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二回 芭蕉夜雨論詩文 枯骨峰中藏枯骨

  雨淅淅瀝瀝, 破廟廊下, 青衣書生手捧聖人所寫《靈運錄》, 長聲吟誦。


  「天地玄黃，萬物鴻蒙。劈開芥子, 始得靈運。靈運之地，長十萬八千丈，寬五萬七千丈, 上古之時，人，神，鬼, 魔共居於上, 此地乃宇宙靈地，故稱靈運；


  天地不阻人道，人可通鬼，通神, 通魔, 故今人道昌盛, 入世帝王將相, 出世仙人長生……」


  雨打芭蕉殘葉, 風吹廊間鈴鐺，正是風聲雨聲讀書聲, 聲聲入耳。


  一紅衣女子, 在廊間穿行, 仿若煙霧，又似艷鬼，她長發鬆松挽起，一步一行盡顯媚態，眉間繪著一朵狐尾裝紅焰，竟一不小心，被衣裙所絆，跌倒在那書生面前，打翻了雨夜廊下的孤燈。


  黑暗中，那女子嬌聲輕呼：「公子，奴家腳崴了，能扶一扶嗎？」


  書生丟開聖賢之書，似失魂落魄一般，上前一步，想要扶起這夜奔而來的小娘子。


  卻在此刻，天空一道閃電劃過，那書生看清倒在面前的小娘子的面容，更加失魂落魄起來，慘叫：「妖怪呀！！！！」


  墨嫿：……


  早就跟那幾隻狐狸說了這招不行，看吧看吧！神經元也沒練好，神經衝動傳導系統不行，估計神經遞質更是一團糟，搞的一跌倒耳朵尾巴就全部都出來了。


  三隻躲在牆角的狐狸失望的甩了甩自己的耳朵，默默的離開。


  墨嫿也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裙子，不耐煩道：「喊什麼？一個人住這種破廟，難道之前就沒有想到過會遇見妖怪？」


  那書生的驚惶叫聲戛然而止。


  「我是狐狸精，以鼠類、魚、蛙、蚌、蝦、蟹、蚯蚓、鳥類及其卵、昆蟲以及健康動物的屍體為食，有時也採食一些植物。人類不在我的食譜上，你鎮定點！」


  那書生見這妖怪居然如此坦誠，也就坦誠起來。


  「別說了！他們都說狐狸精漂亮我才來這裡住的！結果住了三天，見到的都是些奇形怪狀的……你們這波狐狸精不行啊！」


  墨嫿：……


  「我跟你做個交易。聽說你曾經雲遊四方，對仙人也有些了解？」


  「略知，不過我憑什麼跟你講？」


  「你想要考狀元？我曾經拿過九州三試的頭籌！」


  書生從懷裡取出火折，重新點燃那盞被撲滅的風燈。


  淡黃色的光暈亮起，將周圍一些照亮。


  地上那隻狐狸精看起來臉還不錯，腰也細，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過一會兒渾身抽搐一下，將花容月貌抽搐的成了鬼畜。


  不過書生求學心切，也不計較這狐狸精的外貌，只是問：「你一個妖怪，能教我怎麼當狀元？你可識字嗎？」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可會作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可會做賦？」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可會策論？」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


  書生拜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求狐狸大仙教我！」


  墨嫿瞟了那書生一眼：「你知道凌雲門嗎？」墨嫿淡淡的說。


  「九州修仙第一大派，這誰不知？」


  第一大派？墨嫿微微皺眉。


  她當年在的時候，凌雲門之上還有黑驪山，黑驪山之北還有無盡海。裡面隨便來一個人，紫宸上君都要親自招待的。


  凌雲門雖在俗世算的上仙家門派，但在修真者的眼中，實在只是一個二流門派，算不得頭籌。


  書生細細講解：「自古仙道渺茫，人道艱難，天下混亂，人想要成仙都是靠仙緣。但在五百年前，人族出了一個英雄，盡收九州勇士，建立大炎國，流傳至今，已經太平五百年！」


  墨嫿略微有些吃驚。


  五百年！哪怕是地球上號稱和平最久的米國，也不過才三百多年無外戰而已。


  大炎國能持續五百年，必然有其特別之處。


  「是的！大炎國的開國皇帝姓秦，天下戰亂之時，多有仙人參戰，所以他深知想要天下穩固，和仙人搞好關係是非常重要的。於是在他一統九州之後，就將九州分封為九個小國，每一個小國除了有國君之外，還有世家。而這些世家子弟，則為各處的修仙門派提供人力，財力，物力。有的大家族甚至能供養三四個小修仙門派，而有的大門派，如凌雲門，則由三國十八世家供養。」


  墨嫿想了想，說：「那這麼說，如果人族交戰，修真者不會置身事外了？」


  「那當然，所以到了後來就演變成人間戰亂少，而修真者們則殺伐不休。而且，每隔三年，便會有修仙門派在這些世家中選拔門人，挑選有靈根之人收入門下，做門內弟子。」


  「靈根？」墨嫿好歹也修鍊了幾年，突破築基已經準備結丹，從來沒聽說過靈根這玩意兒！


  「是的！五百年前天降靈根石碑在凌雲門，所有的凡人去那石碑處試一試，就知道自己有沒有靈根。有靈根的人自然可以修仙，沒有靈根的人只有身入世俗，博得功名利祿，供養世家中可以修真之人了。如今知道的已經有金木水火土五靈根，像凌雲門新收的五名弟子，便是身具靈根之人。」


  「原來如此，那你可知凌雲門有一個名叫安採蓮的女修，如今怎麼樣了？」


  「從未聽說過此人，大概是修仙不成，老死了吧。」


  墨嫿心中一絲黯然，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那驪山老母呢？如今可好？」


  「驪山老母？？是誰？」蕭三郎一臉茫然，「從未聽說過此人！」


  「不可能！」墨嫿猛然站起，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將她的面容照亮。


  安採蓮修為不高，或許過不了結丹就此老死。


  但驪山老母是何等人物，當年修為已經比紫宸上君還高了，哪怕是過去了五百年，也決不可能毫無聲息。


  書生被這狐狸精的表情嚇到，趕緊甩鍋：「我只是一個凡人，曾去靈根石碑試過，發現自己沒有靈根以後，就改行念書了。你想要知道修仙者的事情，去找個修仙者吧！或者你去找個有靈根的凡人也行，他們肯定都清楚的！」


  墨嫿沉默不語，凡人皆可入道，或許有資質差別，但從來沒有不具靈根，不能修仙之說！


  就像數學，或許需要天賦，但從來沒有凡人不能學數學一說！

  她直覺那靈根石碑有異。


  「靈根石碑在什麼地方？」


  「就在里這裡不遠的枯骨峰！」


  「枯骨峰？帶我去！」


  書生戰戰兢兢：「大仙不要啊！那裡聽說很恐怖的，不要……我不要去！」


  「你不想考狀元了？」


  墨嫿伸手抓住想要跑的書生，蕭三郎只得束手就擒，在前方打著傘，提著風燈帶路。


  一條小路從破廟后延伸而出，青衣書生走在前方，一盞孤燈搖搖晃晃。


  紅衣女子跟在他身後，點點夜雨落於油紙傘上。


  兩旁森竹嗚嗚，貓頭鷹藏於竹林之中，發出咕咕的怪叫聲。


  順著這小路走了兩個時辰，就來到一座山下。


  那山，格外奇特，突兀的從地面拔地而起，彷彿一座寶塔平底而起，插入夜色之中。


  書生指著那封頂，道：「大仙，石碑就在此峰頂的石洞內。」


  「帶我上去！」


  書生聽到這個聲音有些怪異，他回頭看時，發現這個狐狸精指尖竟在微微發顫。


  他本不想去，但此刻竟不知為何，看到這狐狸精的表情，好像中了魔一般，二話不說便朝上爬，山路漸陡，到後來竟要手腳並用。


  那隻狐狸牢牢跟在書生背後，足足爬了兩個時辰，才爬到峰頂。


  峰頂光禿禿的，僅有一個石洞，書生髮現那狐狸精似乎在強忍著什麼一般，她的手扶住山洞的石壁，手指似乎不受控制的抓著山洞旁凸出的那些岩石，指尖都被壓得毫無血色。


  她的臉本來是紅潤的，但在這一刻，卻變得慘白無比，她的眼眸中似乎有著一股霧氣，又似乎微微泛紅，她的神情變得嚴肅無比，又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書生跟在她身後，一步步走入這個山洞。


  洞內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見。


  書生換了一隻蠟燭，將風燈重新點亮，去照時，發現洞內中央，有著一座玄色石碑。


  石碑上刻著金色的三個大字——靈根碑。


  那狐狸精一身紅衣，單掌伸出，在石碑上一拍。


  書生來不及阻止，無數凡人試過的靈根碑竟被這一掌拍的轟然倒塌。


  「天啊，你這個狐狸精闖禍了！！」書生驚呼，「這裡雖然無人看守，但石碑是屬於凌雲門的，你毀了這石碑，凌雲門修士肯定很快就到了，快跑吧，你快點跑不然會沒命的！」


  那狐狸精卻似乎根本沒有想要跑的意思，她似是半跪在地上，於碎石之中，一枚枚的撿起一些東西又放在地上，最後，竟將那些碎物拼成了一個人形。


  「這……這是……骨頭？原來靈根碑裡面的是骨頭！怪不得這裡名叫枯骨峰！這是什麼人的骨頭？」


  狐狸精的頭微垂，她的雙手緊緊的擰在一起，抓住自己被雨水浸濕，又染了泥土的紅色衣袍。


  那抓住衣角的手白的發青，上面血管凸出，看的嚇人。


  她的聲音很小，但那聲音卻好似從牙縫中蹦出一般。


  「這是……當年死在這裡的，一名築基期女修的骨頭……」


  「這你都能看出來？大仙你能夠看出來她叫什麼嗎？骨頭能夠做成靈根碑，肯定很有名。」


  「不……她沒有名字！」墨嫿緩緩的站起來，「她在五百年前，肉身就已經死了。結果他們還不讓她入土為安，屍骨竟做來哄騙凡人……靈根？呵！靈根騙局罷了！」


  墨嫿手一樣，紅綢一縷從她身側飛出，將殘骸包裹起來，準備帶走。


  卻在這個時候，一道藍色的光從洞外飛來，藍光之上，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修士御劍而來，他跳下劍尖，飛劍騰躍到他手中，嗡嗡作響。


  那修士清聲厲喝：「何方妖孽，竟敢毀我凌雲門的靈根石碑！拿命來！」


  書生嚇得瑟瑟發抖，一把抱住這闖禍的狐狸精。


  狐狸精眼睛微眯：「五百年前這裡攔得住我，如今……恐怕是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