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流淚

  次日清早。


  薄荷刷牙時一直盯著陳子期家的門看, 總覺得他會突然衝出來, 得意洋洋地對她說:「喂, 我對你好吧?惦記你吧?還不趕快跟我和好!我這樣的朋友上哪兒找?」


  然而——


  這傢伙沒出來。


  薄荷把作業本放進書包,拖拖拉拉地換校服,兩隻耳朵跟兔子似的, 用心聽廊道的腳步聲, 木質地板發出「吱呀吱呀」的響動, 她趕緊背起書包,沖了出去,嘴裡喊著:「媽,我上學啦!」


  然而——


  不是那傢伙。


  薄荷在路口徘徊一陣,車水馬龍間, 她從左晃到右, 橫穿了幾次馬路, 迎面碰見熟人,和氣地問她怎麼還不去上學。


  薄荷一臉尷尬。


  假裝自己是在買早點,排隊到她的時候, 沒忍住跟賣油條的胖子爭辯了幾句:「你們也太黑心了吧!這地溝油髒得快成漿糊了!學生吃了出事怎麼辦?我要寫信曝光你們!」


  「老闆,來兩根!」


  身後傳來男生的聲音, 薄荷迅速回過頭。


  然而——


  「……」


  陳子期到底死哪兒去了???


  *

  直到下早自習,那傢伙都依舊沒來學校。


  薄荷被攪得心煩意亂。


  心裡的小九九就沒停下來過。


  陳子期為什麼昨天無端端送東西給自己?


  他那個小氣鬼,這麼做肯定是有目的!什麼目的?難道又要打我的胸主意?還是更過分的事兒?

  話說回來, 他怎麼知道自己穿多大碼的鞋?雖然那鞋還挺好看的, 而且不便宜, 該不該還回去呢?

  唉。


  這糾結的心情,也不知該不該跟人說。


  薄荷感覺像中了彩票,不說吧,憋得慌!說了吧,又怕人家讓她請客。


  「秦綿綿。」


  猶豫再三,還是說了。


  薄荷低聲問:「一個男生送女生東西意味什麼?」


  秦綿綿想也沒想地:「喜歡她唄。」


  「……」


  喜歡!?

  薄荷又問:「除了喜歡還有別的原因嗎?」


  「ummmmmmm」


  秦綿綿想了想:「還有,那個男生肯定是有求於那個女生!」


  「哦……」


  薄荷點點頭,感覺這個理由好像比較合理。


  「問這幹嘛?有人送你東西了?」


  薄荷一時沒拎清,「對,對啊。」


  「誰???」秦綿綿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是我們班的嗎?還是我們學校的?!」


  薄荷趕緊收聲。


  這事兒要讓秦綿綿知道了,那就是整個明初都知道了。


  無論如何也不肯再說。


  第一節課後。


  老嚴到班裡來查人。


  一眼就發覺陳子期不在,立馬問責班長。


  「陳子期人呢?」


  薄荷一臉無辜,「老師,我也不知道,他沒來學校。」


  「你班長怎麼當的?他沒來學校你應該及時跟我報告!現在趕緊給他打電話,下節課要是還沒來,我就叫他家長來!」


  老嚴對陳子期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天卻出奇的憤怒。


  秦綿綿得出判斷:「肯定是昨晚跟老婆吵架了。」


  薄荷沒法子,跑到洗手間偷偷給陳子期打電話。


  雖然,多少覺得羞恥。


  昨晚才收了人家的禮物,今天就主動聯絡他,薄荷怎麼想都覺得臊得慌。


  但畢竟是老嚴的旨意,也不算太沒面子。


  「嘟嘟嘟——」


  響過幾聲后,傳來忙音。


  薄荷奇怪地皺起眉,又有點擔心起來,到底怎麼了?不見人影,電話也不接,這傢伙是睡過頭了嗎?

  走出隔間,準備洗手。


  旁邊幾個女生在照鏡子,整理頭髮。


  聊天的內容傳到薄荷的耳中。


  「裴初河今天沒來學校,我聽說陳子期也沒來。」


  「咦——」


  「哈哈,你是不是想的跟我一樣?」


  「是的哦,嘖嘖,真……玩得開。」


  ……


  水嘩嘩的流。


  薄荷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渾身不自在。


  *

  譚定昨晚生日喝多了,一來學校就悶頭大睡。


  睡得正香,流口水呢。


  有人拿尺子拍了拍他的臉……


  他撓了撓臉,翻了個身,繼續睡。


  那人又拿尺子重重地敲桌子。


  「起來!」


  譚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班長,有事兒?」


  薄荷心平氣和地問:「陳子期呢?」


  譚定傻了,「怎麼?還沒來學校啊?」


  「沒來。你們昨晚過生日玩到幾點?」


  「十一點的時候散的啊……」


  譚定揉了揉太陽穴,笑道:「不過,後來覺得沒過癮,又第二攤繼續,玩到三四點鐘。」


  「陳子期喝醉了?所以沒來?」


  「沒有——」譚定激動得拍桌子,「他那個酒量,誰喝得過他,不過,裴初河喝多了,一直不肯讓他走。」


  「……」


  「喝完我就給裴初河跟陳子期開了間房,我自己回家睡的。班長,你看我,一大早就來學校了,哪像陳子期!嘖,真不像話!你得好好說說他。」


  薄荷心下瞭然。


  「我知道了。我會讓老嚴說他的。」


  「別別別——」譚定趕緊起身阻攔,「班長,你可怎麼能去打小報告,太不仗義了吧。」


  「那你讓我怎麼跟老嚴交待?」


  「隨便掰啊!就說摔斷了腿、早飯吃多了不消化、送老奶奶上醫院之類的,你只要幫忙請個假,老嚴不會拿子期怎麼樣的。」


  薄荷一臉不屑。


  「我為什麼要幫他。」


  譚定跟她講道理。


  「正所謂寧毀十座廟,別拆一樁婚嘛!」


  ……


  第二節課後。


  老嚴果然又來問薄荷。


  「陳子期呢?來學校了嗎?」


  薄荷木訥地抬起頭,「老師,他好像生病了。」


  「什麼病?」


  「呃,」薄荷想了想:「肺炎。」


  老嚴一愣:「這麼嚴重?!」


  「對啊,得了急性肺炎,昨晚喝了一晚上熱水,沒什麼用,今天咳嗽得下不來床,早晨本想來學校的,半路被好心人送到了醫院。」


  薄荷眼也不眨,說了一連串謊話。


  太溜了。


  譚定在老嚴的身後眉飛色舞,給她豎大拇指點贊。


  「這樣啊……」


  老嚴沉痛道:「那你放學后組織幾個同學一起去醫院慰問下,如果真的下不了床,開個病假單,先請幾天假吧,身體要緊。」


  「好的。」


  學生住院了。


  老嚴也很心疼。


  垂頭喪氣地轉過身,與剛好進教室的陳子期撞到了一起——


  「!!!」


  老嚴一瞪眼,「你怎麼來了?!」


  「啊?」


  男生弔兒郎當地單肩挎著書包,前額的劉海太長遮住了眉眼,校服襯衫上全是用黑色水筆寫的小字:

  「陳子期喝不過我」、「譚定到此一游」、「老嚴是個傻老冒!」


  譚定拚命沖他使眼色。


  陳子期當沒看見,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老嚴,不好意思啊,我遲到啦。上學的路上撫老奶奶去醫院看病,耽誤了點時間。」


  ……


  譚定蒙上雙眼,不忍再看。


  老嚴頓時火冒三丈,「薄荷!跟我過來!」順手狠狠揪起陳子期的耳朵往外拖,「還有你!」


  *

  辦公室。


  其他同學都在教室上課,薄荷跟陳子期埋頭寫檢討。


  「一個班長!一個副班長!」


  老嚴搖著扇子給自己扇風,氣得腿抖,「不以身作則也就罷了,還給我玩官官相護這一套!特別是你!」


  收起扇子指向薄荷:「你太典型了!欺騙老師,肺炎都想得出,陳子期這像得了肺炎嗎?你說他酒精中毒我會信!」


  薄荷不住抽泣,哽咽道:「老師,我錯了,別叫家長成嗎?」


  「那是不可能的!」


  老嚴拿扇子抽陳子期的頭,「昨晚喝得醉醺醺的,今天睡過頭了是不?你媽也得來!我上完課,中午就給你們家長打電話。」


  陳子期護住頭,痛得齜牙咧嘴。


  等老嚴走出辦公室了,才敢跟薄荷說話。


  「喂,沒想到你這麼仗義!」


  不枉費我這段時間對你這麼好!

  薄荷沒理他。


  一邊掉眼淚一邊寫檢討。


  倒不覺得生氣,就是後悔,抓心撓肺的後悔。


  「你別哭啊,不就叫家長嗎?」陳子期低聲安慰哭個不停的女生,大方地說:「這回算我欠你的,下次請你吃自助餐!」


  薄荷抽了抽鼻子,還是沒搭理他。


  陳子期無奈道:「成吧,請你吃披薩,去瑞歐百貨吃!飛騰前幾天剛發了我工資。」


  男生自問是大出血了。


  對得起女生的仗義相助了。


  但薄荷的淚還是流個不停,灰濛濛的眼,怎麼也明亮不起來。


  陳子期毫無頭緒,不知該怎麼勸。


  看見辦公桌上的黑色水筆。


  拿起筆遞給薄荷。


  「喂,真的很氣?」


  他指著身上被塗鴉得亂七八糟的白襯衫,戲言道:「來,想罵我什麼?把想說的話寫上去,我肯定不擦。」


  薄荷接過筆,終於願意理他了。


  「轉過去。」


  她說。


  陳子期乖乖扭過去,把背露給她。


  薄荷大筆一揮,很快地寫了一句。


  「寫的什麼?」


  陳子期有點兒好奇,「給我看啊!」


  薄荷把筆扔回桌上,繼續寫檢討。


  陳子期跑去廁所照鏡子,在龍飛鳳舞的「拜仁最棒」「IQ180」「沒錢沒朋友」旁邊,女生寫了超級大的兩個字,外加一個感嘆號。


  yin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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