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仲冬(三)
杏兒看到蕭昊霖走了才跺了跺腳跑了出來, 這兩個小祖宗怎麼跟沒事人一樣,一個人說不說清楚, 一個話聽不明白, 真是能把聽得人給急死。
看來還是得靠她們來點醒她才行, 「姑娘, 您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大郎君走了嘛?」
乙兒點了點頭, 坐在梳妝台前杏兒給她梳頭髮, 「表哥送了東西就走了。」
杏兒呵呵的笑了兩聲, 感情這位主是根本沒把大郎君的話放在心上,「大郎君沒說些別的嗎?」
說了,好像說了喜歡, 可是她腦子很脹聽不進去,還在為見不到叔父而心情鬱結。
杏兒看她還是一副不明白的樣子,乾脆直接了當的說了, 「大郎君送這個給姑娘, 莫不是表露心跡了,大郎君喜歡姑娘許久了呢,姑娘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嘛?」
「我們是兄妹。」
「不過是表兄妹又不是親兄妹, 表兄妹在一塊的豈不是親上加親,若是姑娘嫁了進來, 以後只會更加親密, 豈不是一樁美事。」
原來這就是玉娘說的喜歡, 那她知道的她不喜歡錶哥, 她從來都只是把蕭昊霖當做兄長而已。
那叔父呢?叔父也只是叔父嗎?不是的,她對叔父的喜歡和別人不同,當知道這個的時候突然胸口就又悶悶的難受了起來。
如果好幾日沒有見到表哥她一定不會難過,可見不到叔父聽不見他的聲音,光是想到他的種種她的胸口都會難過,她終於知道了,叔父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她喜歡叔父。
但如果叔父知道了,會不會像自己對錶哥一樣,叔父會傷心的,她不希望叔父傷心。
「表哥只是表哥。」絕對不會成為別的。
說完乙兒就梳洗過後就爬上床睡著了,睡醒了叔父就還是叔父。
可是睡醒了之後她還是不高興,所以她決定在對叔父的喜歡變回原來的那種喜歡之前,不見叔父了!
接下去乙兒就像是想要刻意的避開顧洵一般,自己不去顧府尋顧洵,顧洵派人來接她去府上過新年,她也不去,沒事的時候就望著天空發獃。
終於迎來了她失憶后的第一個元辰,也是她在舅父家中的第一個新年。
除夕一大早,府上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她換上了新裁的衣裳,一身紅紅火火的,杏兒還給她帶了紅色的珠花,襯的白皙的皮膚更加的嬌美艷麗。
蕭清荷今日也穿了一身的紅衣服,活脫脫的畫中走下來的福娃,又可愛又嬌俏,讓宋氏又是高興又是捨不得。
等到正月十五,蕭清荷就要進宮選妃了,若是沒選上那倒是還好,若是真的選上了,一牆之隔母女就要分別了。
所以這個年過的格外的熱鬧,天才剛蒙蒙灰,就圍在了桌案邊,滿桌的美食佳肴鋪滿了一桌,除了蕭昊傑還躺在床上,就連梅姨娘也一同上了桌。
這還是乙兒第一次見到梅姨娘,好奇的多看了一眼,自從蕭昊傑腿斷了之後,梅姨娘就憔悴了許多,仿若一夜之間就蒼老了。
梅姨娘也看到了她,她只聽說家裡有位表姑娘,竟然生的如此好相貌,只是不知為何,總覺得眉眼間有些眼熟,又說不出像誰。
不過既然是蕭家的表親,自然是有些像老爺的吧,這麼安慰了自己幾句,朝乙兒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
外頭爆竹聲聲,屋內其樂融融,吃過晚飯之後從蕭老夫人到蕭梁忠夫妻兩,給孩子們一人派了一個紅封,倒是沒多少錢,只是圖個吉利。
「祖母,我帶表姐去院子里看花炮,表姐,京中的花炮是有專門請作坊做的,只有除夕的時候才能見著,咱們出去瞧瞧。」
蕭老夫人知道乙兒以前不在京中,肯定沒見過,自然是同意讓她們去瞧,「那仔細別著涼了,披了披風再去,帶上小暖爐。」
「知道了祖母!不是三歲孩子了,咱們就在院子里看不會有事的。」就開心的拉著乙兒跑出了屋子。
看著她這派天真的模樣,哪裡是要入宮選妃的人,蕭老夫人又嘆了口氣,看到蕭清雪坐在一旁一句話不說。
「雪丫頭不一塊去瞧瞧嗎?」
「不了,我在這陪祖母說說話,表妹是才來新鮮,我都是要出嫁的人了,不趕這個熱鬧了,一會回去的時候再順路瞧兩眼。」
蕭老夫人滿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卻沒有看到她眼裡的寒意。
院子里掛滿了紅燈籠,一出屋子就聽到全是爆竹的聲音好不熱鬧,「表姐,你快看那邊。」
乙兒一抬頭就看到了明亮的光束從低處朝著天空劃過,隨口炸開五彩的火焰,就像是漫天的花瓣好看極了。
「真好看。」
「這才剛剛開始呢,每年都要持續一個多時辰,這個還不算大的,有個金玉滿堂的花炮每年只放一次,到時候整個天空都是金碧輝煌的焰火,那才是真的好看。」
兩人就沉浸在花炮和爆竹聲中,一時之間仿若置身其中,讓人流連忘返。
突得乙兒聽見一聲輕輕的呼喚聲,「乙兒,乙兒。」
是叔父的聲音,乙兒眼睛一亮趕緊四下去看,四周只有下人和滿目喜慶的紅燈籠,哪裡有叔父啊。
莫不是她許久不見叔父,都出現幻聽了?
蕭清荷奇怪的看了一眼乙兒,「表姐是有東西丟了嗎?還是要找什麼?讓荷娘幫你瞧瞧。」
說來也巧,蕭清荷剛說完就有小丫頭急匆匆的跑來,說是老爺喊她有事說,「我在陪表姐看花炮呢!沒說喊表姐嗎?」
「老爺只說是找二姑娘一個,沒說到表姑娘。」
「那表姐你等等我,我一會就來,真是奇怪這會喊我能有什麼事呢,都打攪了我看花炮了呢!」一邊嘟著嘴一邊跟著丫鬟跑回了屋裡。
乙兒沒找到什麼可疑的聲音,天空就炸開了一道金燦燦的光束,這就是剛剛表妹說的金玉滿堂嗎?
「好看嗎?」
耳邊響起了一聲熟悉低沉的聲音,乙兒下意識的就回了一句好看,話一出口才覺得驚訝,趕緊抬頭去尋,眼睛就被人給蓋住了。
「叔父!」
熟悉的氣息和聲音,除了叔父還能是誰,不管自己被蓋住的眼睛,直接轉過身子就抱住了身前的人,腦袋扎進了他的懷裡,撒嬌般的晃了晃腦袋,聲音里是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依賴。
笑聲從頭頂傳到胸腔,一震一震的,她埋在懷裡的小腦袋都能感覺到顧洵的高興。
「真是叔父的乖孩子,來,你瞧,叔父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從顧洵的懷抱里退了出來,就看到今日的顧洵有些不一樣,他極少穿太過鮮艷的顏色,今日卻穿了一身紅色,雖然只是暗紅色,也顯得他格外的精神。
乙兒這才注意到顧洵手裡還拿著東西,「這是什麼?」
「這就是乙兒剛剛說好看的東西,來,叔父帶著你點。」是小型的花炮,能抓在手裡玩的,她還是頭次見到這種東西!
不知道到何時,周圍的丫頭們全部都撤了下去,整個花園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顧洵把乙兒圈在懷裡,伸手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花炮給點燃,一開始因為風大點不上,後來就有滋滋的聲音響了起來。
隨著的就是明亮的火焰從花炮的口子上冒了出來,越來越多越來越亮,好像能把整個花園都給照亮了。
手拿的小花炮自然比不上天上五彩斑斕的花炮,可這個的意義是不同的,是她和叔父親手放的花炮,她喜歡極了這個禮物。
回頭側過去看顧洵的臉,顧洵也正溫柔的看著她,不自覺的兩人的都笑了起來。
「喜歡嗎?」
「喜歡!乙兒很喜歡。」
只要你喜歡,即便是天上的明月和繁星,叔父也會替你摘下來,又何況只是花炮。
放完了一根又接著放了一根,這次顧洵沒有抱著她,讓乙兒自己拿著在院子里玩。
從秋獵回來,他已經許久沒有和乙兒好好的待一會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司天監的李監正是怎麼回事,瑄王在朝中的同黨是誰,他們的下一步計劃又是什麼。
這一環扣著一環,他都不能鬆懈,只要一想到有人想對他在意的人下手,他就坐如針氈,沒有一刻是能安寢的。
他方才是剛從宮裡出來,宮中的一頓好好的宴席,偏生暗潮洶湧,只有看到她才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叔父,你看!有星星。」乙兒的聲音把顧洵從沉思中拉了出來,就看到她手中快燃盡的花炮口子里冒出了幾點明亮的火星。
就好像是天空中耀眼的星斗,難過她會說是星星,還真是個孩子,話里話外都是稚嫩的話語。
顧洵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意,「乙兒就是看的仔細,若是你不說,叔父都沒看見呢。」
乙兒馬上就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她就是喜歡叔父用這種語氣誇她,好像她做的每一件事在他的眼裡都是了不起的,是唯一的。
等到兩人把顧洵帶來的花炮都放完了,顧洵才找了個沒有風的亭子里,拉著乙兒一塊看天上的花炮。
「乙兒最喜歡叔父了。」
顧洵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傻孩子,你還小,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顧洵以為她和以前一樣,沒有放在心上,笑話了她兩句,就摟著她不讓她受風吹,伸手指著天上的花炮,轉移了話題。
可今日乙兒卻不像平日那樣,有些固執的又重複了一遍,「知道啊,乙兒就喜歡叔父,是叔父不知道。」
「叔父也喜歡乙兒的,我們還是看花炮,一會就該沒了,叔父就得回去了,叔父是偷偷從宮中溜出來陪你過除夕的,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現在不看可就得等到明年了。」
看著顧洵俊朗的側臉,乙兒有些沮喪起來,叔父還是不明白啊,就連大表哥都明白的事情,叔父卻不明白。
「表兄說,他喜歡乙兒,讓乙兒等他高中,他要娶乙兒,還給乙兒發簪。」
帶著些鼻音的稚嫩聲音猶如平地里炸開的雷,顧洵的身子突然就僵持住了,喉間有些苦澀的東西在蔓延。
再開口聲音都有些不自覺的失落,「那你收了嗎?」
顧洵能理直氣壯的說柳品堯不好,能毫不留情的說周乾禮不合適,可蕭昊霖他突然說不出來了,他知道蕭昊霖。
雖然人長得一般,才識也不佳,可他卻符合之前他自己說的其他條件,為人忠厚老實,對乙兒真心實意。長得不好看不會有花花腸子,才識不佳,有他在想在京中某個好差事完全不是問題。
至於說到家世,是乙兒嫡親的外祖家,她若是真的能嫁給蕭昊霖,以後一定不會受人欺負的吧。
這不就是他理想中乙兒的夫婿嗎?
「收了。」
顧洵中心綳起的那根弦突然就斷開了,想要笑卻好像怎麼都笑不出來,耳邊充斥著的是熱鬧的爆竹焰火聲,可兩人瞬間就陷入了沉默。
看到顧洵一言不發的坐著,乙兒抬頭去看,叔父為什麼不說話了呢。
「叔父怎麼了?叔父覺得表兄怎麼樣?」
顧洵這才動了一下,露了個不及眼底的笑,「我見過你大表兄,為人忠厚老實,他若是能像你表露心跡,應該是真的喜歡乙兒的,乙兒若也喜歡,不妨……」
「不妨什麼?」
「不妨可以試試與他多相處,若是喜歡,也不失一個好人選。」
乙兒完全沒有想到叔父會這麼說,一時之間又有些迷茫了,叔父這是什麼意思?他是讓乙兒接受大表兄嗎?
「乙兒喜歡叔父啊。」
顧洵溫柔的看著乙兒,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傻孩子,我是你的叔父啊,與你父親同輩,乙兒對叔父的喜歡啊是對長輩的喜歡。和你表兄說的那種喜歡是不同的,不過也沒事,你若是不喜歡你表兄這種,叔父再為你尋,京中好兒郎多的是,我們乙兒這麼優秀,還愁找不到好郎君嗎?」
顧洵聽到乙兒不喜歡蕭昊霖的時候還鬆了一口氣,不喜歡也沒關係,那就再等等,乙兒年紀還小,大不了就在家裡多待幾年,也無妨的。
可乙兒卻搖了搖頭,往顧洵的懷裡扎了進去,緊緊的抱著顧洵的腰身,「叔父騙人,乙兒只喜歡叔父不喜歡別人。」
也許是在宮內喝了些酒,顧洵也有些醉了,只覺得懷裡的乙兒格外的讓他心血上涌,只想好好的抱著她疼她,不想讓她難過。
但理智在告訴他不行,他是乙兒的叔父,乙兒還小什麼都不懂,他這麼做怎麼對得起姜家兄長。
「乙兒乖,你聽叔父說……」可接下去的話顧洵就說不出口了,因為從懷裡仰起頭的乙兒臉上竟然掛著兩行淚水。
白玉一般的小臉蛋也不知是因為憋得還是哭的,臉上紅彤彤的,一雙大眼睛也是微微的發紅,看得顧洵心頭一軟,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也許是月色太美,焰火太過嬌艷,映照著乙兒的臉也格外的迷人,看得顧洵失了心智,只覺得數萬隻螞蟻在心口慢慢的爬,酥麻酥麻的,只想將懷裡的人揉進心中,誰也不讓看。
一想到她會嫁人,會有別人抱著她寵著她,他的體內就有妒火不停的在燒。
「乙兒不能喜歡叔父嗎?」
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明明知道應該說不可以的,卻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叔父也喜歡乙兒。」
上一秒還是垂淚的小可憐,下一秒就因為顧洵的一句話而破涕為笑,「我就知道叔父最好了!」說完竟然踮起了腳尖,輕輕的在顧洵的臉側印上了一吻。
速度快到顧洵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而乙兒就像是只偷腥了的小貓般,得意又驕傲。
上回在圍場看到裴嘉齊和那個女子擁吻時,她就想對叔父也這麼做了,可一直找不到機會,今日終於被她抓到了吧!
只是叔父的嘴裡有酒氣,她不喜歡這個味道,就下意識的親在了側臉上,下回一定要試一試好不好吃!
而顧洵卻愣住了,不敢置信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臉側被親吻的地方,好像現在還是酥麻酥麻的,他長這麼大,還是頭次有人親他,這個人還是他心尖上的小寶貝。
顧洵終於意識到問題好像不太對,乙兒好像已經有些知道什麼是喜歡了,而他也並不排斥這種喜歡。
不對,應該說是甘之如飴,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對她的喜歡根本就不純粹。
不然為什麼會妒忌,為什麼會不讓別人喜歡她,甚至是只要一想到有人傾慕乙兒,他的心裡就有一把火在不停的燒。
真是可笑,他竟然到現在才察覺出不對來,以前不過是一直在欺騙自己罷了。
但是這怎麼能行的,他比乙兒大了整整八歲,他是乙兒名義上的叔父,乙兒還能說是年紀小不懂事,他怎麼能忘記呢!
他看著乙兒出生,看著她長大,看著她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即便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他也是她的叔父啊!
就算沒有這一層關係在,他也比乙兒大了八歲,他不能這麼自私,她還小還不懂情愛,若是等到將來她明白了,她就該恨他了。
難怪上回在秋獵的時候,周乾禮就警告他了,讓他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當時他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證,他是乙兒的叔父,絕對不允許有其他人打乙兒的主意。沒想到才這麼幾日,周乾禮當初的話就一語成讖,放在今日全成了笑柄。
在乙兒還未真的明白,自己也沒有陷得很深的時候,他一定要制止這一切的發生,他不希望有朝一日乙兒會恨自己,他也會恨自己如今的自私。
看著乙兒期待的神情,顧洵長嘆了一口氣,方才那一點點的旖旎之色全都消散了。
雙手將乙兒扶正,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乙兒還毫無察覺還沉浸在剛剛偷親成功的喜悅當中,歪著小腦袋嘴角擒著笑,可愛極了。
「乙兒錯了,乙兒對叔父的喜歡都是對長輩的敬愛,就像乙兒的舅父一樣。可乙兒以後會遇到另外一個人,他會保護乙兒疼惜乙兒,那才是喜歡,你明白嗎?」
乙兒的笑容漸漸的消失了,臉上只有不解和疑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剛才叔父還不是這樣的,她明明能感覺到的,就像玉娘說的一樣,喜歡一個人就會記住她的喜好,只要一見到他就好像有花開的聲音。
叔父蒙著她的眼睛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那種喜悅根本就不用去說明,這就是喜歡啊。
「不是的,叔父在說謊。」
「你要記住,叔父永遠都是乙兒的叔父,叔父對乙兒的喜歡也只是對侄女的喜歡,從來都不是別的。叔父會一直疼愛乙兒,永遠都不會變,可也僅此而已,知道了嗎?」
乙兒固執的搖了搖頭,不知道不明白,她聽不懂!
「天色也不早了,叔父還要回宮陪陛下就不能再陪著乙兒了,院子里風大,乙兒看過花炮之後就趕緊回屋吧,若是著涼了,叔父和外祖母都會擔心的。」
最後一次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狠下心來,轉身朝著來時的放心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乙兒一開始還追了幾步,後來就站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
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叔父會突然這說,但她知道她的胸口很難過,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好像丟失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一般。
很想開口讓叔父不要走,可話到嘴邊就又什麼都沒有說出口,獃獃的站在院子里直到顧洵的背影都看不見了為止。
蕭清荷被叫回去說話也是顧洵先前安排好了的,不過是因為前些日子沒能和乙兒單獨見面,特意為了補償對乙兒的虧欠。
這會和蕭梁忠煽情的說了一會話,就被放了出來,天上正好炸開最後的一團焰火,乙兒的身姿在盛大的焰火下顯得格外的孤寂和瘦弱。
搖了搖頭,趕緊擠掉腦子裡的奇怪情緒,肯定是眼花看錯了,表姐怎麼會難過呢,這麼漂亮的花炮應該開心才對啊。
「表姐,快看!是花團錦簇!」
乙兒聞言抬頭朝天上看去,再好看的花炮,也不及方才叔父陪著她放的一毫,那將會是她永生都無法忘記的回憶。
顧洵出了蕭府就上了馬車,小童本來很高興,大人已經許久沒有露過笑顏了,見了乙兒姑娘肯定就會高興了,沒想到臉黑的還不如剛進蕭府的時候。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難道是沒見到乙兒姑娘,這樣不應該啊,大人進去的時候可是手裡東西滿滿當當的,出來的時候都空著手了,那為何還這麼不虞呢?
顧洵望著蕭家的大門,良久沒有說話。
「大人,咱們回府嗎?」
顧洵這才恍若夢中驚醒,放下了手裡的布簾,「進宮。」
*
過年處處都是喜慶,到處張燈結綵的除了開頭幾日沒有人上門拜訪,後面幾日日日都有賓客來往。
再加上蕭清雪的婚事定在了三月間,知道田蕭兩家喜事的人,越發的上門走的勤快。
來走動的都是夫人和姑娘,自然都要人陪著說話,蕭清荷是因為十五要進宮選妃了,也要多學學待人處事,就被宋氏拘著接待客人。
一時之間就剩下乙兒一個人無所事事,剛過了正月初二,乙兒就想去尋如欣玩,還在被杏兒給勸住了。
「姑娘不可,這才初二呢,就連我們這樣的人家都有如此多的親朋往來,更別說的王府了。這又是如欣姑娘在王府過的第一個年,正是和王府眾人熟悉的好機會,您去她定是要撇了眾人陪著您的。」
乙兒以前從來沒考慮過這麼多,現在聽杏兒說起來,才發覺是這麼一回事。
祝家倒是可以去,只是祝家的老家不在這邊,祝軒瑞帶著孫佳玉他們回老家祭祖了,約莫著要正月十五才會回來。
突然發現她在京中竟然連個陪她玩的人都沒有了,看到乙兒獃獃的坐著,杏兒又有些不忍心了。
「姑娘不如去找顧大人,以平日顧大人對姑娘的關心來看,顧大人一定會陪姑娘的。」
這幾日她已經盡量的不去想叔父了,一想到叔父她的胸口就會壓制著難受,第一次她對自己這麼的不肯定。
搖了搖頭,「叔父生乙兒的氣了。」
杏兒笑了起來,「姑娘說的是什麼話,哪有叔父和侄女生氣的,親戚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的,顧大人不是還日日讓小童送了好吃好玩的過來嗎,肯定是姑娘想多了。」
是了,顧洵就像沒事人一樣,東西照樣的送過來,可人卻一次都沒有來過,以他的本事只要他想來隨時都能來,不過是躲著她罷了。
「不了,這次乙兒也生氣了,不見叔父。」
杏兒有些納悶,這好端端的怎麼還鬧上彆扭了呢,不過也不打緊,表姑娘還跟個孩子似的呢,很快就會好的。
沒想到這次的彆扭一鬧就鬧到了正月十五。
來接進宮的馬車來了,蕭清荷帶著兩個貼身的丫頭辭別了家人,上了馬車。
宋氏哭的不能自己,就連一向自持莊重的蕭梁忠也不禁眼中含著淚花,更別提蕭老夫人了,根本就不敢去送,就怕老人家一時難過昏厥了過去。
「老爺夫人可不能再哭了,二姑娘能進宮選妃,那可是別人家求也求不來的好事,沒得平白惹了晦氣。」
宋氏這才輕聲抽泣著,蕭梁忠本想安慰妻子兩句,話到嘴邊又哽咽了起來,最後還是躲回了書房。
之前蕭清荷在府上的時候沒感覺,她一走瞬間整個家都冷情了下來,平日里她年紀最小話最多,童言童語的整個屋子都是熱鬧的。
現在她一進宮,就連陪老夫人吃飯的時候都少了歡笑。
蕭清荷一沒人乙兒就更時常的發獃了,好在過了十五,如欣就開始走動了起來。
這不剛坐下沒多久,王府來接乙兒的馬車就來了。
進來通報的丫頭沒說清楚,只說有人來接乙兒了,乙兒眼睛一亮,還以為是顧洵派人來了,帶著杏兒來不及辭行就噠噠噠的小跑了出去。
看到是王府的馬車時還有些失神,她怎麼忘了,叔父還在生氣呢。
沮喪的坐上了馬車,一路朝著王府去,等到見到了如欣也還是有些無精打採的。
乙兒雖然表情不豐富,話也說的少,可是個極朝氣的人,即便是不說話面無表情的坐著,你都會覺得她的眼睛格外的有神采,今日確實怯生生的。
「這是怎麼了?在家呆了幾日人都呆傻了不成?」
如欣也有些累,這幾日光是招呼宋側妃的親戚就讓她手足無措了,王妃還有意抬舉她,也是為了給宋側妃面子,來了有身份的夫人都喊了她去陪著,也好多露露臉。
好在如欣也都堅持了下來,沒有讓宋側妃丟人,一直端莊自持,贏得了不少的陳贊。
乙兒搖了搖頭,「如欣,喜歡不是一件高興的事嗎?」
如欣在乙兒的身邊坐了下來,有些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可若是對方不喜歡你,就會變成讓人難過的事了。」
她想到了嚴柏藝,也不知道嚴柏藝現在還好嗎,她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他了。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看著月亮就會感傷自己這段還未開始的感情,但她也說不上難過,畢竟從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心中沒了期盼也許就會好過一些。
「你這個傻丫頭,該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如欣突然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想法給驚嚇到了。
在她的心裡,乙兒還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姑娘,第一次這麼仔細的從上大小的打量著她。
年一過乙兒已經十五了,去年年底的時候她就來了月事,大概是因為一直覺得她還小,即便是來了月事也總覺得她是個小姑娘。
比一般的小姑娘要瘦一些所以平日里才會覺得她小巧,其實人倒不矮與她差不多高。巴掌大的小臉白皙似雪,一雙大眼睛清澈純真,粉嫩的唇瓣甜糯誘人,不施粉黛就足以讓人移不開眼。
這麼仔細的一瞧,她也不能說是瘦,只是該瘦的地方瘦該鼓的地方也是有肉的。這樣好的身材樣貌,誰若是能娶了,可是天大的福氣了。
不過接下去的就不管如欣怎麼問,乙兒都不肯說了。
緊閉著小嘴巴,一副苦惱的樣子。
「那我來猜猜,是蕭家大郎君?」如欣說完自己都覺得不可能,又搖了搖頭,「不對,蕭家大郎君人是不錯,但瞧著也不像。總不該是二郎君吧,二郎君人是機靈些,可人不老實。」
又搖了搖頭,「總不能是當今陛下吧?」如欣為自己這個大膽的猜測給驚到了,壓低了聲音,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的。
上回在秋獵的時候,陛下就和乙兒好似非常的投緣,也是從秋獵回來之後乙兒就變得怪怪的了。
乙兒也被如欣的這個猜測給驚了,當然是被她想法的離奇程度所震驚。「如欣,你沒發熱吧?」
「我這不是好心的關心你嘛,真是的,你又不肯說,只能我瞎猜了。」看到乙兒那副震驚的樣子,如欣不好意思的笑了兩下,好像確實是不太靠譜。
最後她又想到了一個人,這次覺得十分的靠譜了,「我知道了!這次一定不會有錯了!」
乙兒睜大了眼睛,難道她表現的有這麼明顯嗎?如果被如欣知道了,叔父會不會更生氣了?
下意識的就搖了搖腦袋,結果就聽到如欣一副自信滿滿的道:「一定是南平郡王吧!」
這次一定沒有錯了,南平郡王在圍場的時候可是日日都繞在他們的身邊,當時她還有些奇怪,南平郡王和安寧郡主的感情有這麼好嗎?
現在仔細的回想起來,南平郡王每次來的時候都是乙兒在的時候,甚至很多次還跟著安寧郡主去找乙兒。
如果真的是南平郡王雖然身份上的差距有些大,但從各個方面來看也不失一個好人選,至少長相和才識上都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男兒。
乙兒和他倒也是相配的很。
還不等乙兒打斷她的臆想,就聽到外面傳來了爽朗的笑聲,「南平郡王怎麼了?」
是安寧郡主來了,她今日穿的很是隆重在參加家宴,正巧周乾禮也在,聽說蕭乙娘來尋如欣了,就帶著周乾禮偷偷溜了出來。
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她們兩不知在說什麼,竟然說到了周乾禮,安寧郡主還笑著打趣了周乾禮一下。
看來之前她想的沒錯,把周乾禮和蕭乙娘湊在一塊,打通好了侄女兒顧洵可不得對她另眼相看了。
周乾禮面上沒什麼反應,其實心裡還是有些高興的,到底是個在意的姑娘,會偷偷在私下討論他,至少說明是有把他放在心上的。
「見過安寧郡主,南平郡王。」
如欣趕緊捂了嘴起來行禮,她夠不上資格去參加家宴,沒想到剛剛口不擇言竟然還被聽見了,一想到安寧郡主那暴脾氣,如欣有些後悔剛剛為什麼亂說話。
周乾禮給安寧郡主了一個眼神,希望她不要亂說話,沒得把兩個小姑娘嚇得什麼都不敢說了。
安寧郡主露了個瞭然的神情,「起來吧,我剛剛聽說蕭家妹妹來了,一猜你們就是在這,就帶著乾禮哥哥來找你們玩了,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呢。」
如欣這才鬆了口氣,好在她們並沒有聽到別的。
「沒有,我們在說京中哪位郎君最有氣度呢,我說是南平郡王。」
其實這話說出來誰會信呢,好在安寧郡主也不打算拿這個為難她們兩,倒是周乾禮聽著挑了挑眉,卻沒有看如欣,從進屋起就一直看著乙兒。
乙兒也就是一開始跟著如欣見了個禮,就一直默默的坐在椅子上不說話,就連周乾禮也發現了,這丫頭今日是怎麼了?
安寧郡主有眼力見,一看就有情況。
「如欣,今日安國公府的老安人也來了,剛剛還在跟母妃說起你來,你同我去見見老人家,若是能得了她老人家歡心的,誰還敢欺負了你去。」
如欣不是很想去,她只是想安穩的陪著宋側妃,可一想到還小的鑫望,她可是誰都得罪不起的,一咬牙點了點頭。
「乙兒我去去就回來,你等我一會。」
她想的是一塊去家宴,那南平郡王也該去的,沒想到周乾禮站得穩穩噹噹的一副哪裡都不去的模樣。
「南平郡王不去嗎??」
周乾禮淡淡的抬了抬眼,眼睛卻還是看著乙兒,「我方才酒喝得急了些,不急著回去,你們先去吧。」
這就是有話要和乙兒說了,如欣有些不放心,還想再交代幾句乙兒,又想到剛才她的猜測還沒聽到乙兒的回復,難道乙兒喜歡的真的是周乾禮嗎?
不等她再說什麼,安寧郡主就直接將她帶走了,走的時候還朝著周乾禮比了個眼神,讓他好好把握機會。
等到她們兩都出去了,周乾禮才在乙兒的身邊坐了下來,「你在想什麼?」
乙兒這才抬頭看了一眼周乾禮,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兩人就這麼干坐著,直到周乾禮想到了什麼,「姜乙兒?」
許久沒人這麼喊她的全名了,一開始她很喜歡自己的名字,後來舅父讓她改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她的心裡還是喜歡自己的名字。
突然聽到有人這麼叫她,心情又好了一些,「是,我是姜乙兒。」
「你想知道自己是誰嗎?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