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36

  第二天早上, 齊郁楊起床的時候, 三奶奶已經把早飯做好了:香噴噴的白粥, 金黃的蔥油餅,清淡可口的涼拌綠豆芽。


  齊郁楊洗漱后坐下來吃早飯, 眉花眼笑, 「姥,你一來, 我這生活質量直接了好幾次檔次。太幸福了!粥這麼香, 肯定煮了好長時間,你別起這麼早啊, 多睡會兒, 累著了我會心疼的。」


  三奶奶笑咪咪的,「姥年紀大了,覺少, 一直起的早。這做個飯累啥呀, 一點兒也不累。對了楊楊, 你昨晚上想到啥好事了, 睡著覺你還一直笑啊。」


  齊郁楊眼珠轉了轉, 「我晚上睡覺還在笑啊?那肯定是夢到發財了,哈哈。」


  三奶奶給她夾塊油餅讓她多吃,「上學費腦子,多吃點兒。做夢都要夢到發財, 小孩兒家這麼財迷。」


  「姥, 不財迷不行, 以後什麼都要用錢買的。」齊郁楊耐心的介紹,「國家現在已經有文件要推商品房,再過些年房子都得買,還挺貴的。不光房子得自己買,衣食住行文化娛樂,樣樣都得自己掏錢。不財迷就賺不到錢,賺不到就過不了好日子,不能半夜睡覺笑出聲……」


  「這調皮孩子。」三奶奶聽著齊郁楊一大早就的開始胡扯,別提多高興了。


  她拿齊郁楊當親孫女,齊郁楊高興,她就高興。


  吃著早飯,三奶奶就問齊郁楊中午想吃什麼了。


  「姥,我想吃什麼你就做什麼嗎?」齊郁楊故意撒嬌的問。


  「做,楊楊就是想吃天上的龍肉,姥也想辦法給你弄來。」三奶奶樂呵呵的。


  齊郁楊笑的無比滿足,「有姥的孩子像個寶。」


  人都說隔輩親,這話真的沒錯,做姥姥的嬌慣起孩子,和爸爸媽媽是不一樣的。


  商量好中午吃什麼,齊郁楊就背起書包要走了,「姥,這是錢,這是糧票、油票,出門買菜的時候多帶點錢,要是遇上什麼想吃的想要的,只管買。我爸媽這回不用自己背貨,有車皮了,能賺大錢,不用替他們省。」


  三奶奶嘴裡答應著,可她是節儉了大半輩子的人,還是捨不得花錢。收拾好了以後她帶了菜籃子出門買菜,只買了齊郁楊要吃的排骨、西紅柿、豆角等,根本沒有想到她自己愛吃什麼。


  齊郁楊回家吃飯的時候,見飯桌上見到的菜全是她提到過的,知道三奶奶是不會為自己著想的,就每天放了學買些醬肉之類的熟食,和綠豆糕之類的點心放在家裡,讓老人可以隨時吃。


  到了星期天,齊郁楊早早的起床,陪三奶奶一起去早市買菜。


  今天余樂惠、余樂施兄弟倆也要來吃飯,這兩個小夥子飯量大,得多買些菜。


  「大娃哥愛吃丸子,咱們買點菜丸子。」齊郁楊見有一個大娘自己炸了菜丸子出來賣,要給余樂惠買點。


  「花這錢幹啥?姥整天在家閑著,姥給他炸。」三奶奶盤算著自己買菜去做更省錢。


  賣丸子的大娘熱情推銷,「這是俺才炸的,可香了,不信你們嘗嘗。」在筐里瞅了瞅,找著一個比較小的丸子,遞到齊郁楊面前。


  這大娘挺有眼色,一眼就看出來齊郁楊才是管錢的人。


  齊郁楊沒嘗,讓這大娘給稱一塊錢的,大娘很高興,麻利的給稱好了,用黃紙包好,齊郁楊接過丸子,給了一塊錢。


  「一塊錢呢。」三奶奶心疼。


  齊郁楊挽著三奶奶,耐心的講道理,「姥,你要是自己動手炸,至少也得忙一個小時吧?那咱現在花一塊錢,省出一個小時來,咱倆和大娃哥二娃哥說說話,笑幾回,不是比省一塊錢有意義多了?姥,省錢真的不重要,賺錢才重要。」


  三奶奶說不過齊郁楊,只好由著她買完了排骨買活雞,買完活雞買活魚,蔬菜水果也撿新鮮的買了好多,菜籃子很快就滿了。


  有人見齊郁楊買東西痛快,主動推銷,「小姑娘,來看看我的菜,都是自己種的,現摘的。」


  齊郁楊菜籃子已經滿了,客氣的推了,「謝謝,不用了。」


  出菜場時,齊郁楊見牆角站著個十八-九的姑娘,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這姑娘身材瘦長,衣裳明顯的不合身,褲子也太短了,頭上梳著兩條辮子倒是很整齊,臉上的表情卻是摻雜了慚愧、窘迫、羞赧等,好像賣菜這行為很丟人似的。


  她身前放著個菜筐,菜筐里是一堆新鮮的、才挖出來的野菜。


  發覺齊郁楊在看她,那姑娘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好像要往自己縮到牆裡。


  齊郁楊覺得很奇怪。


  這姑娘衣服上有墨水印兒,臉上有書卷氣,那她應該是在讀書啊,怎麼到這兒賣菜來了。


  並不是讀書的人就不能賣菜,而是按這姑娘的年紀,正常來說她應該已經高中畢業了。如果還在讀書的話,應該是上大學。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待遇好,國家有補貼,雖不能多闊氣吧,養活自己是足夠了,不至於非要不情不願的來菜市場湊熱鬧。


  「這灰灰菜真新鮮,包餃子一定香。」三奶奶一眼看上那筐野菜了。


  齊郁楊客氣的問了問灰灰菜怎麼賣,然後跟那姑娘商量,「我這菜籃子已經滿了,再拿這個不方便,你能幫我拿到家裡嗎?離得不遠。」


  「可以,可以。」姑娘慌亂緊張又喜悅的點頭。


  旁邊有個油滑的中年人說怪話,「你也不問問人家要幾斤,你就給人家送菜。要是大老遠的跑一趟,就賣了一兩斤,你不是賠了?」


  姑娘埋頭搬菜筐,不理他,那中年人的菜不新鮮,還有兩三筐沒賣完,陰陽怪氣的說個沒完,齊郁楊不耐煩,微笑道:「她這筐菜我全要了。」


  中年人張嘴結舌,怪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周圍的菜販一片笑聲,全是笑那中年人的。


  姑娘跟著齊郁楊往外走,感激的低聲道:「你需要多少就要多少吧,買多了你用不著,會很浪費。」


  齊郁楊哪在乎這幾個小錢,「我是真的需要。我有幾家鄰居,平時關係挺好的,經常互相送些吃的喝的。她們都是從農村出來的,愛吃野菜,這灰灰菜我一小半自己,另外那些送人,還人情。」


  姑娘就低頭不說話了。


  齊郁楊拉拉三奶奶,「姥,這回你咋不說我亂花錢了?」


  三奶奶遲疑了下,「我也說不清是為啥。我看這姑娘好像挺難的,反正咱也要吃菜,幫幫她吧。」


  齊郁楊沖三奶奶伸出大拇指,「我姥就是我姥,情操高尚。」


  到了家門口,余樂惠和余樂施兄弟倆已經來了,正在門口等得無聊。遠遠的看見齊郁楊,余樂施跑過來接菜籃子,「楊楊,哥也不是外人,你買這麼多菜乾啥?」一邊謙虛著,一邊不客氣的往籃子里翻,每看到他愛吃的菜就歡呼一聲。


  余樂惠卻驚訝的盯著那個姑娘,「你,你不是礦大的學生嗎?我在操場上見過你。」


  那姑娘慌了,「沒有,我不是。」


  齊郁楊見她好像要逃,忙一把拉住她,「這灰灰菜我姥愛吃,還等著包餃子呢,你可不能走。要走也得把菜留下。」


  那姑娘沒辦法,只好跟著齊郁楊進了家。


  她把菜筐放下,一直低著頭,看著腳尖。


  連余樂惠這個老實人都看出姑娘在不好意思,好心勸她,「這是光明正大的事,你不用這樣。」


  余樂施也想讓那姑娘自在起來,和她套近乎,「哎,你是哪個系的?咱們見過面沒有?」


  「文媛,我記得她的同學叫她文媛。」余樂惠的記憶力不錯。


  齊郁楊無語。


  這兄弟倆是想把天聊死嗎。人家姑娘拚命想躲,你們還問人家哪個系的,還把人家的名字說出來了。


  齊郁楊把余家兄弟倆撥拉開,「行了,你倆消停會兒。」她把野菜倒了,筐還給文媛,同時遞過去兩塊錢,「這是菜錢,請收好。這位同學,你運氣蠻好的,菜金如數到手。我第一回賣東西是和我這兩個哥哥在路上撿煤渣,撿到的煤渣賣給生產隊,結果你猜我們三個人撿了半天煤渣,賣了多少錢?」


  「多少?」文媛不由自主的抬起頭。


  對方和她一樣賣過東西,這讓她沒那麼自卑了。


  撿煤渣賣,和她挖野菜賣,沒多大區別。


  「一分錢!」齊郁楊、余樂惠、余余施異口同聲。


  文媛呆了一會兒,掩口要笑,但又覺得這樣不對,忙放下手站好,竭力讓嘴角的笑意隱去,「一分錢,那也蠻好的。」


  余樂施長嘆,「那時候的一分錢確實很珍貴,我路上見到牛糞羊糞都恨不得撿起來去賣,就想再攢一分錢。」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三奶奶要到廚房做飯,幾個人都跟著打下手幫忙,洗菜的洗菜,剝魚的剝魚,齊郁楊和文媛聊了聊,知道她親生母親去世了,家裡是后媽,后媽規定她必須交一大半生活費回家,不然就不讓她的親妹妹文姝上學。文媛沒辦法,只好聽后媽的話交錢回家,自己連吃飯的錢也不夠,就想要挖些野菜賣,也能換幾個饅頭吃。


  大家少不了罵罵文媛的后媽。


  齊郁楊想要給文媛幫忙,「你挖野菜賣掙不了幾個錢,不如去做家教。我前兩天去一個科長家,他和他妻子正為孩子的學習犯愁呢,我建議他們請家教,他們說沒有合適的人選。我看你挺合適的,學習好,人品好,吃苦耐勞,那家的孩子太嬌慣了,家長就想好好教育呢。」


  文媛聽了,大為動心。


  齊郁楊雷厲風行,當即就把圍裙脫了,和文媛收拾了一下出門,去了劉科長家。劉科家的女兒劉琴琴很貪玩,成績不好,王蘭花一直很擔憂,見齊郁楊帶了家教人選過來,滿臉全是笑。


  她家經濟條件好,不缺錢,可她女兒的教育讓她太費心了。


  她不管是不行,可她要是下狠心管,女兒不僅不聽,還和她吵架,賭氣不理她,你說愁人不愁人。


  齊郁楊推心置腹,「嫂子,這輔導孩子學習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做最好。父母和孩子,如果不談學習,不輔導學習,那是父慈女孝和睦友好,一旦親自輔導學習,那就全變啦,雞飛狗跳合家不安。請個好家教,孩子的學習讓家教老師操心,琴琴還會和您親熱的。」


  「好,請家教。」王蘭花被齊郁楊描述的情景給迷住了。


  請個家教,孩子學習好了,她和孩子的關係也改善了,何樂而不為。


  她又不差這幾個家教費。


  齊郁楊幫著王蘭花、文媛談好了家教的事,臨走悄悄塞給王蘭花一小盒巧克力,「家裡只有這麼多了。等親戚下次回來,我再送過來。」


  王蘭花別提多滿意了,小聲告訴齊郁楊,「這回是蘇家讓的車皮,不算我的功勞。楊楊你放心吧,你的好我記著呢,以後這車皮的事,老劉不答應我跟他不依。」


  齊郁楊眉眼彎彎。


  很好,可以長期從事倒買倒賣的光榮事業啦。


  王蘭花親自送齊郁楊和文媛出來,態度好極了。


  文媛得到了家教的工作,如在夢中。


  既能掙錢維持生活,做的又是家教工作,說起來很有面子,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啊。


  文媛謝了又謝,「楊楊,幸虧有你。」


  齊郁楊笑,「互相幫助,互相幫助。」


  文媛把這句話記在心裡了。


  如果將來有機會,她是一定要給齊郁楊幫忙的,一定一定。


  齊鐵庚打電話回家,興奮的告訴齊郁楊,他找到了賣家,進了大批的影視碟、流行唱片、磁帶以及一批通俗小說。齊郁楊樂的不行,「爸,這些都會大賣的。」


  齊郁楊放學路上經過一個錄像廳,進去找了老闆,把過幾天就要有新貨到的事說了,問老闆要不要訂貨。老闆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個子不高,一臉精明,問了問都有什麼碟,知道港台那邊流行的電影電視劇全都有,小眼睛里亮光閃閃,「要,我肯定要!」


  爸媽沒回來之前,齊郁楊還擔心銷路問題,想多做做廣告,但當爸媽回來之後,齊郁楊就知道她是多慮了。


  齊鐵庚和余小妮半個月之後回來,夫妻倆風塵僕僕,但精神好極了。


  這次進的貨量特別大,把他倆帶的錢全花光了不說,還有一部分貨是賒來的。


  齊鐵庚和尚家三兄弟聯繫了,尚家三兄弟帶了幾個哥們兒幫著卸貨,活乾的又快又好。


  這次的貨太多,就沒往家拉,在火車站附近租了個臨時倉庫存放。衣服飾品這一類的東西,之前已經帶過多次了,有固定的銷售渠道,出貨很快。齊郁楊本來以為碟、磁帶一類的東西是新貨,需要再找銷售渠道,誰知東西還在倉庫里堆著,買家就一個接一個的找上門來了,成箱成箱的要。


  「他們都不還價。」齊郁楊看著這些人買東西太爽快,有些不適應。


  余小妮笑了,「傻孩子,這些東西可好賣了,他們一轉手,賺一倍都不止,跟咱還什麼價?」


  齊郁楊咂舌。


  原來八十年代群眾的消費能力也不低,很能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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