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福豆知道闖禍了,正想怎麼辦呢,原主潛意識裡的害怕又讓她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嚇得淚如雨下,這是預感自己要完蛋的節奏。


  福豆一邊抽泣一邊說,「乾乾乾爹,您英武不凡,丰神俊朗,北方夷族叫您是星宿下凡,拯救黎明百姓於水火之間,您怎麼能說自己是惡人,明明是大善人!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乾兒子是忘記了您的功德,竟然敢將香作臭,暴殄天物……」


  福豆語無倫次,亂七八糟想到什麼說什麼,也不知道這番吹水是自殺還是自救,但是為了她和劉十六的人頭,她也不能不試試。


  原主大概是不忍看,緊閉上了眼睛,抿著唇,等待柳崇反應。


  柳崇半天沒有說話,看她臉上掛著淚水,強顏歡笑。這表情當真是糾結,真是委屈她的臉部肌肉了。


  「某的腳臭自然是臭的,不過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你忍忍罷。」 柳崇陰測測地說完,昂起他高貴的額頭,哼一聲,甩袖負手從她身前側過去。


  福豆沒忍住,直接站起來著急分辨,「乾爹,前面我說的那是童言無忌,後面絕對是發自肺腑!您就相信我一回吧?」


  跪也不是他讓跪的,站起來不讓大不了再跪嘛。福豆大膽地根在他身邊仰頭覷,期待地眨巴眼撒嬌賣萌,見他也正低著頭,眯縫著眼睨自己。


  說來今天晌午和現在,柳崇的臉都不在光下,福寶瞧不清楚具體長相,只覺得他鼻樑挺拔,唇薄而翹,說話吐氣還發熱。


  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氣味透出來,仔細聞聞,有微微汗意,還有柑橘、葡萄、檀香木、雪松、另有一丟丟的姜味,加得極為冒險……


  這大太監是個調香高手。


  柳崇沒理會她,正要往前走,正對面險些撞上提著鞋發楞的劉十六,只好皺了眉隨意一聲,「劉勾當,出來賞月?」


  劉十六的注意力正在福豆身上,他瞧著福豆跟在柳崇身邊,鼻子湊在柳崇胸前,像柳崇身上貼了根樹杈似的,直替她后脊背發涼,躬身說,「大官,您去哪裡幹辦?」


  柳崇昂首淡淡,「去趟蕊紅閣~」


  福豆聽到蕊紅閣三個字,終於是倒吸一口涼氣,定住沒往前再走。


  柳崇也沒回頭,繼續勻速前進,朝蕊紅閣去了。


  劉十六看福豆嘴唇微微發抖,低頭小聲說,「柳大官已經走遠了。你現在怎麼這麼莽撞,往常屁都不敢當面放,現在卻這麼大聲嚷嚷,不曉得隔牆有耳?眼下柳大官有事情幹辦,沒空理你,待會兒回來治你怎麼辦?哎,我想辦法跟他求求情吧。」


  他狠狠嘆了口氣,走到梅渚邊上蹲下,一副月下蕭條模樣,活脫一齣兒子在外面惹禍,還得自己想法子出面給他擦屁股的戲碼。


  福豆渾身在戰慄,這又是原主在作祟。但她也和原主一樣害怕,因為像柳崇如此高位的宦官,如果主動去找吳婕妤,那應當是有重要事情。


  她現在在思考,吳婕妤將她這個混入內監隊伍的前朝罪人之女的罪名說出來,頂不頂得上這個重要事情的分量。


  再加上方才得罪了他,福豆也蹲在了梅渚邊上,思考著要不要再跳下去一次。


  想了半天,福豆決定把真相告訴劉十六。萬一牽連到他,他也好有個準備。


  福豆側頭,「劉勾當,你看我像不像女的?」


  劉十六正在嘆息,此時轉頭,對著她打量一番,「模樣還行,挺好看的……」


  這是問你像不像女的,又不是問你好不好看。不過在這樣慘淡的場合,被說好看依然還有點受用。


  「……但是女的哪像你這棍子似的。你平日也不怎麼吃,我看你是存心要餓死自己。」


  福豆心想,也是,就原主這膽戰心驚地,哪有胃口吃飯,純粹靠胃酸頂著了。大多內監伙食都不錯,宮裡還有前朝留下的以胖為美的審美,都長得身寬體胖,胸前摁下去比她還軟……作為女人,真是慚愧。


  過了一會兒,身後響起細碎的腳步。老的小的一起回頭,看見個面生的小武官。


  小武官面色黝黑,兩顆眼睛尤為明亮,在黑暗中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說,「在下忠翊郎李彎,柳大官讓我來接福豆過去住。」


  李彎是柳崇的小使臣,隨侍左右,福豆不知道但劉十六聽說過,只沒見過真人。


  劉十六急忙起身,堆著笑臉把福豆推過去,「這就是福豆,帶他去吧。方才見柳大官一個人過去了。」


  李彎撓頭:「就是大官讓我幫福豆收拾出耳房來住,出來得遲了,大官沒等我。我先接福豆過去準備著,待會兒大官回來還要洗腳認親呢。」


  這人倒是老實,有什麼說什麼。福豆一聽,洗腳認親,這詞新鮮。別的宮鬥文都是滴血認親……


  她跟著李彎去了柳崇在宮內掖庭的住處,皇帝特給柳崇賜了一間小偏閣在宮內居住,可見他的榮寵極盛。


  這是皇帝寵他,方便他上下班賜住的小偏閣,確實是比普通妃嬪的閣要小很多。福豆也知道這汴梁皇宮就是很小,主位娘娘們住的也不如其他朝代地方大,而且開朝初年,又簡樸得很,所以柳崇住的這個地方,擺設除了木頭傢具好一些,也沒有其他什麼值得稱道的。


  這主卧房的耳房,實際上只是正房裡面多出來一點的小偏屋,就只能放下一張單人床,些微能挪挪腳,一般都是下人守夜待著的地方,沒有門,隨時聽候差遣。


  看來以後負責扶柳崇起夜,端茶倒水倒尿盆的活都是她來幹了。


  不過也可能不用干,待會兒柳崇回來,聽了吳婕妤的話,她可能就直接嗝屁,告別這個世界了。


  福豆用腳盆端好熱騰騰的洗腳水,放在卧房玫瑰椅前面,然後用眼睛瞄著不遠處那個方几的拐角。如果有人過來捉拿她,她一定要快狠准地撞上去,一站式無痛解決所有煩惱。


  「眼睛瞪著想什麼呢?」柳崇的聲音從外面飄入,福豆渾身一個激靈,見他挾風而入,忙跪地說,「在在在想乾爹。」


  原主的嘴總是瓢。


  一聲輕哼,柳崇在玫瑰椅上坐下,「劉十六還說你是個老實孩子,我可看不出來你哪裡老實。」


  福豆斜眼瞅著那個幾角,調整自己跪的方位,不然待會兒腳瘸了不好撞過去,最後撞不死,又疼不說,還得被拉出去再次受刑,這折磨她可受不了。


  「想什麼呢,還不給我脫鞋?」柳崇漫不經心,斜靠在椅背上,把腳上的皂靴翹了起來。


  福豆近前一看,這皂靴的底子都乾淨著,倒不像在宮裡尤其是在後苑走了一圈的模樣,像是新換的。


  不過她依然不敢伸鼻聞,就默默地憋著氣將他雙腳的皂靴除下來。


  裡面還有長條的襪子要除。這時候的人,襪子當真是又長又白,如果稍一點臟或者長期穿著洗不凈的,都能看得很清晰。但福豆瞅過去,這襪子是纖塵不染,連褶子都是對齊的。分明就是新的嘛。


  她有些奇怪,這口氣是憋不住了,只好松著又吸了一口。空氣里當真是一點臭味都沒有,還瀰漫著淡淡的果木香。


  福豆仰頭:「乾爹,你這……好香啊。」


  屋裡放著侍女樣的油燈數盞,柳崇一低頭,不知是不是困了,手臂支在椅靠上,撐著臉頰,眼睛眯縫著盯著她。


  「不用奉承得這麼緊,在外邊聽回來還聽,耳朵累。」柳崇揉一揉太陽穴。


  福豆覷他累是累,這嘴角都咧著呢,明明就是很受用好吧。想來吳婕妤也沒有告發她,她算安心了,大著膽子看清了他的模樣。


  柳崇分明是好看那一款的。吹了西北這麼久的風沙,膚色還是白皙,和李彎根本就是兩個色號。這古代的防晒霜這麼好使?


  也是,這大太監定有人給他打傘,出入還有行帳,肯定是不能和小兵比的。


  福豆眼睛逡巡往下,他下巴上略有刮過留下的胡茬痕迹,脖頸上喉結分明,不時聳動,不似別的太監喉結都消退了,仔細想起,他今天在外面的聲音,都是唱歌吊著嗓子的鼻音,回來放下嗓子正常說話,聲音也不多細。


  再往脖子下看,硬實了不少,衣服內若隱若現的身材,可見是肌肉率極高,體脂率極低的。外面傳說他打仗的時候是腮下十須,銅牆鐵壁,說明雄性激素還有,難不成……他也是假的?這不能夠啊,皇帝難道就不懷疑嗎?

  「怎麼的,你不會洗?」柳崇長眉微挑,「讓人教教你?」


  「會洗,會洗,兒子是太激動了,一時得意忘形,想著明日回了后苑作怎麼給他們吹水呢,呵呵呵……」


  福豆硬著頭皮把他襪子也脫了,眼看他這雙白大腳,臭倒真是不臭的,可真讓她洗她也還是有點彆扭。原主這手直接就上去捧著要往水裡放,可是福豆自己生在春風裡,長在紅旗下,獨立自主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實在是沒當過洗腳妹,腦袋裡一萬個反抗。


  最後啪地一聲,把柳崇的腳摁進了水裡,洗腳盆子里水花濺出來,竟有一滴蹦起一米多高,直接濺到柳崇臉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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