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初陽(一)
孫勤和一見顧洵趕緊行禮, 媽耶,怎麼沒人和他說顧洵也來了,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剛剛那場鬧劇他有沒有看到!
「顧大人, 您怎麼來了, 這幾日外頭不安穩, 風雪也未有小去的意思, 您還是在府上休息保重貴體為上。」
顧洵幾步走到了近前, 修長的手指輕輕將孫勤和的雙臂一抬。
孫勤和就感覺到手臂一麻, 一抬頭雙眼對上了那雙冰冷的眼睛, 明明什麼都沒做就感覺到渾身刺骨的寒意,心中暗道完了,剛剛的那場景顧洵一定是看到了。
啪的一聲朝著顧洵跪了下來, 全身縮成一團抖的跟篩子一樣,「請大人贖罪,是下官無能, 下官治下無方, 才險些造成慘劇的發生,還望大人給下官一個機會來補救。」
顧洵輕笑了一聲,「孫大人在說些什麼, 我怎麼聽不懂?現在有祝公子和令愛相助,不是一切都處理好了嗎?」
孫勤和這麼一跪下, 作為女兒的孫佳玉和下人們也刺拉拉的往地上一跪, 雖然他們不知道這顧大人是何許人也, 但他們知道連孫勤和都要這般懼怕的人, 絕非等閑之輩。
顧洵從人群中掃過,視線停留在了祝軒瑞的身上,祝軒瑞既不是當官的也不知道顧洵的身份,自然還站在原地並沒有什麼表示。
但兩人的視線剛一撞上,祝軒瑞就感到了一陣的壓力,這是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從未有過的壓迫感,心中不免好奇,這個人到底是誰?
而顧洵近距離的打量了祝軒瑞一眼,心裡哼了一聲,果然是長得一般,一定是乙兒不怎麼見外男,對誰都新奇,絕對不是真的對這人有興趣。
「是,大人說的是,多虧了祝公子,下官代表全城的百姓感激祝公子的義舉。」
「孫大人這話就說錯了,既然祝公子收了孫姑娘的嫁妝,又是男未配女未婚,豈不是天公作美?不然為何偏偏就會選在今日,孫大人覺得我說的對與不對?」
孫勤和整個人趴伏在雪地里,再加上腦袋上的傷,感覺整個人的意識都有些模糊了起來,心裡唯一的念頭就是今日果真是大凶啊!
耳邊還一直回蕩著顧洵清冷的聲音,『孫大人覺得對與不對?』
孫勤和一不留神腦袋就磕在了冰上,重重的一聲悶響,馬上又清醒了一些。這顧洵能來著太原還住了這麼許多日,□□成是手裡拿著什麼旨意前來的,若是他哪裡踏錯一步,必將是身首異處啊。
在得罪顧洵和得罪陸遠鳴之間,孫勤和快速的做出了決定。
而且照現在來看,祝軒瑞也不失為一個好的女婿人選,至少這祝軒瑞好似是入了顧洵的眼緣,不然別的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讓顧洵會突然插手此事。
「是,是,顧大人所言甚是,此乃天賜良緣。」
短短几分鐘,孫佳玉卻覺得渡過了漫長的時間,她從未心境變化如此之大過,先是有了希望又是失望,在聽到祝軒瑞說十倍聘禮求娶之時,她甚至整個人高興的要暈過去了。
可馬上又被父親的反應所打擊,是了,放著一個山西布政司不要,他怎麼可能會選擇一個商賈。
就在她已經不抱有幻想的時候,乙兒和那個不知道身份的男子出現了,竟然三言兩語的就讓父親改變了決定。
乙兒一定是她的福星,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今日之景。
木然間抬頭,看到了站在她身側的祝軒瑞,祝軒瑞也正好在低頭看她,兩人的視線相撞,孫佳玉的淚水傾涌而出,模糊之間她看到祝軒瑞憐惜的眼神。
孫佳玉想,這輩子只是做個商人娘子,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地上涼,孫大人還是小心身子。」說完顧洵就帶著乙兒離開了,就好像剛剛根本就沒有出現過一樣。
等到孫勤和敢抬頭去看的時候,哪裡還有顧洵的身影,等站穩之後面對眼前的孫佳玉和祝軒瑞,一時之間五味俱全。
孫勤和的身體一個踉蹌,孫佳玉趕緊上前去扶,孫勤和卻在看清是誰之後用力的一揮衣袖,「還站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大家閨秀不在閨閣之中跑出來拋頭露面,還嫌不夠丟人的嗎,還不回去!」
孫佳玉全身繃緊,知道孫勤和現在非常的憤怒,也不敢再說什麼,行了個禮在春蘭的攙扶下回了馬車。
只是在上馬車之前還回頭去看了一眼祝軒瑞,祝軒瑞也正好在看她,嘴巴張了張雖然聽不到說了些什麼,可孫佳玉竟然羞紅了臉鑽進了馬車裡。
祝軒瑞說的是:「等我。」
剛剛兩人對峙的時候她沒有害羞,面對孫勤和的質問的時候也沒有膽怯,可不知道為何,祝軒瑞的兩個字,卻讓她突然臉皮薄了起來。
祝軒瑞也覺得有意思,一開始對孫佳玉是欣賞,後來是憐惜,現在看到她臉紅竟然會覺得佳人如花似玉,向來不諳此道的他心房猛烈的一顫,難道這就是一見鍾情?
「好了,現在他們都走了,祝公子我們可以來談談別的事情了。」
*
孫佳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府,這一天實在是太奇妙了,等她真的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還覺得一切都不像真的。
「春蘭,你快掐我一下,剛剛都是真的嗎?」
春蘭也為孫佳玉高興,但她更關心的是乙兒和她身邊的那個男子。
「姑娘,剛剛可是看到了?乙兒全程都和那位顧大人在一塊呢。」
孫佳玉從興奮中冷靜了下來,心裡雖然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但又勸自己是想太多了。「住在別院的就是這位顧大人,昨日與我說過,是乙兒幫了他忙,才會對乙兒如此親近的。」
春蘭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不過也沒有細說,等到乙兒回來之後套了幾次話也問不出什麼來,也就算了。
不過那位顧大人,還真是風姿卓越啊,她從未見過如此俊美清冷的男子,若是姑娘許的人是他那就好了,以後沒準她也能到那樣的人身邊服侍。
一夜無語,第二日天還蒙蒙亮,乙兒就聽到院子里有吵鬧聲。
「孽子,跪下!」
孫勤和昨夜很晚才回來,本來一回來就準備要好好的教訓孫佳玉的,被柳氏嬌柔的哄著,再加上身心俱疲,才把孫佳玉放在了一邊。
柳氏得知孫佳玉做的好事情,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心中高興的不行,她本就為了孫佳玉要許給陸遠鳴的事氣悶了很久。
現在孫佳玉既能嫁出去,又只嫁了個商賈人家,就算是錢再多又怎麼樣,還不是個低賤的商人。不會蓋過孫佳沅的頭上去,還能讓孫勤和對她不滿,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對嫁妝全給了祝家一是,她又生氣的很,雖然孫佳玉的嫁妝她不能真的不給她,但好歹能給沅娘留下一下,現在好了,她竟然帶著嫁妝自己去找男人了,可真是不知廉恥的賤丫頭!
假意是為孫佳玉說話,其實句句都在插孫勤和的刀子,果不其然孫勤和第二日一早就氣血不通,直接衝到了孫佳玉的屋中。
孫佳玉才剛起身,孫勤和就怒氣沖沖的進了門,「往日的那些女戒你都讀到哪去了!你瞧瞧你昨日那樣子,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樣子嗎?」
「父親,是女兒的錯,您要罰就罰女兒吧。」孫佳玉啪的跪在了地上。
「你真當我不敢嗎?」孫勤和不知從何處拿來了一根藤條,「今日我就請了家法來好好教教你,是如何來做我孫家的女兒。」
說話間藤條就要往孫佳玉的身上抽去,乙兒正好踏著慢吞吞的步子進了屋,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眼瞧著就要落在孫佳玉的背脊上,春蘭就飛撲著護住了孫佳玉,藤條正好抽打在了春蘭的身上,頓時襖子就綻開了,裡面的棉絮漏了出來,白嫩的肌膚上也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
「老爺不可以啊,姑娘身子弱,已經病了許久,最近方才好些,您打奴婢吧,都是奴婢的主意,不管姑娘的事。」
春蘭不說還好,一提起孫勤和就是一肚子的火,「好啊,現在連個丫鬟的主意都這般的大,看來才當了幾日家,你就翅膀硬了能飛了!」
孫佳玉傻傻的楞在了原地,她一開始還以為孫勤和只是說說的,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揮了下來,難道說前幾日她感受的父親關懷全都是假象嗎?
孫勤和已經氣紅了眼,柳氏被丫鬟扶著站在門外看熱鬧,嘴裡說著老爺不要,實際上臉上卻是帶著笑意。
孫佳沅最近天天跟著孫佳玉,倒是真是養出了幾分姐妹情來,想要去幫,卻被柳氏的丫鬟死死的攔住,這麼小的孩子,光是看到舉起的藤條就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看到屋內屋外這樣的場景,孫佳玉笑出了聲,這樣的孫家還有哪裡有一處值得她留戀的地方?
「都是女兒的錯,女兒自作主張擅自帶著嫁妝出府,要罰就罰女兒一人吧!」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我是你父親,今日就算是打死你,也沒人敢說一句不行的。」
柳氏的嘴巴都要笑歪了,假意伸手捂著嘴,其實是為了控制自己不笑出聲來,打啊,最好打死這小賤人,她倒是要看看,這祝家是不是要娶個死人過門!
「不行。」
帶著點鼻音的稚嫩聲音突然響起,所有人的目光朝著門邊的方向看去,乙兒正面無表情的站在逆光處。
柳氏原本在笑,一看到乙兒險些被口水給嗆著,是她!又是她!
那日被大火困在屋內的驚恐記憶一瞬間涌了上來,太可怕了,她不是人,是妖魔!是妖魔!
這麼想著乙兒就朝著她看了過來,眼珠子呲溜的一轉,面無表情的直直盯著柳氏,柳氏大喘著粗氣,整個人就要往下癱,她要來了,她要來取她的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