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44
「思齊, 你也是自由的。」齊郁楊誠懇的道:「咱們就當婚約從來沒有過, 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生活、交朋友, 好嗎?咱們都是高中生,人生不能被束縛。」
顧思齊神情有些苦澀, 「正是按照自己的心意, 我才是不自由的。」
他眉宇間有了少年的煩惱。
蘇尚岩心中拉響警鐘。
「思齊,想開些, 你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性。」他拍拍顧思齊的肩。
顧思齊搖搖頭。
哪裡還有無限可能性。自從他和她定婚, 他就把以她的未婚夫自居,也以她的未婚夫來要求自己, 從沒想過未來會有變化。
顧思齊先走了。
蘇尚岩和齊郁楊坐了好一會兒, 也離開了國營飯店。
門開了,門又關上了,那個看店的店員還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齊郁楊回頭看那店員, 真懷疑今天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只是她的幻覺……
從這天開始, 余清芬和余清蘅徹底撕破臉皮, 哪怕是表面上的姐妹情也維持不了了。
顧思齊並沒有來和她們算賬, 齊郁楊也沒有搭理她們,可余清芬被余清蘅推出來擋炮眼,心裡哪能不恨,來來回回痛罵了余清蘅好幾回, 揚言要和她斷絕關係。
「斷絕就斷絕。」余清蘅沒有一點解釋挽留的意思。
她並不在意余清芬這個蠢貨, 失去這個堂姐一點也不可惜。
她關心的是齊郁楊那邊的消息。
任何一個男人聽到「頭頂上一片綠油油的茶園」這樣的話, 都會按捺不住的。以余清蘅對顧思齊的了解,他注重家庭,注重名譽,聽到這句話就應該炸了。
顧思齊當場沒向蘇尚岩、齊郁楊發難,余清蘅覺得也在情理之中。畢竟蘇尚岩是顧思齊的表哥,家醜不可外揚。但余清蘅相信,顧思齊之後一定會有動作的,他忍不了頭頂上那頂綠油油的帽子。
齊郁楊一定會倒霉的。
余清蘅等啊等啊,等到花兒都謝了,也沒有等到齊郁楊那邊的壞消息。
「怎麼可能,難道綠帽子他也能忍。」余清蘅不相信。
坐在寢室簡陋的床上,手裡捧著個硬饅頭啃著,余清蘅滿心不是滋味。
她嫌棄的盯著手裡的饅頭,唉,這算什麼呀,這種東西能吃嗎?
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
不能挑撥齊郁楊和蘇尚岩分開,難道讓她眼睜睜的看著齊郁楊嫁入豪門,享受上輩子她曾經享受過的一切?
她心煩意亂,扔掉饅頭,要出去轉轉。
「哎,好好的饅頭你怎麼扔了。」寢室一個舍友在她身後大聲問。
她懶得解釋,懶得敷衍,頭也不回的走了。
跟這些什麼世面也沒見過的黃毛丫頭,有什麼可說的。
「什麼人呢,公然浪費糧食。」舍友氣憤的吵吵。
余清蘅就當沒聽見,頂著凜冽寒風,去了機械廠家屬院。
家屬院門口走出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她穿一件粉色的中款羽絨服,頭上戴的帽子和手上的手套也是粉色,襯得那張雪白細膩的臉蛋更是粉粉嫩嫩。
「這衣裳可真好看。」她經過之處,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都行注目禮。
在這個年代,她這身行頭確實夠講究的。
余清蘅瞧瞧齊郁楊漂亮惹眼的羽絨服,再看看她自己身上那件臃腫的棉衣,覺得很掃興。她怎麼能穿得還比不上齊郁楊呢?上輩子她一直比齊郁楊強,任何時刻都沒輸過啊。
「見鬼了。」余清蘅忿忿想著心事,尾隨在齊郁楊後面。
她離得挺遠,齊郁楊偶爾回頭的時候她躲到了樹后,沒有被發現。
走過兩條街,看到早就等在那裡的蘇尚岩迎上來,取下雪白的圍巾圍在齊郁楊脖頸上,替她取暖。
余清蘅氣極。都被「捉姦」了,顧思齊頭上都綠了,齊郁楊還要和蘇尚岩在一起,這攀龍附鳳的心思也太強烈了吧。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覺得蘇尚岩好像注意到她這裡了,轉頭往這邊看。
余清蘅忙低頭裝作買東西,「這糖炒栗子怎麼賣啊。」
「兩毛一斤。」攤主很熱情,「可甜了,姑娘你來點吧。」
余清蘅買東西是裝樣子的,心不在焉,攤主的話她沒聽進去,胡亂點著頭,其實心思全在蘇尚岩那邊。
她以為也只是問價,誰知攤主是個急性子,已經麻利的拿起牛皮紙袋裝栗子了,「姑娘你來多少?這栗子好吃,你多來點吧。」給她裝了大半袋。
余清蘅一直偷眼瞄著蘇尚岩、齊郁楊那邊,見他倆要走,就要跟著追過去,攤主急了,一把拉住她,「姑娘,你還沒給錢呢。」
「不要。」余清蘅不耐煩的撥開攤主的手。
攤主一下子惱了,「我問你要不要,你只管點頭,我裝栗子也一直問你夠不夠,你還是一直點頭。我這都給你裝好了,也稱好了,你說不要就不要啊?我看你穿得那麼破,也不像是個能吃得起糖炒栗子的人,吃不起你別問價錢呀,別摸我的栗子呀,別瞎點頭呀……」
攤主正嘮叨著,他手裡的牛皮紙袋也不知是質量不行,還是裝的栗子太多太熱,漏了。
「哎呀,我一個紙袋子毀了。」攤主不願意了,大聲吵吵,「我做的是小本買賣,姑娘你這樣可不行,我會賠本兒的!不行,你非買不可,不買不能走!」
攤主拉著余清蘅不讓她走,嘴裡一直吵吵著各種難聽話,「買不起你別要啊,我都稱好了你又說不要,成心砸攤子啊。」
攤主這一吵吵,馬上有過路的人來看熱鬧。
余清蘅被這麼多看著,羞燥得不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齊郁楊聽到這邊吵得厲害,拉著蘇尚岩過來了,「我剛才看到炒栗子還說要買呢,誰知這一會兒功夫吵起來了。咱們過去瞅一眼,要是吵得不太厲害,我還想買栗子吃的。」
「……你幹嘛……你別拉拉扯扯的……」
「誰拉拉扯扯了,你把錢給了,看我還拉不拉你?給錢,快給錢,不給錢別想走了!」
天冷了,行人有的走路有的騎自行車,走路的操著手,騎自行車的戴著手套,伸長脖子往攤子上瞅。
齊郁楊「咦」了一聲,「這聽聲音怎麼像是余清蘅啊。」
她正在奇怪,就見一個姑娘尖叫著往這邊跑,後面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追著打,「你把我的冰糖葫蘆弄地上了,不賠就想跑?我非抓你去派出所不可!」
那被追打的姑娘一臉眼淚,齊郁楊也能認出來是余清芬。
如果只是余清蘅一個人遇到麻煩,那可能只是個意外;但現在余清蘅和余清芬都和小攤發生了爭執,那應該是有人故意的了。
齊郁楊斜睇身旁的小帥哥,「你的傑作吧。」
蘇尚岩低笑,「為什麼這麼說?」
齊郁楊翻個白眼,「因為我不是傻子。」
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一幕是有人操縱的好嗎。
蘇尚岩不想承認,但也不願向齊郁楊撒謊,微笑道:「你這兩個表姐是故意來搗亂的。我是男人,和她們一般見識當然不好,但如果放縱不管呢,我又覺得憋氣。還是教訓她們一次比較好。」
攤主、小販的爭吵聲更大了,余清蘅被攤主扯著不放,余清芬被小販追得氣喘吁吁,兩個人都夠狼狽的。
齊郁楊忍俊不禁,「這小販你早就賄賂好了,如果她倆不來就算了,如果她倆沒眼色,還要繼續搗亂,你就要捉弄人了。嗯,這樣也行,像她倆這樣的人縱容不理,太便宜她們了;如果要懲罰呢,畢竟是兩個女孩兒,不好太狠,捉弄嚇唬一下正合適。不錯,此舉甚合我意。」
蘇尚岩被誇,容光煥發。
他拉著齊郁楊去看梅花了。
余清蘅、余清芬正被人糾纏,當然不可能再跟蹤他們了。
公園的梅花開得很美,蘇尚岩帶了相機,給齊郁楊拍了很多照片。
齊郁楊在花下擺著姿勢,拈花微笑,人比花嬌。
蘇尚岩不停的給她拍照。
幾個衣著也很時尚的年輕姑娘經過時,眼中都露出嫉妒的神色。
現在的相機還是膠捲的,一卷膠捲要十幾聲,沖洗也要十幾塊,照一卷膠捲要幾十塊錢,是普通工人半個月的工資。因為這個費用問題,城裡就算買得起相機的人也不是隨便拍照的,像蘇尚岩這樣拿著相機不停按快門的,非常少見。
有一簇梅花是白色的,映著齊郁楊雪白的臉蛋、粉嫩的羽絨服,特別好看。
齊郁楊喜歡這花朵,低頭嗅香氣,神態天真溫柔。
蘇尚岩眼疾手快按下快門,把這一刻定格在鏡頭裡。
一個穿黑色呢子大衣、保鏢模樣的男人在往這邊走。
蘇尚岩冷靜的擺擺手。
他的小女友今天興緻很好,玩得很開心,高興得像個孩子。這個時候,他不想讓外人來打擾。
真有事也不行。
保鏢知趣的鞠躬離開了。
街上還在吵鬧,保鏢回來后,有人迎上來小聲問,「上頭什麼意思?夠了嗎?」保鏢笑著搖了搖頭,那人會意,「是,明白了。」向攤主和小販比了個手勢,攤主、小販明白,吵鬧得更凶。
余清蘅被攤主揪著不放,而且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羞憤欲死。
「糖炒栗子是好東西,你買不起就買不起吧,硬充有錢人幹啥,人家郝師傅是小本生意人,賺個辛苦錢不容易。」
「你身上真沒有錢?你買不多,少買點也行啊。」
「你快掏錢吧,別磨磨蹭蹭的了。什麼?你沒錢?你沒錢還要買糖炒栗子,你是故意的吧?」
「我,我錢丟了……」余清蘅很狼狽。
她口袋裡確實有兩毛錢,可是找不到了,怎麼掏也掏不出來。
這個年代的圍觀特別有正義感,弄清楚情況,紛紛數落起余清蘅,「才嚴打過,社會治安可好了,沒聽說過小偷小摸的事。你沒錢就沒錢,非要說錢被偷了,你這姑娘人品不行啊。」
「壞蛋,打壞蛋。」有調皮的小孩子向余清蘅扔爛菜葉子、扔枯黃的乾草。
臭雞蛋這個東西是沒有的,雞蛋在這時候還是好東西,誰家捨得放臭了。
余清蘅被攤主罵,被群眾奚落,被小孩子扔爛菜幫子,臉如死灰。
她只是想跟蹤齊郁楊而已,怎麼就淪落到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