裡,並未離去。
「還有事?」榮王皺起眉頭。
「父王,應兒想為您分擔。」閔應抬起頭灼灼的看著榮王,道。
「為本王分擔?」榮王重述了一遍閔應的話,還是不解。
「這突降天災,籌備人手和物資都需要時間。但是父王身為賑災使,必須要儘早親臨受災之地,一方面是安撫災民,一方面也是為了提前探好災情的嚴重程度,好為後續的救災賑災做好準備。」閔應說到這,看到榮王的眼睛越來越亮。
「你接著說。」榮王這次臉上的笑自然了許多,不像剛剛硬擠出來的那樣滑稽。
「但是這賑災物資同樣重要,皇上之所以將這個差事交給父王,也是對父王這個親兄弟莫大的信任。若是父王因為要提前趕赴災區,而致這賑災之物在路上遭遇不測。皇上會拿父王問罪不說,耽擱了救災之事,就會讓金、廣兩地的百姓多一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閔應將自己剛剛分析到的情況,據實與榮王說了一遍。
其實閔應未說的是,這如果賑災之事處理不得當,容易引起災民□□。
到時北有匈奴,南有暴民,這大梁的氣數也就真的將近了。
「你說的我也想過」榮王撫了撫剛蓄起來的美髯,臉上帶著幾分欣慰,又帶著幾分為難。
欣慰是因為看到閔應如此聰慧敏銳的政治天賦,為難是他也正在為此事愁苦。目前也未曾想到解決之法。
他本來是準備今日一早就啟程的,但是又想到那賑災之物,若是有個閃失。
被有心之人利用起來做了他的用處,他就真的成了大梁的罪人了。
但是因為一直支援北方前線,這國庫並不充盈。
想要抽撥這樣一批物資,怎麼也得兩三日的時間。
這個時間差,正是讓榮王為難的地方。
「應兒想到一個法子,倒是能解決父王的燃眉之急。」閔應胸有成竹的道。
「什麼法子?」榮王剛剛聽了閔應這有理有據的一番話,潛意識裡已經漸漸將閔應當一個可以商量事情的成年人看待。
語氣中也較剛才多了幾分鄭重信任。
「應兒幫您先去金、廣兩地探查災情。您只管押送賑災物糧隨後趕到。這樣既不用擔心賑災糧無人押送,又不用擔心災情延誤。」
閔應一步一步的將榮王帶進自己圈好的圈子裡。
「你去?不行不行。你才多大?還是個孩子。」榮王聽到這,接連擺手道。
「父王,應兒今年已經十四。可那如今鎮守邊關與匈奴抗爭的百里景逸,當年鎮守關嶺之時,比應兒還小上一歲。他能小小年紀披甲上陣,殺敵為國。應兒怎麼就不能為這受災的百姓做些什麼?」
閔應說這話,也帶了五分的真心。
其餘五分,他不否認,還是為了穆雨棠。
「可是這……」榮王的臉上已經帶了幾分鬆動。
「父王不若帶著應兒去面見皇上,讓皇上度判一下。」閔應接著開口道。
「好吧,本王應你」榮王想了片刻,最後還是答應了閔應的提議,「至於進宮面聖,就不必了。現在皇上被這一茬接一茬的事急的焦頭爛額。」
「你去跟你母妃說一聲,讓她別掛心。」
榮王囑咐道。
「是,父王」
「還有,這個,你拿著」
榮王從腰間解下一塊牌子,那牌子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做的。
上面只刻著一個字,榮。
牌子兩邊各盤著兩條四爪金龍。
「你未有實職在身,先拿著這塊牌子。若是在金、廣兩地遇到解決不了之事,就拿著這牌子去找當地的衙門。」
這塊牌子,是榮王身份的象徵,他竟然直接給了閔應。
閔應愣在那兒沒伸手去接。
「拿著」榮王直接塞到了閔應的手上。
……
廣陵,棲脈山上,剛剛逃上來的眾人都狼狽的癱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廣陵少山,這棲息脈山在北方百姓的眼中,也就是個高些的土丘罷了。
在這種關頭,找這麼個土丘已經實屬不易。
山下的洪水已經沒到了半山腰,黃色的洪水中夾雜著泥沙,山石。
不舍晝夜的往前奔去。
整個廣陵府除了地勢稍高的地方,已經盡數被泡進了洪水裡。
這天上還下著雨,山上剛剛脫險的眾人都目光麻木的看著這流不盡般的洪水。
一位身上補丁打補丁的中年婦人,頭髮半散著,汗水將臉邊的頭髮全粘在了一起。
她雙眼赤紅,痛苦的嚎叫著。
若不是她身邊那個粗苯的漢子努力的抱住她。
她怕是早就跳進這洪水中與她那雙兒女一塊兒去了。
「小姐,我們……」臉上抹的黑一道黃一道的爾竹拉了拉一旁的穆雨棠,示意她往裡坐一點。
「叫我弟弟」穆雨棠臉上不動聲色的往裡挪了挪,嘴裡的話只有她與爾竹兩人能聽到。
她與爾竹穿著的是沿路上撿來的幾件男子的衣衫。
頭髮也故意挽成男子的模樣,臉上用土灰一抹,就跟兩個逃難的窮小子一般。
這場洪水,隔散了她與穆家的聯繫。
發生洪災的那一日,她因為晚出來一步,穆宏伯和他的妻妾們已經乘著馬車離開。
她與爾竹爾葉,只得靠自己逃出了廣陵城。
但是在逃難途中,爾葉失足落進了洪水中。
穆雨棠沒能拉住爾葉,此事讓她久久不能釋懷。
「這位小兄弟,你能將吃的給我點嗎?」穆雨棠悄悄從懷裡掏出一個已經餿了的饅頭,剛掰了兩半,另一半還沒遞給爾竹,就被一個面黃肌瘦的男子給盯上了。
「好吧,給你」穆雨棠咬了咬牙,臉上滿是不舍之色,還咽了口口水。但還是將那個餿了的饅頭遞了過去。
「弟弟?」爾竹看到穆雨棠這麼大方的將饅頭讓出去,臉上滿是著急之色。
她們身上已經沒有餘糧了。
「若我不給他,他定會想其他法子煽動別人來搶掠。我們兩人肯定不敵,若倒時被他們發現我們是女兒身,就更不妙了。放心,我還有辦法。」穆雨棠拉著激動的爾竹走到一旁的樹下,背對著眾人,向她眨了眨靈動的眼睛。
「你看」穆雨棠從腰間掏出了一小塊的黃麵餅子。
她一次只掏出一點,放到爾竹的手裡一塊,另一塊兒則是飛快的塞進自己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