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29
余清蘅在床上躺了三天, 氣得死去活來。
重生到無權無勢的二十年前也就算了, 居然還遭遇到這樣的災難, 讓她如何接受。
余仁被判了刑,意味著她的檔案上有了污點, 將來考大學都會增加很大的難度。
有一個被判刑的親生父親, 就算她成績真好,好大學也是不肯錄取的。更何況她的考試成績一向普通, 前世之所以能上大學還是沾了顧思齊的光, 用的是點招名額。
前世她在余家衣食無憂,一方面是有餘仁、張桂鳳種地的收入, 另一方面是有餘小妮不斷的補貼, 現在余小妮不再往娘家輸血,余仁入獄,難道張桂鳳能供著她讀書?
當然她還有餘樂山這個親大哥, 可這個大哥前世就沒有給過她任何經濟上的幫助, 現在余樂山丟了工作, 沒有收入來源, 整天躺著挺屍, 更指望不著。
余清蘅生了三天三夜的悶氣這后,難忍滿腔怒火,坐車進城,到家屬院找到了齊郁楊。
「如果不是你使壞, 我爸到不了這一步。」
齊郁楊不屑, 「你搞搞清楚, 如果你家早一天來和我談,來得及撈人;如果你進城當天直接和我談,不被別的事情干擾,也來得及撈人;如果你爺爺奶奶不心疼那些蠅頭小利,不和我討價還價,依然來得及撈人。這件事明明是你家態度不端正導致的,你有臉來恨我。」
余清蘅咬咬嘴唇,「我承認,我是有失誤,但始作俑者是你。如果不是你,小姑姑還在無私的為余家做著奉獻,余家人人平安喜樂。齊郁楊,是你讓我父親入獄,你要補償我,推薦我到礦大附中讀書,並且負擔我高中三年的學費生活費。」
齊郁楊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你沒病吧?」
余清蘅冷笑一聲,凝視著齊郁楊,「我不會白要你的錢,我拿利益和你交換!如果我沒有猜錯,小姑姑現在一定內疚難過,寢食難安,你看著自己的媽媽這樣,難道你就不心疼嗎?我可以幫你勸她!」
「你太把你自己當回事了。」齊郁楊失笑,「我媽媽一開始確實接受不了,不過我爸和我一直勸她,她現在已經想開了。就不必勞你大駕了。」
「你騙人。」余清蘅眼神明滅不定。
齊郁楊愉快的一笑,「騙你很好玩嗎?我才懶得騙你。余清蘅,我媽媽這裡真的沒有任何問題,你用不著杞人憂天。倒是你,余家都要分家了,你爸不在家,你大哥不領事,你這位才女還不趕緊回家,給你媽出主意去。」
「誰說余家要分家了?」余清蘅臉驟然一白。
齊郁楊嘖嘖兩聲,目光憐憫,「你用手指頭想也應該知道,你爸和你二叔被判了刑,我媽又不肯往余家拿錢,余家以後怎麼維持?出嫁的女兒指望不上,兩個兒子在獄里,你爺爺奶奶能依靠的不就只有他們的三個兒子了嗎?你三叔四叔是什麼態度,我不知道,可你五叔,咱們尊敬的余老師,他是絕對不肯負擔起余家的。你的五叔,我的五舅,他會拿余家村的習俗說事,要求分家。」
余清蘅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了。
農村的習俗,給兒子娶了媳婦兒,父母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最小的兒子成了家,一般的農民家庭就可以分家了。余信如果真的執意要求分家,恐怕余老頭余老太阻止不了他。
「一筆寫不出兩個余字。依我看,你還是趕緊找你五叔,讓你五叔為你規劃未來吧。」齊郁楊調侃的道。
余清蘅木木的站了會兒,面無表情的走了。
她真是多餘來這一趟,簡直自取其辱。
齊郁楊回到家,余小妮無精打採的在洗衣服。
齊郁楊溫柔的和她商量,「媽,明天我帶你出門看看新鮮好不好。」
余小妮疲倦的笑了笑,「楊楊,這兩天你帶媽媽到法院看了好多判決書,媽媽已經知道了,你大舅二舅不算最倒霉的。有些人罪行遠遠不及他們,判的比他們還重。」
「明天要看的,和前兩天看的不一樣,明天咱們郊遊。」齊郁楊認真的道。
余小妮心事重重的點頭,「好啊,楊楊想去,媽陪你。」
齊郁楊無聲嘆氣。
余小妮太善良了,總以為余仁、余智被判刑是被她連累的,思想上的負擔極重。她這個心結必須設法替她解開,要不然她總這麼精神恍惚的,讓人多擔心。
第二天是周末,齊鐵庚休息,一家三口騎自行車出城,到南郊轉了轉。
中午路過一戶農家,聞到家裡傳出燉雞的香味,齊郁楊饞了,停下車走進這戶人家,一進門就掏出十塊錢,「大娘,我們一家三口肚子餓了,能在您這兒吃頓中午飯嗎?」
在院里燒火做飯的見到十塊錢,嚇了一跳,「吃個飯也用不著這麼多錢啊。」
齊郁楊知道物價,這年頭就算在北京上海好一桌好菜,二三十塊錢也夠了,十塊錢在農家吃個燉土雞,當然有點多。不過,人家是自己家燒來改善生活的,又不是掛牌營業的飯館,她不請自來,應該多給錢。
齊鐵庚和余小妮隨後進來,一再對主人家抱歉,「我這閨女年齡小,愛吃新鮮吃食,讓你們見笑了。」
這家人口不多,主人姓王,家裡除了他老伴之外還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毛紡廠上班,小兒子在礦大上大學,老兩口地種的好,大兒子按月開工資,小兒子上大學也有補貼,所以日子在農村算是殷實的。家裡的午飯除燉土雞之外,還有油炸花生米、炒雞蛋和醋溜土豆絲,算是很豐盛了。
齊郁楊一家三口在農家院吃了午飯,讚不絕口。
王大娘非要把十塊錢還給齊郁楊,「咋也吃不了十塊錢,這錢我不能收。」齊郁楊、齊鐵庚客氣了半天,最後王大娘勉強收了五塊錢。
鄰居家傳來哭聲,罵聲,絕望的喊聲。
「怎麼了?」余小妮很有同情心。
王大爺、王大娘同時嘆氣,「唉,說來也可憐,他們家兒子……唉,也不知搶了多少錢,聽說被判死刑了。」
「啪」的一聲,余小妮手裡的碗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
「對不起,我們賠。」齊鐵庚忙掏錢要賠碗。
余小妮雙手掩面,哭著出了王家,齊郁楊忙追上她,「媽,等等我。」
王家人驚愕萬分,齊鐵庚再三道歉,留了兩塊錢在桌上,匆匆出門追妻子女兒。
「咋突然哭了。」王家大兒子莫名其妙。
「估計是家裡也有人攤上事了。」王大爺猜測。
「十有八-九。」王大娘和兩個兒子都點頭。
唉,年輕人干點什麼不好,要持刀搶劫,這下子連小命都送了……
「媽,你想開些。」齊郁楊追上余小妮,低聲勸她,「這犯了搶劫罪,判死刑的都有,大舅二舅十年以後就回家,很幸運了。」
余小妮哽咽,「媽知道。」
她仰頭望天,強忍著淚水,「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同樣是搶劫,有人都判死刑了,和那些人相比,余仁、余智算不錯了。
「人呢,還是得做個好人,做個尊紀守法的人。違法犯罪的事,碰都不要碰。別人的東西,一定不要惦記。」齊郁楊柔聲道。
「我楊楊說的對。」余小妮含淚點頭。
余小妮在鄉間小路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回城之後,精神好多了。
她想回余家村看看,齊郁楊、齊鐵庚父女不許,「這時候回去,家裡老頭兒老太太正在氣頭上,見了你也沒好話,徒傷感情。等過了這陣子吧,從長計議。」
余小妮托鄰村的一個車間工人高深給余老頭余老太帶了四樣點心,高深回來說,余老太把點心扔了,還把余小妮罵了一通,余小妮悶悶不樂。
齊郁楊把三奶奶從余家村接來,陪余小妮住了幾天。
三奶奶嘆氣,「本來我不想說的,可小妮你這樣我真心疼,思來想去的,我還是把實話告訴你吧。小妮啊,你生下來的時候你媽要把你扔了,她說有五個兒子了,不想養個沒用的賠錢貨,我勸了她半天,她嘴上答應我,晚上還是把你給扔村外的野地了。村外的野地你也知道,常有狼出沒,真扔到那,你也就是死路一條了。也是你命大,那天你三叔在地里看瓜,我去給他送飯,出了村子聽到小孩兒哭聲,忙過去看,才算是把你這條小命給撿回來了。」
「小妮啊,嬸跟你說些,不為別的,就為告訴你,你爹媽對你心都狠。你這傻孩子,往後你心也狠些吧,要不然,你在你爹媽面前吃虧得吃一輩子。不光你吃虧,你還得拉著楊楊這孩子也受罪。楊楊小時候在我家,你媽來串門,我和她一起納鞋底,楊楊哭得凶,她抬起手就要拿針扎楊楊,是我惱了,硬把她打跑的。」
齊郁楊和余小妮都聽呆了。
齊鐵庚一個大男人,眼淚嘩嘩的流,「嬸,你以前為啥不告訴我?我要是知道這些,我早和他老余家斷絕關係了!」
三奶奶苦笑,「小妮和她畢竟是親母女,我怎麼說?再說小妮那個麵糰兒性子……唉,跟她說了也沒用。小妮這孩子孝順,不讓人說她爹媽一句不好。」
余小妮抹抹眼淚,「嬸,你那時候跟我說,可能真沒用。現在不一樣了,我也三十多歲的人了,不傻了,我以後再也不回余家了。四時八節我管往家送禮,過年我給孝敬錢,反正我是給了,要不要在她。我余小妮一個出嫁閨女該做的全做了,我不輸理,不管她在外頭咋樣說我,我問心無愧。」
余小妮好像真對余老頭余老太死心了。
她對余家的事不再關心,就連余家鬧分家的事她都懶得過問一句。
不出齊郁楊所料,余仁、余智被判刑后,余老頭要求剩下的三個兒子養家,讓余信交一半工資,余信和他老婆陳麗不幹了,鬧著要分家。張桂鳳、王招弟的男人進了監獄,當然不願意這時候分家,堅決不同意。余信、陳麗這兩口子厲害不吃虧,張桂鳳、王招弟一個比一個潑辣不講理,吵得不像樣子,余老頭余老太都控制不住局面了。
余小妮不管這些,忙著為齊郁楊準備開學的東西,「我楊楊要上高中了,衣裳、書包、文具,我楊楊都要最新式的,比城裡姑娘還時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