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28

  到了余小妮家后不久, 余清蘅就醒了。


  「清蘅, 你醒了。」余小妮又驚又喜。


  「小姑姑。」余清蘅淚眼欲滴, 楚楚可憐,「我是擔心我爸和二叔才暈倒的。小姑姑, 你救救他們吧。」


  余小妮在床邊坐下來, 端了杯水餵給她喝,「放心吧, 沒事。楊楊告訴過我, 搶劫雖然是很嚴重的罪名,可你爸和你二叔搶的是我, 是他們的妹妹, 楊楊說這是特定的犯罪對象,相對而言社會危害比較小,不會判多重的。楊楊還說了, 讓你爸和你二叔在看守所多待幾天受受教育, 也是為他們好。」


  余清蘅小心臟一抽一抽的。


  讓余仁、余智待在看守所是為他們好, 這話說得虧心不虧心啊。


  「楊楊說」, 余小妮這才說了幾句話, 就有好幾個「楊楊說」,看來齊郁楊平時沒少說余家的壞話。


  怪不得余小妮和從前不一樣了,對余家不是無條件的奉獻犧牲了。


  齊郁楊怎麼能這樣,只顧小家, 不顧大家。


  余清蘅有些生氣, 「小姑姑, 這就是你做的不對了。你也不想想,沒有爺奶生你養你培養你,你能有今天嗎?羊還知道跪乳,烏鴉還知道反哺,你怎麼就不知道回報余家的養育之恩。」


  在余清蘅印象中,余小妮因為從小得不到重視和關愛,被父母打罵批判否定,所以形成了典型的討好型人格,別人一指責她就認為自己錯了,急著道歉認錯、彌補錯誤,唯恐失去家人的歡心,失去家人的愛。


  余清蘅相信,只要她開口指責,余小姆還會像從前一樣驚慌的承認錯誤,滿懷愧疚的來補償她。


  可是,余小妮竟然也變了。


  余小妮責備道:「清蘅你想想這些年來我為余家做的事吧,我這樣的還叫不回報養育之恩,那你爸呢?你幾個叔叔呢?你大姑姑呢?他們有沒有回報過養育之恩。我再怎麼樣,也比他們強吧。」


  余清蘅驚訝又恐懼的睜大眼睛。


  什麼情況,余小妮居然也學會反駁,學會和兄弟姐妹比較了?她可是個家人一旦有需要就會傾情付出,如果不能立即幫上忙便會自責便會有罪惡感的人啊。


  「小姑姑,你變了。」余清蘅獃獃的道。


  余小妮道:「對,我是變了。楊楊跟我說過,讓我以後不用管余家的人是不是待見我,余家的人怎麼看我不重要,只要鐵庚對我好,楊楊對我好,他父女倆愛我尊重我就行了,我們才是一家人。這世上最親密的就是我們仨了。」


  「可爺奶辛辛苦苦養大了你…」余清蘅竭力想說服余小妮。


  余小妮喂她喝完水,「你這臉色恢復正常了,應該沒啥事。你再躺著歇會兒吧,歇好了你在我家住一晚,或者我把你送到你五叔家也行。清蘅,你爺奶辛辛苦苦養大的不只我,還有你大姑姑,還有你爸和你四個叔叔,兩個女兒五個兒子呢,孝順父母的事不能讓我一個人做了,也得給其他人為你爺奶做貢獻的機會啊。」


  余清蘅暈。


  這都是誰教給余小妮的?前世的余小妮絕對不是這個樣子!

  對了,是齊郁楊,一定是齊郁楊。


  余清蘅心中怒氣升騰。


  這個齊郁楊太沒有大局觀念了,就顧著自己一家三口,別的人就不管了?

  余小妮揚揚水中的杯子,「你歇會兒,我去把杯子洗了。」


  余清蘅更暈了,「小姑姑,我就喝了喝水,杯子不用洗吧。」


  余小妮歉意的解釋,「這個是楊楊說的。楊楊說了,杯子用過了要清洗好放起來。清蘅你別在意,楊楊就是這樣,她愛乾淨整潔,不喜歡家裡水杯亂放。」


  余清蘅無語。


  敢情余小妮對著齊郁楊,還是從前的討好型人格,言聽計從的,怎麼到了她面前,這行事作派就改了呢。


  余小妮出去了。


  廚房響起嘩拉嘩拉的水聲。


  余清蘅心煩氣燥,躺不住,掀開薄被下床。


  「你怎麼起來了?」余小妮洗完杯子回來,見余清蘅下床了,一臉擔心,「再躺會兒啊,你剛才都暈倒了,不敢冒冒失失的起來。」


  余清蘅雙眼含著兩包淚水,「我哪裡還躺得住?我得去救我爸。小姑姑你知道嗎,現在已經開始嚴打了,我爸很危險……」


  「啥是嚴打?」余小妮摸不著頭腦。


  余清蘅忙解釋,「嚴打就是嚴厲打擊違法犯罪,從重從快處決一批違法犯罪分子。小姑姑,我爸犯的事如果放到平時可能沒啥,畢竟他搶的是你,是他的親妹妹,可如果放到嚴打,那,那,那死刑都有可能啊。」


  余小妮腿一軟,坐到了椅子上,「清蘅,你可別嚇小姑姑。人命關天,不敢亂說話,不對,楊楊說了,你爸的行為社會危害性不像別的搶劫那麼重,看守所主要是批評教育……」


  「小姑姑,嚴打了啊。」余清蘅屈膝蹲在椅子前,仰起臉,一臉焦灼,「這是真的,我不騙你,我進城的時候聽一個穿警服的同志說了,這次上面有文件,要從嚴從重從快打擊刑事犯罪,你要是不出面,我爸真有可能被判得很重!」


  「真的?」余小妮猶豫了。


  「真的。」余清蘅拚命點頭。


  余小妮坐不住了,「那還等啥,趕緊去派出所吧。」


  余清蘅大喜,「小姑姑你真好。快,咱們走吧。」


  余清蘅正要拉著余小妮出去,竹簾一掀,齊郁楊打外頭進來,一聲冷笑,「敢情你余清蘅進城來有這麼重要的任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明知道要嚴打,既然你明知道你爸爸危險了,剛才你怎麼還有心思和你爺奶一起擠兌我?你對你爸的安危,到底是關懷在意,還是漠不關心?」


  「對啊,你把你爸的情況說得這麼緊急,那你剛才還有心思為難楊楊?」余小妮經齊郁楊這麼一提醒,也回過味兒來了。


  余清蘅心中叫苦不迭。


  都怪余老頭和余老太這一對豬隊友,都怪他們……


  「小姑姑,不是我,是爺和奶。」余清蘅紆尊降貴的解釋。


  齊郁楊哪能讓她矇混過關,「按你這麼說,你是來救你爸的,但是被你爺爺奶奶給阻撓了、耽誤了。那問題來了,你在余家根本不當家,那個約法三章你和我家簽嗎。」


  「什麼約法三章。」余清蘅不懂。


  余小妮一拍腦袋,「瞧我,怎麼把這麼大的事給忘了。楊楊可是千交待萬交待,讓我一定要記住簽那個約法三章的。」


  她三步兩步到了書桌前,把抽屜打開,拿出兩張寫好字的紙張,「這約法三章是楊楊親筆寫的,余家如果同意了,簽字按手印兒,咱們就算達成協議了。一旦達成協議,我馬上去派出所。如果不簽,我無論如何不能去。」


  余清蘅急忙把那兩張紙要過來,見上面寫著約法三章,第一條是今後余老頭余老太不得把余小妮視為私有財產,不得提出無理要求;第二條是按照余家村的風俗習慣,女兒不繼承家業,也不負責養老;第三條是余小妮已經結婚成家,獨立於余家之外,余家欠余小妮、齊鐵庚的錢必須按期償還,不得推諉、延期。


  余清蘅非常生氣,「小姑姑,楊楊,你們這樣不對吧?哪有兒女不贍養、不回報父母的?我國的法律可是規定了,子女有贍養父母的義務,不分兒子女兒。」


  「我國法律還規定子女有平等繼承父母財產的權利,也不分兒子女兒,余家的財產會分給我媽媽嗎?」齊郁楊不緊不慢的質問。


  「這個……」余清蘅目光躲閃,「按農村的習俗,女兒確實是不能是繼承財產的,其實我也覺得這一條很不合理,我也是女孩兒……」


  「停。」齊郁楊不客氣的打斷她,「余清蘅你夠了。贍養父母的時候你提法律,說法律規定子女都有義務,分財產的時候你又搬出農村習俗,說農村習俗女兒不分家業。你了不起啊,我國的法律,農村的習俗,你需要哪個就搬哪個,哪個對你有利你就搬哪個。」


  余清蘅被寒磣得血往上涌,滿臉通紅,「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我也是為了爺奶著想。」


  「行了,廢話少說。」齊郁楊非常乾脆,「現在有兩條路你們余家來選,要麼答應這約法三章,簽字按手印兒,今後絕不反悔;要麼你爸和你二叔就繼續在看守所待著吧,我媽絕不會為他們求情!」


  余清蘅氣得肺都要炸了。


  但是沒辦法,齊郁楊冷酷無情,寸步不讓,余小妮被齊郁楊洗腦了,聽齊郁楊的話,不向著余家,「清蘅,這約法三章很合理,我以後掙錢都要給我楊楊了。我都已經結婚了,要顧自己的丈夫、女兒,不能總想著娘家。你看看你大姑姑,每年回不了幾次娘家,每次回娘家帶不了多少東西,你爺奶不也沒說啥。我要求也不高,和你大姑姑差不多就行。你去請示你爺奶,他們要是答應了,咱今天就去派出所。」


  余清蘅沒辦法,只好拿著約法三章去了余信家。


  余老頭看過之後,氣得伸手要撕,「反了她了。老子生她養她,現在翅膀硬了,把爹娘都扔下不管了。」


  余清蘅忙攔住他,「爺,您撕了這個不要緊,問題是我爸和二叔就出不來了。現在真的在嚴打,如果這一兩天的不把人撈出來,後果很嚴重。」


  余老頭長長嘆口氣,蹲地上抽他的旱煙去了。


  余老太不識字,讓余清蘅念給她聽,聽過之後,余老太拍著桌子痛罵,「早知道她余小妮是這種不孝東西,當初就該把她扔尿盆里淹死!」


  余老太罵,余老頭嘆氣,兩個人都嫌窩囊憋氣,不肯按手印兒。


  余清蘅急得跑回去求余小妮,「小姑姑,爺奶年紀大了,暫時想不通,可情況緊急,我爸太危險了,要不小姑姑先跟我去派出所,我慢慢的再勸爺奶?」


  「你爸危險,他親爹媽都不著急,我媽這做妹妹的就更不急了。」齊郁楊一句話熄滅了余清蘅的希望。


  余清蘅只好又到余信家央求余老頭余老太。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余老頭余老太總算想通了,忍著一口惡氣,余老頭簽了字,余老太按了手印兒。


  沒辦法,形勢比人強。


  余清蘅連口水也沒顧上喝,就拉著余小妮去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說明情況,值班的小李面無表情告訴她們,「你們來晚了一步。余仁、余智的案卷剛才被上級提走了。你們也不要想著改證詞了,余仁、余智是在派出所前實施搶劫行為的,性質惡劣,上面會從嚴從重從快宣判。」


  余清蘅軟軟的癱在地上。


  來晚了一步,她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


  接下來的兩天,雖然余小妮陪著余清蘅四處奔波,連顧家的關係也動用了,但到底還是沒能保住余仁、余智。這二人被判了十年徒刑。


  余老頭余老太傻了。


  整個余家陰雲密布。


  張桂鳳、王招弟在家裡發了瘋似的鬧。


  但不管她們怎麼鬧也沒用,事情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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