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 12
一晃眼就到了國慶長假。
儘管高一不用補課,連休七天,何櫻還是拒絕了父母要帶她回越州老家參加婚禮的訴求。
一是要準備彙報課的課件教案,二是……右邊的智齒也不能再拖了。
生理期、熬夜會發炎,工作壓力大也發炎,一個月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何櫻對著日曆一合計,要是國慶假期不解決,就要拖到寒假了。
只好下了狠心,拔。
「櫻櫻,你來看一下喏——」
臨走前,章韻之把睡眼惺忪的女兒從卧室揪到了冰箱面前:「西瓜和橙子都削皮切好塊了,你自己回家放榨汁機里榨一下就好。對了,榨汁機曉得在哪裡的吧?」
醫生是說過,拔完智齒后一兩天只能吃些流食果汁之類。
何櫻夢遊般迷茫:「……喔,知道。」
章韻之平日里雖然對女兒管得嚴,但疼愛更是沒的說,她和何琮兩個就差把女兒寵上天了。
她摸了摸女兒的額發,歉疚得很:「媽媽沒陪你去拔牙,你害不害怕?索性我不去了,讓你爸一個人去吃酒好了。」
「我看也行,還是櫻櫻看牙重要。」何琮正沿著樓梯從二層卧室下來,聽見這話也點頭。
這次的新娘是章韻之的侄女不假,但她一點想參加的心思都沒有。
她章韻之自忖不是個大度的長輩,就因為何櫻小時候身材微胖,教她聽見一次侄女故意拿怪話嘲笑女兒,從此就扎了根刺在她心裡。
她兀自絮絮說著:「消炎藥和止痛藥千萬不要吃錯啦,拔完牙只能吃流食你就多躺躺好了,工作等等再說……」
「媽,哪有那麼誇張!」
何櫻耷拉著的眼皮都被說的提起來,軟聲安慰道:「再說了,陪我去醫院的是盧清映,拔的是她爸,能出什麼錯嘛。」
最後,還是何櫻堅決要求,才把父母倆半推半哄給請走了。
她洗漱完,躺在沙發上正要補個回籠覺,住同一個小區的盧清映就來敲門了。
何櫻不自覺退了步,弱弱道:「……不是說好十二點的嗎?」
省口腔的專家一號難求,但有盧清映這層關係在,何櫻就請她爸爸上午門診結束后,給自己加了個號。
「就拔個牙至於么?」
盧清映被她的慫包樣逗到不行:「放心,就我爸那水準,好多病人特地打飛的來找他拔,不會出問題的。」
刷了一夜知乎「拔阻生智齒是種什麼樣的體驗」的何櫻點了點頭,覺得特別至於。
初秋清晨的小區,陽光安靜舒緩,偶爾還能聽見一兩聲鳥鳴和牛奶瓶輕撞的叮咚聲。
兩個人癱在沙發上,悠哉悠哉,商量著點了份麥樂送早餐。
「何櫻。」
盧清映突然抱著膝坐起身,很懷念地說:「你還記不記得,小學時候我們也住在一個小區。就跟現在一樣,父母都去忙,然後我老是來你們家看動畫片。」
何櫻笑罵:「一朝煽情,非奸即盜。」
盧清映無精打采切了聲。
有時候話雖矯情,但就是這麼個道理。
身為摯友,她希望何櫻能握住這個世上最美好的東西,比如愛情。
盧清映看著她,忽然說:「我從來沒覺得,女人離了男人就活不了。上班睡覺逛街旅遊,哪樣不能打發時間?」
何櫻淡淡嗯了聲,咬下一口豬柳蛋堡。
盧清映壓力值瞬間飆升。
何櫻的確軟萌,但近年來大概是為了鎮住學生,她淡淡含笑不語的時候,真就有一股讓人移不開眼的氣魄。
……或許是屬於班主任的死亡凝視。
「呃,我這個學醫的沒你們能說出花來,但總而言之就是——」
盧清映心一橫道:「要是有喜歡的人,連在一起都沒有過,您能安度晚年嗎?」
豬柳蛋堡怎麼也不好吃了,何櫻油然而生一陣茫然。
別說晚年了,她連二十齣頭這段初老期都安不了。
給學生講朦朧詩的時候她發現,那些愁思惘然的漂亮句子,從她心裡過了一遭后,全幻化成了林臻清雋的模樣。
但自從那次慕里中心的一場烏龍后,何櫻就不太肯見他了。
微信的對話平淡如水。
林臻每天比簽到打卡還穩定,從工作趣事到晚高峰哪條路擁堵,一氣兒全要告訴她。
何櫻也只好投桃報李。
但現在她想明白了,她和林臻在那道心結解開之前,誰都沒辦法更進一步。
影院那次,林臻眼裡翻湧的情緒她看的分明,他想說什麼,但被她拒絕了。
失落的滋味,嘗一次就夠了。
何櫻笑了說:「不是。你們怎麼沒人去問他,凈來問我?」
盧清映被問的一噎:「……你不知道嗎?」
「林臻一直以為你不喜歡他啊,至少和他對你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怎麼可能。
何櫻紅唇微張,我了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可我。」
「櫻櫻,」盧清映嘆了聲氣:「你真的藏的太好了。有時候別說林臻,連我和溫凝都看不清。」
也許她那時是忙著收拾自己那點殘損的自尊心,小心翼翼,不敢給他太多回應。
但何櫻一直以為自己演技拙劣,林臻應該知悉,卻忘了一個詞——當局者迷。
看著失神的好友,盧清映到底不忍心,笑著滑開手機屏幕在她面前晃了晃。
「這樣,不信咱們玩個俗套的遊戲,我打個電話給林臻。你看他肯不肯去醫院認領沒人照料的你?」
盧清映覺得自己笑的很狗血:「他都被你涼這麼多年了,要是還肯來絕對是真愛,你就趁早從了他吧。」
何櫻迷濛地轉向她:「……怎麼從?」
「你就稍稍表現出一點你對他也有意思?」
盧清映越想越蕩漾:「就照林臻對你的迷戀,我怕是很快就要在慕里中心的星光燈牌上看見你的名字,這也太總裁文了。」
何櫻目不斜視,嗓音也淡:「那你打啊。」
「啊哈?」盧清映嚇得手機「啪嗒」一聲,落在了地毯上。
她說:「我想通了,與其拖著彼此都不好過,不如乾脆點。」
但該林臻向自己低頭的時候,比如從前的真相,她一點也不會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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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清映一個電話,輕飄飄就招來了林臻。
「喲,」她笑容調侃:「咱們林大公子來認領家屬了?」
「人呢。」
「對噢,」盧清映反應過來,拉著他往治療室走:「可能是今天上午有病人還沒來,沿著號就往下喊了。」
林臻冷冰冰掃了盧清映一眼,快步跟上。
「哼總裁文誠不欺我,所有霸總都是醫鬧的潛在分子。」
林臻按了按眉心。
原先高中時代,他們那個圈子裡嬌揚明媚的班長盧清映,也就徐挺和林臻能降住一點。
但徐挺因為溫凝敗給她了,林臻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遭此大劫。
等盧清映領著林臻到治療室時,何櫻已經成了砧板上的一條魚。
盧父帶教的好幾個低年資碩士生,在她身旁圍成了一圈,眼裡閃著亮光。
盧父說:「這個小何櫻是我女兒的好基友,你們不用怕,她肯定會配合的。
盧父從投影牙片上指出了幾個操作的注意點,就放學生們自己去看了。
於是,何櫻就被一群醫學生簇擁住了,磨刀霍霍地比劃著。
「這不是林臻嗎?」
盧父一眼看到了女兒身邊的男人,樂呵呵的:「越來越帥了,我看你就比看那個顧夕順眼多了。」
盧清映悄悄翻了個白眼,林臻的笑微有些艱澀:「盧叔叔好。」
一會兒工夫,那邊的研究生畫風已經變了:「小姐姐,你的牙長得好整齊。」
「誒不對,你是不是有點慢性咽炎?」
何櫻:「……」
「行了行了,幹活了。」
盧父走回儀器前,手下準備工具不停,樂了:「林臻,我拔小何櫻的智齒,你害怕什麼?」
林臻眉擰的死緊,偏過臉想看又不敢看。
「至於么?」
林臻低低道:「我怕一激動,您說我醫鬧。」
盧父忍不住笑出了聲,把三針麻藥迅速推了下去,戳了下問她:「有感覺嗎?」
何櫻含含糊糊道:「……沒。」
「噢還有,你這顆智齒拔完可能要縫一針。」
何櫻嗚咽了聲:「盧叔叔,能給我個痛快么。」
「你可別哭,不然我怕有人要砸我招牌了。」
「我……」
「別動。」
一段穿鑿的悶痛襲來后,太陽穴猛跳,何櫻終於聽見了智齒落在托盤的聲音。
「好了。」
然後是刺刺痒痒的縫針,都很利落,被塞了枚止血海綿咬住后,何櫻就被請下了台。
盧父逗她:「不疼吧?下次有問題再來找你盧叔叔哈。」
何櫻咬牙切齒說了聲「不疼」,道了個別後飛快捂著臉跑了。
一出治療室,何櫻就深深吸了口氣,牙醫真的太可怕了。
「疼么?」
林臻站在身邊看著她,新洗的發軟趴趴貼著,白色連帽衛衣襯的人柔和俊朗,彷彿帶著午後陽光曬后的乾燥氣息。
好治癒。
她點點頭,聲音軟的不像話:「疼。」
林臻什麼都忘了。看著她,看了兩三秒。
然後皺著眉拉她往回:「剛才不還沒事的嗎?我們回去問問。」
何櫻不動。
林臻會錯了意,柔聲說著:「別怕,聽話。最不舒服的都已經過去了。」
「說不疼那是別人問的。」
何櫻眼裡凝著一團霧氣:「這是……你問的啊。」
林臻臉上瞬間薄紅一片。
何櫻把病例和處方單拍到他手上,林臻拿著仍不知東南西北的,領命去排隊了。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又輕輕嘶了聲。
調什麼情,拔完是真的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