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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番外(一)

  七月底。


  金與火交爭, 教室悶熱無風, 學生們在無精打采聽課, 補習進行到最後階段,都已是筋疲力竭。


  秦綿綿身旁的空位,課桌上擺著書、水壺、筆記本, 卻已人去樓空。


  幾十公裡外的國際機場。


  清瘦頎長的少年, 穿寬大的白t, 反戴著棒球帽,拿護照等在候機廳,望向玻璃窗外一架飛機直衝雲霄,轉過身走進登機口。


  顧軒走了。


  八月將至。


  窗外飄來一陣桂花香,掩蓋醫院濃重的消毒水氣味。


  醫生面帶肅穆, 來去匆忙, 白衣天使忙起來像打仗, 八人間的病房也騰不出一張空床位,連走廊外都塞滿了病人。


  薄荷拉上帘子。


  艱難地給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女人小幅度翻動四肢,拿毛巾擦拭身體、換乾淨的衣服, 好讓她睡得舒服一點。


  中午,她得趕回家做飯, 再送到醫院來;下午,陪母親說會子話,鼓勵她進行康復治療, 跟護士詢問照顧病人的注意事項。晚上, 時時刻刻守在病床邊, 以防再次出血發生意外。


  一天下來,也就上午八點到十點這兩時辰,趁母親睡著,有幾許清凈的休息時間,看看拉下的功課,聽聽音樂,或是對著窗外藍天發獃。


  秦綿綿、楚言他們時常到醫院看望。


  給薄荷說學校里最近開心的趣事:老嚴假髮掉地上、暴露了禿頭的事實;她不在,謝文貌似想奪回班長的位置;小刀被暗戀的對象拒絕了,劉麗麗又喜歡上了新的偶像男星。


  ……


  他們面帶笑容,不袒露一絲憂愁,也從不問:「薄荷、你還會回來念書嗎?」


  因為都知道。


  自己回不去了。


  不久前,準確來說,就是薄荷跟裴初河打架的那一天。


  秦淑華在一次與拆遷戶談判的過程中出了意外,突發腦溢血住院,好不容易才搶救回來。


  薄荷差一點,就永遠地失去她。


  年幼時曾說過的氣話。


  「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離開這個家,我再也不要跟我媽住在一起了!再也不會見她了!」


  此時此刻。


  只有無盡的懊悔。


  秦淑華是她唯一的親人,她絕對不能失去的人。


  怎麼能夠丟下她呢?


  *

  拉開帘子。


  病房門口站了母親的主治醫生,旁邊還有幾個不相干的人,有律師、有保鏢,當中那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就是裴氏地產公司的總經理,連志彬。


  也是裴初河的父親。


  連志彬當年入贅的裴家,裴初河自小隨母姓。


  醫院頂樓的貴賓室。


  律師給薄荷遞來一份文件,向她陳述道:你母親的手術治療費、以及發生意外事件的補償費,裴氏集團都會全權負責。


  但要簽署一份保密協議,保證將來不會出現任何不利於裴氏地產的新聞。


  「這是很大一筆錢。」


  衣冠楚楚的律師用深幽的眼神直視這個十七歲的女孩:「你母親發生了意外,我們都很遺憾,這筆補償費,是我們總經理的誠意。」


  薄荷仔細閱讀文件中的條款。


  每一條、每一項都看得很清楚,花很長時間,她或許也該請個律師來談判才對。


  「不必擔心。」


  律師坦言:「你母親是我們總經理的朋友,這件事,集團一定會負責到底。」


  「……」


  薄荷抬起頭轉向母親所謂的「朋友」,他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端的是局外人的態度。


  直到她簽了字。


  連志彬才起身過來,拍了拍她的頭,如同一位親近的長輩。


  「你母親跟我提過你。」


  男人慈眉善目,語氣溫和:「我女兒也常說,她跟你關係不錯,是好朋友。之後,如果有什麼困難、需要,都可以來找叔叔。」


  薄荷垂下頭,沒有答話。


  相較患者家屬的身份,她有些過分安靜了,

  等人漸漸散盡。


  醫生過來跟薄荷講秦淑華目前的病情。


  薄荷感覺身體很不舒服。


  腦海中一片混沌,血液不流通,彷彿有無數蚊蟲叮咬,噁心得想要作嘔。


  只隱隱約約聽見醫生說「會有癱瘓的可能」、「需要更穩定的治療」、「最好能去國外,或者是北京的大醫院,那邊的治療手段比較成熟。」


  「……會死嗎。」


  薄荷懵懂地問,聲音清澈:「如果治不好的話,我媽她會死嗎。」


  醫生頓了一下,沒想到她問的直接,小心謹慎地說:「可能暫時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還需要進一步的觀察。」


  「知道了。」


  薄荷站起身,鞠了個躬:「醫生,我先走了,媽估計醒了,她會找我的。」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醫生輕輕嘆了口氣。


  覺著還這麼年輕的孩子,就要背負沉重的生活壓力,實在可憐。


  *

  六點,夕陽沉沉下落。


  秦淑華被護士推去做檢查,病房裡其他病人在看電視,聽著吵鬧的綜藝節目,薄荷倚在床邊想要眯一會兒覺。


  突然感覺臉頰一陣冰涼。


  睜開眼。


  陳子期捧著一碗芒果綿綿冰在她眼前溜:「快吃,趁冰還沒化!我特意給你買的。」


  ……


  醫院樓下,穿病服的小孩繞著桂花樹互相追趕。


  薄荷拿勺子挖了一大坨冰,含在嘴裡,露出滿足的表情。


  陳子期坐在旁邊默默打遊戲機。


  吃得太涼了,薄荷舌頭有點麻,放下勺子,湊過來問:「在玩什麼?」


  「勇士斗惡龍。」


  「怎麼玩?」


  陳子期暫停遊戲,偏過臉跟她解釋:「大致來說,就是勇士闖關屠龍,保護公主。」


  薄荷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玩的,不就是超級馬里奧。」


  「那還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


  陳子期歪嘴壞笑:「闖關勝利的話,公主會親吻勇士。」


  「……」


  薄荷淡淡地「哦」了聲,繼續吃冰。


  天黑之後。


  月亮出來了,星星又多又亮。


  女孩皺著鼻子聞桂花香,嘴唇紅嘟嘟的,突然說:「子期,今天地產公司的人來找我了,他們會負責我媽的醫藥費。」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真是太好了。」


  沒有糾紛、不用打官司。那些本該擔心的事情都沒發生,事故很輕鬆的了結。


  「他們賠了一大筆錢,普通大學生畢業之後老老實實上班,工作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掙到那麼多錢。」


  「我媽可以去國外治療,說不定馬上就能恢復得跟原來一樣。」


  薄荷熱淚盈眶,朝陳子期微微一笑:「你說,是不是太好了。」


  男生蹙起眉,與她對視。


  心疼極了。


  她自小就很不會說謊。


  明明一點也不開心,還是會說「太好了,至少事情沒有走到最差的地步」;明明難過得活不下去了,還是強打起精神來,不願讓身邊的人感受到她的難過。


  明明脆弱得要死,卻佯裝倔強。


  「子期。」


  「等我走了之後,會給你寫信。」薄荷鄭重道:「就用你給我買的信紙,不管去哪個地方,都給你寫。你不用回信。」


  陳子期神色黯淡。


  不肯說話,都是她在說。


  「反正,估計你早就嫌我煩了吧。我看出來了,你挺嫌棄我的。」


  「我要是休學一年,再接著念高三,那就算留級生了吧,其他同學會不會笑話我啊?」


  「筒子樓拆了之後,你們家搬去哪兒?是不是要去江邊住豪宅了?你媽開心死了吧?說起來,你爸媽前幾天還來醫院看我了,帶了一大堆水果。」


  朦朧的月光下。


  少年熟悉的面龐顯得格外英俊。


  「子期。」


  少女溫柔地笑道:「你以後不要老來醫院了。要好好學習、知道嗎?還要聽老師的話,別跟以前一樣成天上課睡覺。」


  「不要嫌我煩,雖然你成績好,但以後出了社會,與人相處也是很重要的。」


  陳子期輕輕闔上眼。


  說了句:「嗯,你好煩。」


  薄荷笑了笑。


  揉他凌亂的頭髮,已經好長了,只是沒機會給他剪了。


  「我走啦。」


  她說:「我媽得找我了。」


  「薄荷。」


  陳子期站起身,突然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他的臉湊過來,細聲說:「那個時候,你答應我的事情,一直沒有做到。」


  「……」


  答應過的。


  給我摸一下,你的胸。


  「現在。」


  男生一臉慎重:「我改主意了。」


  女生睜大雙眸,定定地看著他。


  陳子期俯身,捧起她的臉,決定告訴她:「你知道嗎?其實並不是真的對誰都這樣,我,只對你——」


  好色、嘴賤、不正經。


  都只對你。


  「因為我喜歡你,薄荷。」


  「我一直都喜歡你。」


  「只喜歡你。」


  *

  初吻的味道。


  是嘗過芒果冰的舌頭;是指尖的煙草香;是清爽的薄荷味。


  許久之後,都一直記得。


  他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咬住她的舌尖,青澀的舔、弄。


  不願放手。


  怕自此一別,就是此去經年。


  怕沒有你,就是良辰好景虛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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