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福豆在垂拱殿門口站著,今早身旁換了個不相熟的侍衛,讓她略落寞。一問才知道,殿前司從昨天開始給林沖換了崗位,他變成巡邏的了。落寞歸落寞,為了讓自己的前台生涯豐富多彩,福豆於是開始勾搭這位新侍衛說話,「你叫啥,家中幾人,父母健在,可有娶妻?你喜歡吃啥,幸運時辰是哪什麼時候,生日哪天啊出去玩,一起去吃烤雞/吧!」
突然感受到遠處冷嗖嗖的眼神,前方一排巡邏隊伍走過,為首有個黝黑的少年,不是大居朝古天樂又是誰。
林沖走到階下,面無表情地對兩人說:「大殿之前,肅靜,不要交頭接耳!」
福豆撅嘴,心想這人管得真寬,前邊那麼大的廣場,那麼多殿那麼多人,非要盯著她這塊兒。
旁邊的新侍衛不敢和她說話了,福豆狠狠地瞪了林沖一眼。
林沖不以為意,繼續巡邏去了。
下朝後,皇帝一臉嚴肅來到垂拱殿,一看見福豆,停下來,說:「你這孩子,盡讓你爹操心!」
福豆一愣:「官家,您是指……」
皇帝道:「你不想活,不是要你爹的命么,索性你沒事!你是不知昨夜你爹在朕面前哭成了什麼樣!」
哭?昨夜柳崇回來,那陰鷙要殺人的模樣,您是不知道哩。她估摸這又是柳崇跟皇帝玩什麼苦肉計,還提到了她罷了。現在她這個兒子,都成老爹在皇帝面前的好談資了是吧。想想看,兩個爹在一快兒,你一言,我一語,一起痛陳兒子有多難養,多心酸,再一起罵兒子,多痛快。這君臣關係就這麼變穩固了。
皇帝拍拍她的肩膀,嘆了口氣,有諸多感慨地進去了。
過了片刻柳崇過來,站在她旁邊重重咳了一聲,生怕她沒看見似的。福豆猜測,他應該是沒注意早上那個不像吻的接觸吧。不過作為一個爹,親親寶貝兒子,好像也很正常呢。
等福豆宣報完畢,柳崇好像很不情願地進去了,福豆見他沒提,那就應該是翻篇了。過了一會兒二皇子也來了。
二皇子可是沒睡好,興奮到了大半夜,就等著鄭太尉的結果呢。結果到了早上,什麼事都沒有,那姓鄭的安靜地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方才上朝時,柳崇就斜睨著他笑得險惡,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樣,二皇子簡直咬牙切齒,一看到福豆,就想上拳頭。
福豆大叫:「二大王到!」然後認真地對二皇子說,「乾爹比我親爹都親,乾爹最討厭別人欺負我了。」
二皇子哼一聲,「連你個小東西都能在我眼前得意了?」說著又想上手,後邊薛琦忽至,抓住他手,說,「嗨呀,二大王,咱們裡邊說。」
說著,薛琦將他拽進去說話。
福豆的招風耳派上了用場,似乎聽見他們說,「留著他不就等於抓住了蛇的七寸,」這話不知道是說誰的,如果說的是她,福豆呵呵一笑,自己可沒那麼大能耐,柳大殺星說讓她死,可一秒鐘沒帶眨眼的呢。不過如果她把柳崇晚上叫娘的事說出去,那才叫抓住了蛇的七寸。柳崇的七寸,絕對是他娘。
薛琦進去沒一會兒就又出來了,裡面只剩下柳崇和二皇子,這時今日當班的王押班叫他進去,說是皇帝叫他的。
一進去,便見二皇子灰頭土臉低著頭,福豆心想他一定是挨了皇帝罵了。等到她過去鞠了躬,便聽皇帝說,「朕已命御廚房準備了今天中午的膳食,咱們兩對父子去宣和殿,一邊看教坊雜戲,一邊吃;吃完陪朕去馬球場子打馬球,朕也有些時日沒碰球杖了!」
福豆心想,還別說,這原主過去在家裡還真騎過馬、打過馬球的。她爹原是舊朝臣子,雖然後來被全家發配,好歹她過去還是沾了光的。
不過,和皇帝、皇子、乾爹打馬球?呵呵,她一個小太監敢打誰啊,這三個人打她還差不多。
但是吃午宴她是願意的!
柳崇有些為難地對著皇帝星星眼,「官家,您日理萬機,還有這兩排奏摺要批,二皇子也要讀書,可不能讓御史說咱家帶著您玩物喪志啊。」
這楚楚可憐,又盈盈一笑的面孔,她快看不下去啦!
皇帝回道:「柳卿,你只陪朕玩一下午,朕絕對不讓人說你,行不行?」
柳崇勉強點點頭,「唉,既然官家執意,那咱也沒別的辦法。就玩兩個時辰罷。」
福豆和二皇子看得目瞪口呆:這,這演的是什麼戲碼?確定不是妻管嚴?
中午兩個兒子陪著兩個老子去了宣和殿,皇帝特特給柳崇和福豆賜座,面前案几上,擺上了真正的瓊漿玉液。福豆坐在二皇子正對面,二皇子對著她齜牙咧嘴。
奏曲的一煽情,皇帝拉著柳崇的手,微醺道:「大官,你是朕的一條臂膀,朕沒了你不行,朕這兒子沒了你,更不行啊。」說著說著,竟跟著曲子有些潸然淚下。
柳崇沒辦法,也只得道:「官家休說如此,咱定當竭盡全力,輔佐天家。」
皇帝這才情緒緩和了些。
福豆是終於看出來了。皇帝這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怕柳崇不站在二皇子一頭,反而跟二皇子作對,所以才組了這個局,動之以情讓柳崇支持他兒子。這老父親為了蠢蛋兒子的一番苦心,還真是讓人有點感動呢。不過柳崇其實說的很保守,不知道皇帝聽出來沒。他說的是「輔佐天家」,可沒說是輔佐二皇子呢。誰當上皇帝他才輔佐誰,這傢伙太姦猾了,這不是哄騙鄉野武行出身的皇帝么。
這彈奏的教坊曲藝家,是越彈越煽,福豆一手抓著雞腿往嘴裡塞,都忍不住想為雞腿哭泣,恍惚間抬眼望見對面的二皇子,他也抓著個羊大排在哭呢。
兩人目光一交匯,二皇子立即對著她撕扯羊排,福豆渾身一哆嗦,又想到柳崇昨天的教導,於是也猛地咬雞腿,大口吞咽。
說起來,二皇子也只十七歲,還有三年才及冠,比她才大兩歲。這個年紀叛逆也正常,但怎麼就被教成了一副混混模樣?
皇帝突然此時動情地講道,「朕的兒子當中,開京最像朕。膽大、頑劣,不為母親族人歡喜,朕遂只好鄉間游竄,聚起一堆鄉兒,收保費,後來收歸廂軍,摸爬滾打到了今天……」
福豆一聽,鬧了半天,皇帝就是街頭霸王起家的啊,帶著一堆本地混混收保護費,驚動了官府把他們給收編了……要說這古代敢篡權奪位的帝王,多半不是受孔夫子教育的知識分子,可是王朝一旦建立,接下來呢?這種人又不適合了。
柳崇被皇帝敬了好幾輪,兩人眼睛通紅抱頭哭泣,讓兩個小的看得一臉懵逼。
這時候底下內監過來說:「奴婢們扶陛下到後殿歇息。」
幾人扶著皇帝下去了,二皇子也不敢怠慢,跟著過去侍奉,只是不免走的時候又恨恨瞪他們幾眼。
福豆起身到柳崇身旁坐下,扶他肩膀說,「乾爹喝多了,我也扶你回吧。」
柳崇此時支手扶額撐在案几上,合著眼小憩,聽到她說話,沒有睜眼,伸出另一隻手從桌下准准握住了她的手掌,低聲帶著醉意說,「官家未許我們回去,我們不能擅自離去……你就在這兒陪我會兒,等官家醒。」
也不知道他閉著眼怎麼就能一把抓住她的,她此時突然想起一首歌「小手拉大手」是什麼鬼?
福豆想抽回來,一使勁,他也使勁,兩人的手在桌下角力,福豆肯定是角不過他呀,只能給他拉著了。
就在殿內坐了半個時辰,她這腳都麻了,柳崇醒來,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拉著福豆,手裡那柔軟的手掌和貓墊一樣,溫熱又舒服,眼見皇帝也沒動靜,於是又裝一會兒睡,再拉一會兒。
老子拉小子也沒什麼不可以,誰家娃不是拉大的。柳崇覺得理所應當多拉一會兒。
福豆的手已經出了好幾層汗了,可是她能說什麼呢,反正一隻手拉著她,她另一隻手還能吃,柳崇方才光顧著陪酒,桌上根本都沒動了多少,瓜果還有好幾盤呢。
又燈了多半個時辰,皇帝那邊有了動靜,終於是被二皇子和小內監扶出來了,皇帝道:「朕醒了酒了,柳卿,咱們現在就去馬球場子。」
柳崇笑著一把拋開了福豆的小手飄了出去,握住皇帝的大手,「官家,今日馬球想怎麼比?」
皇帝道:「便讓咱們老的為左軍,小的為右軍比一比,看看到底是青出於藍,還是老當益壯!」
福豆一聽,這還得了?那傢伙還不把她唾成篩子啊!奶奶的,她才不跟他一隊呢!
二皇子也瞪著她,大叫說:「爹爹,我不跟她一隊!」
皇帝哼一聲,「這兒沒你說話的份!你下去換衣裳,換好了咱們就下馬球場子,今日你若是敢輸,打斷你的腿!」
福豆哼哼奸笑一聲,怕了吧,讓你橫,打斷你的腿喲!
柳崇這時卻給了她一個「醒醒吧,你也撈不到好」的眼神。
果然,下一句皇帝便說,「福豆,要是開京輸了,你就給他當個書童吧。」
福豆渾身一個激靈:不,絕對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