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齊郁楊說余小妮和齊鐵庚今天不回來, 其實沒有, 天黑的時候他倆就送貨回來了。
正好齊郁楊要請尚家的人吃飯, 他倆就也一起去了。
「做人應當多多請客吃飯,而且吃好飯」, 齊郁楊請客是很大方的, 除國營飯店的招牌菜紅燒肉之外,還點了燉雞塊、板鴨、紅燒魚等, 可以說是非常豐盛了。
尚家人吃得滿嘴是油, 直說太破費了。
「齊叔,你做生意做很賺錢啊。」尚興家羨慕的問。
齊鐵庚笑, 「你要是吃得了苦, 受得了罪,你也能賺錢。」把路上的艱險和難處說了說,尚興家還沒說完, 尚師傅和胖大娘臉色都變了, 「咱寧可少吃點少喝點, 也不受這個罪。」
余小妮道:「我和鐵庚要不是實在沒辦法, 也不會走這條路的, 太苦太難了。」
孟紅霞很同情,「齊叔這不是把工作讓了嗎?沒工作就沒工資,一家三口要過日子,楊楊還在上學。」
齊鐵庚和余小妮又訴了訴苦, 尚家人更同情他們了。
尚愛國兄弟三個佩服的道:「叔嬸賺的是血汗錢。」
齊郁楊心中暗笑。
這夫妻倆也沒有老實到家, 很會誇大受的苦遭的罪博取同情嘛。
國營飯店條件不錯, 用的是長城牌電風扇,吹起來挺涼爽的。
「這電風扇吹著,吃飯都不出汗了。」尚家人吃的很滿意。
尚利民和尚興家對電風扇特別有興趣,「這買下來得一百塊吧?」「得一百塊。這電扇吹著真涼快,咱家要是也能來一台就好了。」
服務員來上菜,聽到他倆的話,自豪的道:「這電風扇一百二十塊,還得要供應券,還得托關係,才能買到手。」
尚興家砸舌,「乖乖,可真夠貴的。」
弟兄倆遺撼的瞅瞅電風扇,知道他家肯定買不起。
一百二十塊可不是筆小錢,再說了,還要供應券,還要托關係。
齊郁楊問齊鐵庚,「爸,如果到了南方,電風扇電視機冰箱縫紉機這類的東西好買嗎。」
「也得托關係。我以前零零星星的幫朋友帶過幾台電器,都是到工廠買的。」齊鐵庚道。
「這些好東西,誰不想要。」尚興家聽得羨慕極了。
齊郁楊笑,「我家往後可能經常要人幫忙,也沒啥要求,踏踏實實的肯出力氣就行。工資嘛,就按一天五塊錢算,干一天結一天,當天就給錢。興家哥,你好好乾活兒攢錢,將來這些電風扇電視機啥的,都能買。」
「我能幹我能幹。」尚興家興奮的舉起手。
一天五塊錢,那一個月就是一百五,比他的爹尚師傅的工資還高了。
「我也能幹。」尚愛國和尚利民也表示。
「出力氣行。」胖大娘和孟紅霞都動心。
年輕人有的是力氣,出力氣怕啥?只要不危險,累點沒事。
「來,干一杯,預祝咱們合作愉快。」齊郁楊舉起手裡的果汁。
「合作愉快。」大家的杯子碰到一起,人人笑得歡快。
「啥事這麼高興。」幾個幹部模樣的人路過,見裡面又是碰杯又是歡呼的,忍不住都往裡面看。
「魯廠長,孫處長。」齊鐵庚忙站起來招呼。
尚師傅趕忙也站起來了,齊鐵庚讓著這幾位一起坐,國字臉一臉正氣的魯廠長擺擺手,「你們吃你們的。我們還有工作要忙。」
王福運也在,沖齊鐵庚擠眉弄眼,大聲的道:「廠里的安全保衛工作,我有些事要向魯廠長彙報!」
齊鐵庚莫名其妙。
老王今天是咋的了,眼睛不舒服?
齊郁楊心中狂笑。
王伯伯啊王伯伯,我爸他連今天發生了什麼事都還不知道,你這個媚眼兒是拋給瞎子看了,哈哈。
齊鐵庚出了飯店,也不知和魯廠長他們說了什麼,之後便匆匆忙回來,「我先走了,小妮楊楊,你倆記得結賬。」又笑著向尚師傅一家人說「一定要吃好喝好」,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就走了。
是跟著魯廠長他們一起走的。
余小妮奇怪,「鐵庚早就不在廠里了,魯廠長找他有啥事?」
尚家人都猜到是因為余樂山今天的事,但當著余小妮的面不好說什麼,尚師傅是老技工了,想了想說:「廠里要買零件,說是一直買不著,得上南方去。會不會是魯廠長知道鐵庚常往南方跑,想問問鐵庚有沒有路子?」
余小妮也就踏實了,「原來是這個啊,那沒準兒鐵庚真能幫上忙。」
吃過飯,送走尚家人,齊郁楊挽著余小妮的胳膊,慢悠悠的散了會兒步。
微涼的夜風吹著,挺美。
「累了一天了,趕緊回家吧。」余小妮催她。
齊郁楊撒嬌的道:「不要嘛。人家晚上吃多了,得多走幾步消消食,要不然會長胖噠。」
余小妮又好氣又好笑,「怕胖你少吃點啊,吃完了再活動,多浪費。」
余小妮不由的感慨起來,「唉,媽小時候還餓肚子吃不上飯呢,現在白米白面管夠,還有大魚大肉,吃多了還要多走幾步消食,這放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齊郁楊扁扁小嘴,「媽,我姥家如果蒸了花捲,吃白面的一定是姥爺、姥姥、舅舅,吃玉米面的一定是你吧。」
余小妮有些奇怪,「咦,你咋知道我一定吃玉米面?我跟你說過?」
「不用跟我說。」齊郁楊白了她一眼,「媽媽你呀,長的就像是個受氣包。」
「你這孩子咋說話的。」余小妮生氣了。
齊郁楊淘氣的扮鬼臉。
余小妮嘆氣,「你這孩子,唉,一個姑娘家牙尖嘴利的,以後會吃虧的。」
齊郁楊道:「我吃魚,吃肉,吃蝦,吃蔬菜水果,就是不吃虧。」
余小妮又是氣又是笑,拿齊郁楊算是沒辦法了。
母女倆回家之後燒水洗漱,都收拾好了齊鐵庚才回來。余小妮問齊鐵庚,「叫你去有啥事?」齊鐵庚猶豫再三,張了張口,還是沒說出話來。
齊郁楊倒了杯溫開水放在他面前,「爸,廠里是不是要開除余樂山了?」
「啥?」余小妮驚呼。
「你咋知道?」齊鐵庚驚訝。
夫妻倆是同時說話的。
齊郁楊微笑,「這有什麼難猜的。我早就聽廠里人說過,當年爸要把工作讓給余樂山,廠領導是不同意的。後來廠領導雖然勉強同意了,但有個附加條件,就是余樂山在機械廠必須奉公守法,如果有任何違紀行為,機械廠都會開除他。余樂山簽了知情同意書,廠里才給他辦了入職手續。現在余樂山違紀,廠里有足夠的理由開除他。」
余老頭余老太明顯的沒怎麼擔心餘樂山。他們以為余樂山進了機械廠當了正式工人,端的就是鐵飯碗,這輩子衣食無憂。他們想錯了,余樂山端的並不是鐵飯碗,因為他入職是有附加條件的。
退一步說,即便余樂山是正常入職,端的也不能叫鐵飯碗。做了違法亂紀的事,廠里一樣能開除他。
以為當了正式工人就是國家的人,飯碗是一輩子的,這就是余老頭余老太眼界太窄,自以為是了。
余小妮六神無主,「樂山怎麼會被抓起來的,怎麼會?」
齊郁楊不理她,繼續問齊鐵庚,「爸,如果我沒猜獵,魯廠長還提議讓您再回廠里上班,對嗎?」
「我閨女神了,全猜對了。」齊鐵庚又驚又喜。
余小妮急得不行,一下子抓住齊郁楊的手,「你樂山哥怎麼會被抓起來的,快告訴我啊。」
齊郁楊撥開她的手,「爸,我覺得您還是回廠里上班好。您做生意雖然賺得多,可是太辛苦也太危險了。」
齊郁楊是看過書的人,知道齊鐵庚曾到南方一個小城進貨,中途遇到路霸,齊鐵庚不幸肺部被利刃刺中,雖然沒有送命,但身體從那時起就不好了,飽受病痛折磨。
齊郁楊當然不會再讓齊鐵庚重複原來的磨難了。
齊鐵庚可以走一條依舊賺錢,但相對不那麼艱難和危險的道路。
齊鐵庚嘿嘿笑,「楊楊,你想讓爸回廠里,那爸好好想想,真回了也行。」
余小妮嚷嚷,「你倆聽見我說話沒有?樂山現在還被關著,你們當親戚的不管了?」
齊郁楊沉下臉,不滿的道:「媽,我正和爸談他工作的事,談他的未來。你對爸的未來一點也不關心,就惦記著你的大侄子,是吧?」
齊鐵庚是老實人,不過這些年來他和余小妮往南方跑得多了,也學了些南方的叫法,「老婆,我可是你老公,你得關心關心我,別總想著余樂山。余樂山個沒良心的臭小子,這幾年見了咱倆連聲招呼也不打,連聲姑姑、姑父也不叫,你總想著他幹啥。」
「樂山還小,還是個孩子……」余小妮弱弱的道。
她也知道余樂山的行為很沒道理,不是不心虛的。
齊郁楊呵呵笑了兩聲,涼涼的道:「余樂山的兒子兵兵才四歲,余樂山可不還是個孩子嗎?」
余小妮臉騰的一下子紅了。
兒子都四歲了,爹還是個孩子,這好像真的說不過去……
「鐵庚,咱是長輩,得包容小輩。樂山是有錯,可這回咱也不能不管他。」余小妮羞愧了一會兒,又要照顧她的娘家人了。
齊郁楊啪的一拍桌子,翻臉了,「你是我親媽嗎?誰欺負我你就照顧誰?你知不知道余家那些人是怎麼欺負我的,我都被鐵蛋那臭小子打暈了!」
齊郁楊說起她在余家受的白眼和虐待,就哭了,余小妮抱著她一起哭,「可憐的楊楊,媽就是怕你受苦,才多給你姥、你舅媽錢的,誰知道她們拿了錢也不照顧你,就會欺負你……」
齊鐵庚氣得臉色鐵青,「鐵蛋要不是個孩子,我一定狠狠打他一頓!可是小妮,我就算不打鐵蛋,也不願意再慣著余家人了。余樂山的事我不管,公事公辦,你只要還認我,還認咱楊楊,你也不許管!」
齊郁楊火上澆油,「就是!媽,你要是再管余家那些事,我就不認你了,我離家出走,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閨女,你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可不能一個人走,爸陪著你,咱倆一起離家出走。」齊鐵庚嚴肅的道。
齊郁楊一臉感動,「爸對我真好!」
她撒嬌的推推余小妮,「以後我和爸相信為命,媽這麼愛管余家的閑事,你乾脆回余家算了,一輩子為余家當牛作馬。」
「我才不回余家。」余小妮想也不想的搖頭。
她就算對娘家再痴心,也知道娘家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就是潑出去的水,這一點她心裡有數。
齊郁楊趁機和她講條件,「既然你不回余家,那就繼續留在咱家好了。媽,咱可說好了,你既然留在這個家裡,就要為咱這個家著想,為爸著想,為我著想,不許把余家的利益,凌駕於咱家的利益之上。」
她認真嚴肅的和余小妮約定,「第一,咱們是一家人,有大的款項支出,一定要全家人商量,全票通過,任何個人不得擅作主張。具體來說,就是媽不能再無限度的貼補余家。」
「第二,咱們是親母女,我的敵人就是媽的敵人,媽不能無視我的感情和立場,和我的敵人親密來往。具體來說,余鐵蛋欺負我,姥爺、姥姥、舅舅縱容余鐵蛋,這些人我都不喜歡,媽如果重視我的感覺,請和他們保持距離。」
余小妮被她說得都蒙了,「……好,好吧。」
「那余樂山的事你就別管了,你要管就是與我為敵。」齊郁楊非常乾脆。
余小妮:……
她心事重重的點頭。
睡到半夜,余小妮從夢中驚醒,「鐵庚,我夢到樂山出事了。」齊鐵庚打著哈欠,「小妮,咱只有一個閨女,你能不能多想想咱閨女,少想想你侄子?做夢你都能夢到余樂山,沒咱閨女的事,小心楊楊和你不依。」
余小妮呆了半晌,重重倒在枕頭上。
完了,這父女倆都自私起來了,沒一個支持她向娘家無私奉獻的……
余小妮被齊鐵庚、齊郁楊父女倆軟硬兼施的哄著、逼著,沒敢管余樂山的事。
徐娟子來找過幾回,余小妮都躲屋裡不見,齊鐵庚、齊郁楊父女不客氣的把徐娟子轟走了。
廠里很快做出決定:余樂山違法亂紀,開除出工人隊伍,同時收回余樂山的住房。
齊鐵庚重新辦了入職手續,這回他不下車間了,採購科搶先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