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
必須把不法分子繩之以法, 不然怎麼對得起身上的這潔白的警服!
年輕警察鬥志昂揚, 跑步回所里叫人去了。
一個戴著厚厚的黑眼鏡、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男人痛心疾首, 「唉,現在都改革開放了, 治安還是這麼亂!大白天的就敢當街搶劫!」
「誰說不是呢?昨天煉油廠家屬院兩幫年青人當街打架, 好多人都挂彩了。」
「那是打架鬥毆,像這當街搶劫的, 在市裡可少見。」
「是少見。」
路過的行人紛紛議論。
議論歸議論, 人們並不敢靠近,遠遠的圍觀。
畢竟誰都不想惹麻煩。
余仁這做大哥的先氣炸了肺, 「楊楊你少血口噴人, 誰攔路搶劫了?我是傳你姥的話,讓你爸你媽連人帶貨一起回家!」
在余家,余老太一直很權威, 說出來的話沒人敢不聽, 余仁也就把他媽的話當聖旨了, 理直氣壯的大吼。
「連人帶貨的搶劫啊。」齊郁楊驚呼。
她驚慌的拉住齊鐵庚的胳膊, 「爸, 他們真要搶劫!爸,我怕……」
「楊楊別怕。」齊鐵庚沉著臉,用力摟摟女兒的肩膀,「有爸在呢。」
「爸, 你要保護我和媽, 保護咱們這個家, 不能讓他們搶走咱的貨,咱的錢,那都是我要用的。」齊郁楊眼淚汪汪。
齊鐵庚胸口一熱,「誰也不能來搶我楊楊的,誰搶爸跟他拚命!」
余小妮是真的反應不過來,「大哥,這是咋的了?有話好好說啊。」
余仁板著張棺材臉,「媽叫你回家,你就說回不回吧?」
「回,我回。」余小妮下意識的點頭。
她服從娘家媽、娘家哥哥,早已成為習慣了。
余仁眼中閃過喜悅的光芒,余智等人也很高興,「那快回吧。小妮,來上車,這拖拉機不比貨車差。」
余智心眼兒多,「小妮,你把貨搬到拖拉機上,省得你租貨車了。這租個貨車也不少錢,能省幾塊是幾塊。」
「搬,搬貨?」余小妮結巴了。
「咋了,你不願意?」余智拉下臉數落,「小妮你在外面跑了幾年,也學小氣了。叫你回家你願意,叫你把貨也帶上就不行了。咋了,你回家就光帶張嘴?」
「我,我不是。」余小妮是在父母、哥哥們的白眼和漠視中長大的,最怕娘家人對她不滿意,一聽這話就慌了,「二哥,我不是不願意,我,我是跟人都說好了,有幾個人今天晚上要到機械廠拿貨……」
「你的話重要,還是媽的話重要?」余智問到余小妮臉上了。
一張兇巴巴的臉逼近了余小妮,余小妮嚇出一身冷汗,更結巴了,「媽,媽,媽的話重要……」
「那就快搬貨!」余智大手一揮。
緊跟著趕過來的余仁不幹了。老二這是啥意思,他余仁才是老大,有他這長子在,咋能輪到老二發號施令?
「小妮,你這是啥態度,咱媽的話你都敢不聽了?」余仁背著手,板著臉,一副大哥派頭。
表面上訓余小妮不聽余老太的話,其實是在發泄他的不滿。
余智滿心滿腦想的全是那些貨,著急的扯扯余仁,「少說幾句吧,趕緊搬貨。」
余仁用力把他甩開,「用得著你來教訓我?咱倆誰是老大?」
余智氣得直翻白眼。
誰不知道你是老大,這都啥時候了,不緊著搬貨,擺啥臭架子。
「快搬貨。」余智是個財迷,生氣歸生氣,不忘正事。
余禮、余義看著貨車上那些鼓鼓的袋子也眼熱,擼擼袖子,「好,搬貨!」就想上貨車。
齊郁楊早有準備,抓起貨車車斗里一截木棍大叫,「誰敢來搶?我看你們誰敢來搶?」
她年紀小聲音脆,吼起來沒啥威力,可她急得想哭,看著太可憐了。
齊鐵庚流下熱淚。
這是他閨女啊,看看他閨女都被余家人逼成啥樣,嚇成啥樣了?
他當爹的要是不能保護親閨女,還活著幹啥?
齊鐵庚從齊郁楊手裡拿過木棍,把齊郁楊掩護到身後,持棍怒吼,「誰敢搶劫?誰要搶我齊家的東西,先過了我齊鐵庚這關!」
他這嗓門可就大了,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
圍觀的人群嚇得直往後退。
余智也唬了一跳,傻愣愣的仰頭張望,「妹夫,這可不是俺們的意思,這是這咱媽的意思……」
齊郁楊靠在貨車上,雙手抱肩,上牙齒和下牙齒直打架,「姥可嚇人了,嗚嗚嗚……我看見姥就害怕,我晚上一直做惡夢,姥要吃了我……」
齊鐵庚快心疼死了。
余老太這是幹啥了,把他閨女嚇得做這種惡夢。
「鐵庚,這真是咱媽的意思!」余仁、余禮兄弟幾個一起仰頭叫喊。
「我是孤兒,我沒媽!」齊鐵庚咆哮。
他是真生氣了。
余智呆了呆,「你沒媽?」
余仁怒了,怪叫道:「齊鐵庚你掙了幾個錢,翅膀長硬了,不把咱媽放眼裡了?你是孤兒咋了,丈母娘不是媽?」
看見余小妮驚訝的張著嘴,他滿腔怒氣全撒到余小妮身上,「余小妮,你也不管管你男人,這是他當女婿的對咱媽該有的態度?」
余小妮嚇出了一臉汗,「鐵庚他不是這樣的人……」她仰起臉,乞求的看著車上的齊鐵庚,哭了,「鐵庚,你這是咋了?你咋能這麼說話?媽要是聽到了該多生氣啊。」
齊鐵庚遲疑了下,明顯是心軟了。
他和余小妮感情太好了,妻子流淚,他沒法不心軟。
齊郁楊心裡這個著急。
在原書里,原主固然早早的離開了人世,余小妮和齊鐵庚的遭遇也很悲慘。唯一的女兒去世之後,余小妮消沉哀傷,病了幾年,撒手人寰。齊鐵庚沒有續娶,凄涼又孤獨的走完了一生。
齊鐵庚在原書里存在的意義,是在必要的時候給女主余清蘅經濟支持。
余清蘅在爭取成為鑫盛集團繼承人的時候,並不是一帆風順的。顧思齊的堂姐顧芳菲,和顧思齊的弟弟顧自省,都很有經商才能,顧思齊在這場選拔當中並沒有絕對的優勢。顧君同為挑選出最有潛力的繼承人,給了顧家兄弟姐妹每人一筆錢,一年之後要看他們擁有的資產是多少。這是一場比賽,財商、能力以至運氣的比賽,余清蘅沒有必勝的把握。關鍵時候,齊鐵庚主動站了出來,施以援手,余清蘅才得到了最終的勝利。
齊鐵庚在失去女兒、妻子之後,沒有別的寄託,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經營公司上。在余清蘅需要錢的時候,他已經非常有錢了。
顧芳菲曾諷刺過余清蘅,認為余清蘅能力上並不突出,靠的是運氣好。余清蘅溫柔的笑,「姐姐聽說過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她就是運氣好怎麼了,她從一出生運氣就好。
齊鐵庚幫助余清蘅取得最後的勝利之後,功成身退,把所有的財產留給余清蘅,一個人到鄉下度過餘生。
「你是小妮最疼愛的侄女,她如果活著,一定想讓你好。」齊鐵庚是這麼對余清蘅說的。
樸實無華的語言,實實在在的幫助,讓余清蘅深受感動。
齊郁楊卻只想送上三個字評語:呵呵噠。
齊鐵庚和余小妮是有親生女兒的,為什麼他夫妻倆辛辛苦苦創立的公司不能讓齊郁楊繼承,而要拱手送給余清蘅啊?就是因為她是女主嗎?
這樣的劇情,齊郁楊沒辦法接受。
讓余清蘅這人見人愛的女主見鬼去吧,她齊郁楊要漂漂亮亮的活下去,要和齊鐵庚、余小妮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活下去。
要改變齊鐵庚的想法、做法相對還比較容易,畢竟他和余老太沒有血緣關係。要想改造余小妮就困難了,她屈服於余老太的淫威已經三十多年,哪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齊郁楊沒打算在短時間內改造好余小妮,她的炮火對準了余家四兄弟。
「你們要想搶我家的東西,除非先打死我!」齊郁楊尖叫。
余仁火大,「齊郁楊,你別以為我不敢打你。你再瞎叫喚,我就替你爸媽教訓教訓你!」
齊郁楊才不怕他,「你別想搶我家的東西!就不讓你搶我家的東西!」
齊郁楊對著外人凶得像只小獸,轉過頭看齊鐵庚時乖巧的不像話,「爸,我知道你怕姥姥。放心啦,我保護你。」
齊鐵庚鼻子一酸,差點兒哭了。
他閨女多孝順啊,太知道為他這當爹的著想了!
「不許過來!」齊鐵庚紅著眼咆哮,「誰敢過來,我跟誰拚命!」
「反了你了。」余仁已經習慣了余小妮、齊鐵庚多年來的順從聽話,見齊鐵庚這樣,臉上掛不住,惱了,「我偏過來,看你敢不敢打我這大舅哥。」衝到了貨車旁邊,就要往車鬥上爬。
齊鐵庚一棍子把他撥拉開,「滾。」
「搶劫了,搶劫了!」齊郁楊大叫。
「真搶啊。」圍觀的群眾伸長脖子往這邊看,群情激動,「這可是市區啊,大白天的,真搶劫了。」
余小妮哭著兩邊勸,「鐵庚,楊楊,你們別這樣。」「大哥,二哥,你們別和楊楊一般見識,她還是個孩子……」
齊郁楊跟沒聽見一樣,大聲挑釁諷刺,「膽小鬼,不敢搶就趕緊滾,滾啊。」
余仁腦子一熱,惡狠狠的呸了一聲,「呸,我是你親舅舅,我有啥不敢的?」跑回去拖了條扁擔,「走,去抬貨,誰敢攔打誰。」
「誰敢攔打誰。」余禮和余義兩個沒腦子的跟著叫喚,各人拿了條扁擔。
余公社急了,「哎,咱說好了是來拉東西的,可不是打架的。你們惹事不要緊,別連累我。」
余家這兄弟急紅了眼,誰聽他的。
「還真打啊。」余智害怕了。
他財迷,他精,可他也膽小,讓他和人打架,讓他去搶東西,他是不敢的。
余仁心裡其實也直打鼓,可他看見余智臉發白,一得意,腰挺直了,「你是個膽小鬼我知道,你不敢打,一邊兒歇著。」
「誰是膽小鬼,誰不敢打?」余智紅著臉嚷嚷。
為了表明他膽子大,為了表明他不比余仁這個大哥差,他也拿了條扁擔。
扁擔雖然拿了,余智就在後頭跳腳,不往前沖。
余禮和余義沖在最前頭。
齊郁楊彎下腰,「四舅你傻呀,你就蓮姐一個閨女,這東西就算搶回家你能分著多少?」
余義呆了呆。
齊郁楊瞥了余禮一眼,「你呢,連個媳婦兒都沒有,孤家寡人一個,你湊啥熱鬧。」
余義嚅嚅,「你三舅他攢錢,娶媳婦兒……」
「呸。」齊郁楊鄙夷的呸了一聲,「娶來媳婦兒又被逼得自殺了,算誰的?害死一個還不夠嗎?」
余禮「啊」的一聲大叫,抱著頭,痛哭著踉踉蹌蹌跑了。
「三哥你幹啥?」余義慌了,忙去追他,「你哭啥呢?」
余禮捶著路邊的大樹,「我想起你三嫂了。你三嫂可憐啊,跟著我沒過上兩天好日子,年紀輕輕的人就沒了……」
余禮捶著大樹,蒲扇般的大手捶得流了血。
他媳婦兒多年輕多好看啊,對他又那麼好,咋就想不開喝了葯呢。
余義沮喪的蹲在他身邊,「你光棍兒一個,我只有一個閨女,家裡啥好事也輪不著我,咱倆別湊熱鬧了,在這兒歇會兒吧。」
齊郁楊在車上又蹦又跳,余仁和余智兩個人一方面是被她刺激的,另一方面認為余小妮是他們的親妹妹,就算真動手搶了也是家庭內部矛盾,拎著扁擔衝上來了。
齊鐵庚大吼一聲,把余仁撥拉到地上,余仁屁股差點摔成八瓣,疼得直喊娘。
余智趁著齊鐵庚打余仁的功夫,奮力拉下一個編織袋,扛起來就跑。
齊郁楊嘴上叫的歡,但眼睜睜的看著余智搶東西,根本不阻止。
齊鐵庚棍把余仁打下去,見余智搶了東西跑,急了,「我去追!」
「爸,不要。」齊郁楊忙攔住他,「讓他搶。」
「為啥。」齊鐵庚一愣。
齊郁楊告訴他,「爸,東西不要緊,你的安全才最重要。你要是下去追二舅,大舅趁機在背後偷襲你,那可咋辦?我是女孩兒,我又不會幫你打架,倆打一,你會吃虧的。我寧可不要東西,也不要爸吃虧。」
「還是我閨女心疼我。」齊鐵庚心裡別提多舒服了。
閨女不在乎東西,就在乎他這個親爹啊。
余智把東西甩到拖拉機上,一臉興奮,「社哥你等著,我再去一趟,多扛些貨回來。」
余公社急得都不行了,「老弟啊,哥幫你拉東西沒事,你可不能真搶啊。」
余智樂了樂,「沒事,小妮是我親妹子。親哥拿親妹子的東西,有啥?」
他拎著扁擔又去戰鬥。
余仁捂著屁股從地上站起來,「好你個齊鐵庚,你連大舅哥也敢打!」罵罵咧咧的拎起扁擔,「老子非捶死你不行。」
余仁和余智兄弟倆舉著扁擔,「沖啊。」一齊往貨車這邊沖。
齊鐵庚舉著木棍,「光天化日之下硬搶,我跟你們拼了!」
警察小方和他的同事老古、老武匆匆趕過來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
小方氣壞了,「在派出所前搶劫,這是真不把國法放眼裡了!」
老古其實不老,才四十齣頭,「想當年咱市的治安是很好的。十年浩劫之後治安是差了些,打架鬥毆時有發生,可這在派出所前搶劫的,我還是頭回見。」
老武也是四十多歲,他是退伍軍人出身,最有行動力,一句廢話沒有,揮著警棍就衝過去了。
沉悶的兩聲棍響,余仁和余智嚎叫一聲,一起跪倒在地。
老武身手太好了,這兩棍穩准狠,都敲在腿上。
「不許動!」「不許動!」老古和小言呼喝著跑過去,一人按住一個。
齊郁楊淚花閃爍,「同志,幸虧你們來得及時啊,要不然我家的貨就要被搶完了。」
她跳下貨車,含著熱淚向老武道謝,「同志,謝謝你!你救了我們一家,我要代表全家人、代表全體市民給你們送錦旗!」
齊郁楊哭得稀里嘩拉的。
老武身手過硬,心也硬,可看見個小姑娘哭成這樣,也很同情,「小姑娘,別哭了,有人民警察在,不能讓老百姓被欺負。」
「嗯,人民警察為人民。」齊郁楊連連點頭。
齊鐵庚扔下木棍,也跳下車,「三位同志,太感謝你們了。幸虧你們來了,我這貨才能保住。」他指指拖拉機,「已經被搶走一包了。要不是你們及時趕過來,我一個人可打不了他們兩個。」
「對方就兩個人嗎?」小方利索的給余仁戴上手銬,問道。
他怎麼記得,剛才那拖拉機上可不止兩個人。
「動手搶的就這兩個人。」齊郁楊搶著回答道。
她目光往大樹那邊掃了掃,余禮和余義已經連滾帶爬的跑了。
這倆人動作倒不慢。
「我沒搶,我沒搶,這是我家的東西……」余仁拚命掙扎。
余智嚇得眼淚鼻涕一起流,「同,同志,我不是壞人,這是我妹妹讓我拿的啊。」
余小妮驚慌失措的跑過來,「同志,同志你們弄錯了,他們不是壞人,他們是……」
齊郁楊張開雙臂攔著余小妮,不讓她再往前,「媽,你到底和誰一家的?剛才的事你也看見了,你還想為他們開脫。你還要不要我爸,要不要我?」
「我當然要你爸,當然要你。」余小妮急切的想推開齊郁楊,「楊楊,別胡鬧,媽有正經事。」
「要我你就別過去,別為他們開脫!」齊顧楊聲音撥高了,「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對我的嗎,知道他們是怎麼算計我的嗎,他們拿我不當自己人,你還處處為他們著想!」
余小妮一心想救她的哥哥們,看也不看齊郁楊,「小孩子懂什麼,一邊兒待著去。」
齊郁楊一下子爆發了,哭著喊道:「我都說了他們對我不好,你還要去救他們。你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那你生我幹什麼?你把我生下來就為了讓你娘家人欺負的嗎?」
余小妮愣了,「楊楊你……」
她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她的女兒明明和她一樣老實巴腳的,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厲害不饒人了。
齊郁楊眼睛紅紅的,盯著余小妮,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懦弱的人就不應該生孩子!你不愛孩子,你保護不了我,你對我的喜怒哀樂都不在意,我被人欺負了你也不管,你就不應該生我!」
「楊楊你在說什麼啊。」余小妮六神無主了。
齊郁楊抹了把眼淚,「你如果還是我媽,你就回駕駛室里坐著,一句話也不許說。」
余小妮嘴唇顫了顫,哀求的道:「楊楊……」
齊郁楊推著她往前走,「回去,你再替搶劫犯說話,我就不理你了。」
余小妮心亂如麻,「楊楊,他們,他們是你舅舅啊。」
齊郁楊不理,把余小妮推到車旁,逼著她進了駕駛室。
余小妮猶猶豫豫的進去,齊郁楊馬上把車門關上,「不許出來,不然爸和我都生你的氣。你要敢下來,咱這個家就散了。」
余小妮急得哭了,隔著玻璃,能看到她哭得又傷心又著急。
齊郁楊狠狠心沒理她。
讓她哭吧,她哭得再傷心,也比她繼續讓余家吸血更好。
余家這幫吸血鬼,不把余小妮吸幹了是不會滿意的。
做為女兒,齊郁楊必須把她從余家人的魔爪下解救出來。
余小妮不出來搗亂,接下來警察公事公辦,把涉案人員抓了,齊郁楊和齊鐵庚到派出所做了情況說明,簽了字。
余公社在警察出來那會兒就覺得不對勁,想跑,可他開的是拖位機,動靜太大,怕驚動了警察跑不了,再落個畏罪逃跑的罪名,就傻呼呼的沒動,也被當成從犯抓了。
「同志,我真的就是個拉貨的,這事和我沒關係啊。」余公社哭喪著臉,苦苦哀求。
小方冷笑,「贓物是余仁、余智搶的,你親眼看見他倆搶東西,還讓他倆把贓物往你車上放,你就沒有責任?」
余公社張大嘴巴呆了好一會兒,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放聲痛哭。
他後悔啊,就為了十塊錢,他跟著余家兄弟幾個來拉貨,硬是把自己弄到局子里來了。
齊郁楊和齊鐵庚說明過情況從屋裡出來,余公社哭得正悲痛。
哭聲有點像牛叫。
齊郁楊抽抽嘴角。
這也是個不走運的。平時在村裡還算機靈,今天沾上余家這兄弟幾個,倒霉到姥姥家了。
她和齊鐵庚出了派出所,上車,讓老李把車開到機械廠家屬院。
齊鐵庚是在機械廠上過班的,後來余老太鬧得狠了,才把工作讓給了余樂山。
他那時候正趕上廠里分房,和余小妮分了兩間平房,住得挺寬敞。後來工作讓給余樂山,余樂山分的是單身宿舍,就一間小房子,余樂山不幹,要和齊鐵庚換。齊鐵庚沒辦法,只好把兩間平房讓給余樂山,他和余小妮、齊郁楊一家住了小房子。
這時候的房產情況有點混亂,管得不嚴,齊鐵庚賺錢后在房前搭了個小間,一家三口勉強也能住。
回到家屬院,卸了貨,才給老李結算了租車的錢,約好來拿貨的張二嬸就來了,「小妮啊,我可等你好幾天了。我這兒貨早賣完了,就等著你回來了,我好再開張。」
張二嬸也是機械廠的家屬,她是農村來的,沒工作,從前一直靠她丈夫養,里裡外外啥活都干,洗洗涮涮全是她,結果就因為她不掙錢,全家人包括她的兒子、女兒在內都看不起她。自打余小妮開始往南方跑,張二嬸就從余小妮這兒批發些髮飾、化妝品之類的東西,擺個地攤兒叫賣。余小妮進的貨全是南方最新的款,年輕姑娘們、小媳婦們就沒有不喜歡的,張二嬸生意做的好,賺了不少錢,嘗到甜頭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余小妮把張二嬸定的貨取出來,「二嬸子,這些髮夾換新款了,比以前更好看。」
「好看,好看。」張二嬸樂得合不攏嘴,「這些東西一定好賣!」
張二嬸除她定下的貨之外,又多要了一倍的東西,當場就從懷裡取出個布包,一張一張數出大團結,「小妮,賬結清了。」
余小妮收下錢,「二嬸子,你現在都不用賒賬了。」
張二嬸拍大腿,「可不是咋的,從前我沒本錢,是小妮你心腸好,讓我賒賬,我才有今天啊。」
她謝了又謝,得意的拍拍上身,「小妮,現在二嬸子有錢了。我一天擺攤兒賣的錢,頂得上我男人、我兒子一個月的工資。現在啊,我家再沒人敢看不起我了,我男人從前見著我開口就罵,現在我對他是抬腳就踹。」
余小妮和張二嬸關係一直很好,雖然滿腹心事,聽張二嬸這麼說,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二嬸子,我真替你高興。」
齊郁楊抿嘴笑。
還真別看不起擺地攤兒的。八十年代剛剛開始改革開放,物資供應還不充裕,工人們手裡有閑錢沒地方花,像張二嬸這樣擺地攤兒,賣些年輕人中意的小東小西的,就很賺錢。
送走張二嬸,余小妮嘆息,「二嬸子也是熬出來了。我才到廠里那會兒,就因為她做飯晚了,被張二叔打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她哭都不敢哭。」
「女人還是要手裡有錢,做家庭婦女,過得好不好,全憑男人的良心了。」齊郁楊微笑。
「對,還是要手裡有錢。」余小妮心事重重的點頭。
齊郁楊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故意問:「張二嬸掙錢了,在家裡就能直起腰了。媽,為什麼你也掙錢了,在姥姥家還是一點兒地位也沒有?」
余小妮被她問得愣了愣,抓住了她的手,「楊楊啊,你和你爸在派出所說啥了?你大舅二舅不會蹲監獄吧?」
齊郁楊神態再正經也沒有了,「媽,咱們要做遵紀守法的好人,你說對不對?大舅二舅他們事情已經做出來了,按照法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政府是不會冤枉他們的。」
「可是你姥姥……」余小妮擔心餘老太生氣。
齊郁楊不等余小妮說完,就打斷了她,「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姥能在余家當家,不能當派出所當家。媽,這件事你別管了,反正咱們誰也管不了,派出所都是好同志,他們會依法處理的。你要對人民警察有信心。」
余小妮張大嘴,說不出話。
她覺得齊郁楊的話不對,可她不會說話,反駁不了。
又有幾個人過來拿貨,余小妮和齊郁楊、齊鐵庚一起忙活,批發了貨,收好錢,齊郁楊一筆一筆記下賬。拿貨的人走後,一家三口把貨整理好堆好,記好賬,一直忙到半下午,才算消停了。
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做,是張二嬸和隔壁的大劉媳婦兒送來的。
齊郁楊忙活完,洗了手、臉,又洗了腳,打算上床歇會兒。
端著盆出去倒水,水往牆角一潑,有人低低的驚叫一聲,嚇了齊郁楊一跳。
余義狼狽的從牆角站起來。
「四舅,你在這兒幹啥。」齊郁楊皺著眉頭。
余義抹著頭上的洗腳水,說話都不敢高聲,「楊楊,四舅手裡沒錢,連坐車的錢都沒有……」
他是坐拖拉機進城的,以為還能坐拖拉機回去,身上一分錢也沒帶,回不了家了。
齊郁楊聲音淡淡的,「四舅,你還是別坐車了,走路回家吧。你也不想想,大舅二舅被抓了,派出所的同志能不審問他?他們能不招供?到時候他們供出來你和三舅也去了,你想會不會有人到余家村抓你?」
余義忙辯解,「楊楊,我沒搶,我啥也沒搶。」
齊郁楊不客氣,「那你掄扁擔了沒有啊。」
余義驚出了一身冷汗,「這也算啊。」
齊郁楊冷笑,「公社舅舅沒偷沒搶,就因為他拖拉機上有贓物,不也被抓起來了?」
余義一張臉白得跟張紙一樣。
「楊楊,你說四舅該咋辦。」他算是沒主意了。
齊郁楊四處張望,「三舅呢?」
余禮和余義一起跑的,人呢。
余義愁眉苦臉,「你三舅抱著棵大樹哭,我拉都拉不起來。」
齊郁楊不由的搖頭。
她告訴余義,「四舅你想想,派出所的同志到了余家村,要是你在家,肯定抓你走。要是你不在家,他們也不能天天在家裡守著,對不對。」
余義不由自主的點頭。
對,他不在家,還怎麼抓他。
「所以,你別做車了,走路回家吧。你走路回到家,一定很晚,那就不會被抓著了。」
余義心悅誠服的點頭。
就是,走路回家,回家晚了,就不會被抓走了。
齊郁楊回家取了兩個饅頭,「家裡沒吃的了,就只有這個。四舅,我是看在清蓮姐的面子上給你這個的,要不然就憑你要搶我家的東西,我饅頭都不給你。」
余義一臉羞愧的接過饅頭,「楊楊,四舅沒想搶你家東西,四舅就是聽你姥的話。」
「行了,少為自己找借口了。」齊郁楊奚落他,「姥讓你殺人放火,你去不去?什麼聽了姥的話,你還不是為了你自己。」
余義臉紅了紅,把饅頭往懷裡一塞,低頭走了。
齊郁楊哼了一聲。
哼,想搶她家的東西,不是好人。雖然犯罪未遂,但也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還想坐車回家?做夢去吧。
走回去吧,好好鍛煉鍛煉身體。
齊郁楊轉身回去了。
到了僻靜地方,余義瞧瞧四下里沒人,狼吞虎咽的吃了個饅頭。
早上吃了飯出的門,一直到現在才吃東西,他可真是餓壞了。
剩下一個饅頭,余義拿在手裡瞅了半天,自己和自己掙扎了半天。
吃了吧,怪過意不去的,畢竟余禮是他親哥,現在還餓著。不吃吧,他餓,他一個饅頭根本沒吃飽……
掙扎了半天,余義用力把饅頭掰成兩半,比較了一下,挑了大的那半塞到嘴裡。
他三哥還餓著呢,給一小半吧。
不吃小半個饅頭,怕他三哥走不到家。
余義找到余禮,把小半個饅頭塞給他,「趕緊吃了,咱好走路回家。」
余禮餓了,一邊哭,一邊大口大口的吃饅頭。
吃過饅頭,余義和余禮就走路回家了。
城裡離余家村遠,走路本來就慢,這哥兒倆中間又走錯路到了小高庄,重新拐回去,那就更遠了。
他倆走到余家村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兩個人腿都要走斷了,精疲力盡。
到了家門前,兄弟倆一屁股坐到門墩上,呼呼直喘粗氣。
「汪汪汪」,余家的看門狗大聲咆哮起來。
「叫啥叫,是我。」余義沒好氣。
狗又吼了幾聲。
門裡有了手電筒的光亮。
「吱扭」一聲,大門打開了,余老頭余老太那兩張滿是皺紋的臉出現在眼前。
「爸,媽。」余禮看到父母,哽咽了。
余義嗚嗚哭出聲,「爸,媽,我差點兒就回不來了……」
「老三,老四,你倆這是咋了?」余老太一臉焦急。
「老大和老二呢?」余老頭雙手顫抖。
余禮和余義偷眼相互看了看,不約而同撲通一聲跪下,爬了兩步,抱著余老頭余老太的腿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