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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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佳玉篤定的點了點頭, 「父親,您剛剛不是看到了,她說雪停,大雪就真的驟停, 當日也是她說屋子會突然坍塌,方才救了女兒的性命。」
孫佳玉說的萬分誠懇,可換來的卻是孫勤和不滿的皺眉。
「胡鬧!你既有心要將高人引薦為父, 又為何要拿此等小女來糊弄為父!你真當誰都是傻子嗎, 這可不是你們過家家的把戲!」
嚴厲的訓斥之後,孫勤和又有些猶豫了起來, 如果說真是高人不願見他, 才派弟子前來試探,那他豈不是反而得罪了高人?
說完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停頓了片刻, 心下又覺得剛剛語氣強硬了些, 清了清嗓子聲音又軟了下來。「若是這位女弟子是高人座下門人,那可否代某轉告高人一聲,某誠心求見高人,若能得見實乃萬分榮幸。」
這話是看著乙兒說的, 她原本在發愣, 聽到聲音回過神來睜著一雙大眼睛, 木訥的看著孫勤和。
他是在和她說話嗎?
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
孫勤和心裡一個慶幸, 確定他剛剛想到的肯定不會出錯了,這個小丫頭肯定是高人的門下弟子,還好剛剛沒有對她惡語相向。
果真是高人身邊的弟子,不然又怎會生的如此好相貌。
「是的,若是高人有什麼要求,只管向某提,只要某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辭。」
乙兒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在所不辭啊,還以為有什麼有趣的東西,那可真是沒意思。不再去搭理孫勤和,揚起腦袋看向烏壓壓的天空,還是這變化萬千的天象更有趣些。
孫佳玉看到父親的反應這才明白,原來他不是不信有高人,而是根本就不相信能說准雪起雪停的人,竟然是眼前這個少女。
何止是父親不信呢,當初她又何曾想到這個看著痴傻的漂亮丫頭,竟然會有這等滔天本事。
可是孫勤和不信,她還能去哪裡給他變個高人出來不成?
在孫勤和看來,這個丫頭又是搖頭又是看天的古怪的動作,反而更印證了他的想法。
若是別有用心之人,必是心中有所求,聽到他應允了條件,肯定會一口答應相見,可見真的是無欲無求的得道高人。
剛要竊喜自己做事穩當,沒有錯過高人,一抬頭卻看到大女兒正一臉無措的看著自己,又覺得很是無趣。若是此時玉娘能出口在這丫頭面前美言一二,憑她們的關係就事成有望了,只可惜他的大女兒根本就不諳此道。
頓時泄了氣,怎麼就讓這個無用的女兒撞上了這等機緣,若是小女兒沅娘那可就機靈多了,定能助他心想事成。
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孫勤和看著面前的三個毫無反應的小女娃,一時之間無計可施。
而且他堂堂一個知府剛剛已經低聲下氣的求見了,竟然還被他們給晾在了這裡,有些惱羞成怒的甩了袖子要走。
就在此時原本仰頭看著天的乙兒低下了頭,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口裡還在喃喃著什麼。
別人恐是不了解這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但春蘭知道,每次只要乙兒發現了什麼了不起(有趣)的事情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就像是她曾經在說暴雪將至,房子會塌,雪要停時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樣。
只是可笑的是,每次她說的這些話都沒人相信。
「天,放晴了。」
孫勤和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明明還是烏雲蓋日,低壓的雲層好像下一刻就會撕開裂縫下起大雪來,哪裡來的天晴?難道剛剛都是他的錯覺,這人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女娃?
一想到到衙門裡堆積如山的事情,以及越來越多因為大雪引發的災情就一陣頭疼,頓時煩悶的連休息都沒心情了。
「真是無的放矢,這般的天氣何來的放晴之說,這會不過是天公打盹,不出一刻鐘這大雪又會繼續下的。」
「天,放晴了!」
孫勤和停下了腳步,對於高人的這件事又半信半疑起來,剛剛莫不是巧合罷了?「好,既然你如此的有本事,那你倒是說說,天要放幾日晴,之後可還有大雪?」
他以為這丫頭肯定不敢回答了,沒想到小丫頭在他目光的注視下,認真的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
「有,七日之後,冬雷震震,暴雪壓頂,需,早作防備。」
孫勤和一聽到冬雷二字再無法淡然了,額頭的青筋直跳,「放肆!休得胡說!冬雷也是你這黃口小兒可說得的?」
說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失言,冬雷啊!怎麼能亂說,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去那就糟了,「這話不許再對他人說起!今日之事全當我什麼都沒聽見,若是再有下次,別說是什麼高人,就算是我的女兒也別怪我不客氣!」
孫佳玉被突如其來的怒罵聲給嚇得渾身一抖,這是怎麼了?
方才父親不是還好好的嗎,是哪一句話讓父親如此的震怒,再去看他,孫勤和已經抄著原路徑直往府外揚長而去。
孫佳玉的身體一軟,要不是被春蘭給扶住整個人就要跌坐在雪地上。
「這可如何是好?」
主僕二人帶著乙兒回了院子,雖然及時的換掉了濕透的衣服,但也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著了涼,孫佳玉又病倒了。
而與此同時,柳氏也很快的知道了孫佳玉半路攔孫勤和的事情。她本來都換好衣服準備了飯菜要等孫勤和一同用晚膳,結果就等來了孫勤和回衙門的消息,氣得砸了一整套的茶碗。
「娘親息怒,萬可不能為了此事而氣了自己的身子。」孫佳沅在一旁嬌嗔的安撫著柳氏。
只是,孫佳沅也不高興,但是她不高興的是沒能見到孫勤和,父親可是答應了要給她帶好玩的東西,都怪大姐姐,現在連父親的面都沒有見到,過幾日不下雪了蘇四娘來找她玩可怎麼辦?
「還是我阿沅懂事,你大姐姐近年來是越來越有主意了,虧得我還好心給她物色好人家,我看這做人最是好心要不得,到頭來都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孫佳沅不喜歡聽這些沒意思的東西,只能附和兩句,腦子全是上哪找好玩的東西,好應付蘇四娘,說了沒兩句就毫無心事的回了自己院子。
看到自個女兒這幅沒心眼的樣子,柳氏更是氣得心肝兒疼。
柳氏身邊的大丫頭紅棉一邊給柳氏捏著肩,一面小心的看著她的臉色說話,「二姑娘到底是夫人捧在心頭嬌寵的,自然是不諳世事,就算真的有什麼旁的事,也有夫人替姑娘撐腰不是。」
被紅棉這麼安撫著再加上肩上這麼不輕不重的捏著,柳氏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沅娘心思單純,有我在倒是不怕會有什麼人敢欺負到她頭上。」柳氏停頓了片刻,又繼續恨咬牙切齒道:「只是這孫佳玉著實的可恨,以前不覺,現在是越發的和她死去那個短命娘一樣的可惡,尤其是最近連她身邊的丫頭都敢與我頂嘴,還敢咒我。現在更是可氣,竟然還敢跑去老爺跟前多嘴,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竟然把老爺給氣回了衙門!你說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竟有這等惡人作祟。」
紅棉聽得眉頭一跳一跳的,其實大姑娘這些年在府里誰都知道她的性子懦弱可欺,全部是柳氏嘴裡的樣子。
但誰也想不到大姑娘竟然真的會去攔孫勤和的路,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夫人又給她下了什麼絆子,她終於忍不住要去老爺去告狀了,沒想到不過一刻的功夫,大姑娘就把老爺給氣跑了。
這可就不是告狀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夫人莫生氣,您這幾日為了大姑娘院子的事,已經忙得食不下咽了,可不能再氣壞了身子,那咱們這一大家人可指望誰啊?」
「還是你說的一兩句話能入耳,我這麼累死累活的都是為了這個家,卻還有人不領情!還好老爺是個明辨是非的,不然就這一遭,外人要如何傳我?不知道的還當是我虧待了她秦氏的女兒,這可真真是讓我心寒啊!」
柳氏只要一想到孫佳玉帶著那個漂亮的丫頭,還去和孫勤和說話,心裡就咬牙切齒的恨,她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後院可還有幾個虎視眈眈的妾室盼著她不好,就算是為了阿沅,她也絕對不會讓自己倒下的。
「好在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夫人的為人誰還敢懷疑呢。不過夫人也莫怪奴婢多言,往日里大姑娘可是膽小謹慎的很,最近卻有些變了,依奴婢看,怕是事有蹊蹺,夫人也不可不早些提防啊。」
紅棉的幾句話倒是點醒了柳氏,說來也確實是奇怪,孫佳玉以往雖然是討厭,但確實是沒有這樣的膽子做這種事情。
除非,是有什麼人在慫恿她!
柳氏越想就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了,到底是誰,竟敢在後頭搞鬼。
柳氏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真是腦子糊塗了,竟然忘了那個長得格外漂亮的傻子了!
如果真以為那只是個傻子,那她才是個名副其實的傻子呢!
「是了,也怪我近幾日都在忙修葺院子的事,竟險些要被這些小雀啄了眼,你去代我走一遭,把孫佳玉跟前那個小傻子帶來。」
孔師爺在太原城內聲望極高,如果有他出面再加威逼利誘,那些世家大族不管如何總要有所表示才行。
其實他也是在賭一個拖字而已,他早就知道把災民攔在城門外始終不是個辦法,可相比較整個太原城內所有百姓的安慰,他只能犧牲這些災民的了,就賭這場暴雪能短時間的結束。
沒想到卻還有半月之久,乙兒說的對,既然不能夠一直堵住不然災民進城,還不若想辦法救濟災民,派人嚴加看管,到底是堵不如疏。
孔師爺果然還在衙門,看到孫勤和回府還很是詫異,不過聽了孫勤和的意思卻是更為驚訝。
他其實心裡早就不贊同孫勤和的做法了,十日之前的那場小雪他就用這個方法攔了所有的災民,大多數的災民不是去了臨城就找了別的法子活下去了。
可這次的電閃雷鳴加暴雪可就沒這麼簡單了,可是又沒有更好的方法,糧庫空虛他比誰都要清楚,孫勤和提的這個方法他也不是沒有想過。
但是這方法提出來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孔家,他自己願意說服孔家帶頭捐糧,可其他世家會願意嗎?
就說蘇家郝家,哪個又是好惹的角色。
「孔師爺,如今危急存亡之際,已經沒有什麼別的方法可以考慮的了,由你們孔家做牽頭人,其他幾家是願意也得捐,不願意也得捐。」
孔師爺摸著長長的鬍子還在思考,孫勤和已經在原地急得來回的轉圈了,最後靈光一閃又想起了乙兒的那個堵不如疏。
「孔師爺,您老若是還猶豫不決的話,本官也不強求,既然孔家不願意來做這個頭,本官就去找蘇家,只是可惜了孔家在這太原府樹立的百年清譽了。」
孔師爺一愣,一想到一直與孔家不對頭的蘇家,若是蘇家有了孫勤和的扶持,再加上這幾年蘇家的各種產業興起,再過幾十年可能這太原府就真的是蘇家的天下了。
「大人,方才是老夫年老腦子轉不過彎,這等救百姓與水火之事,孔家是義不容辭的。」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當即孔師爺就帶著人直奔孔家老宅,孫勤和又聯繫了其他城內官紳商賈,連夜收糧。
一直忙活了一晚上,一開始確實是處處阻礙,但好在有孔家帶頭,五大世家傾力合作捐出了庫房的現糧,一夜已經籌到了十石糧食,煮了粥和面省著點吃,應該夠這些災民吃上幾日。
再由幾家商行合力在城中攔起了一大塊空地,作為災民的臨時避難場所,剩下的糧食就要再想辦法了,而接下來最為重要的就是開城放災民了。
孫勤和就休息了一個時辰,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到了東城門,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雪再加此時天色尚早,街上根本還沒有行人,就連商戶也是緊閉著店門。
城門的官兵也是輪流換了好幾波人看守,因為孫勤和的命令,絕對不許有災民入城,就怕有人裡應外合私放災民進城,他們也已經兩日不曾休息了,不敢有一刻的鬆懈。
遠遠的就有眼尖的官兵看到孫勤和帶著人急匆匆的趕過來,「是知府大人來了!」
當值的領班趕忙從休息的屋內跑了出來,唯恐孫勤和是來勘察他們是否在偷懶的。
「大人,天色這麼早又迎著風雪,您怎麼來了。」當值的領班是孔師爺的侄孫,叫孔勝生,是個高大威武的漢子,不管從外表還是性格看除了一個姓氏,其他倒是和孔師爺全然不像。
「就是因為這風雪,本官才不得不來啊,勝生賢侄啊,昨日城外的災民可有異動的?」
孔勝生一張方正的黑臉,被風雪一吹連表情都看不清了,「屬下一直派人在城樓頂上盯梢,我們東門外聚集了大約三四百人,暫時還未有異動。」
孫勤和這才放下心來,「勝生賢侄,本官與孔師爺昨夜已經募集了十石的糧食,一會就開城門放災民,屆時要把所有的災民統一管理起來,等會所有人入城之時,還要靠賢侄出力維持百姓的安危了。」
孔勝生不知道是什麼讓孫知府有了這麼大的轉變,但他也是既可憐這些災民,又害怕處理不當會引起恐慌,現在既然有了辦法自然是願意的。
馬上抱拳,朗聲道:「大人只管放心!有我孔勝生和諸位兄弟在,勢必會引導災民的同時保護好城中百姓。」
孫勤和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孔家的兒郎看來看去,也就是這個孔勝生有些出息,只是到底家世單薄了一些,不然配玉娘也是郎才女貌的。
孫勤和在孔勝生的陪同下上了城樓,從城樓往下看去,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樹下城牆邊隨處可見擁在一起取暖的百姓。
其中就有胡家村的人,此時胡二正帶著村裡的年輕小伙去周邊挖野菜,看看能不能碰運氣抓些野兔田鼠。
而與胡家村人畫圈休息在一處的還停有一輛青蓬頂的馬車,孫勤和遠遠的就注意到了,這馬車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這些災民能用得上的東西,可附近又看不到有主人。
思考不了這麼多,孫勤和朝著孔勝生使了個顏色,孔勝生吹響了號角,朝著城樓下大喝一聲。
「災民們,醒一醒了!知府大老爺來了!」
他的聲音醇厚高遠,再加上號角聲,馬上就有災民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仰著頭看向孫勤和。
馬車上的男子原本在閉目養神,突然被吵醒,眼睛微微眯起好似未睡醒的樣子,「童兒,去聽聽那廝在說些什麼?」
穿著一身布衣的小童子原本還打著瞌睡,一聽到這話瞬間睜開圓不隆冬的眼睛利落的掀開布帘子鑽了出去,蹲坐在馬車頭繼續閉目打著瞌睡。
「讓眾位受苦了,本官是本城的父母官。\孫勤和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不少婦人朝城牆的方向呸了一口痰,「去你娘的父母官,把咱們這些老百姓攔在城外還有臉說是父母官,咱們太原可沒你這樣的父母官!等雪小些,若咱們還有一條狗命,定要去京師告御狀!」
孫勤和擦了擦額頭的汗,還好沒有真的把人攔在城外半月,不然他的項上人頭可就不保了。
「大家別激動,先聽本官說,在暴雪初來之際本官面臨城內糧庫無糧,城內四處動亂的局面,不得不先委屈眾位在城外歇息了兩日,如今本官已經準備好了糧食和暫避的場所,給大傢伙避難。」
一開始還是謾罵聲,等聽到孫勤和說的誘人條件,馬上就有人忍不住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是為了把我們騙進去關起來吧!」
忍不住挨餓受凍的日子,即使再怎麼小的可能,都讓底下的災民激動了起來。
「真的真的,本官以項上人頭擔保,絕無虛假,等會請眾位排好隊,老弱病殘身體不佳者靠前,身強體壯者往後排,按秩序進城。」
話音落下,底下雖有竊竊私語,卻沒有一個人行動起來。「要我們信你也行,你自己下來,跟我們一塊進去。」
孔勝生攔在了孫勤和的前頭,「大人不可啊,若是他們突然發難,屬下可不能讓您置身於危險之中。」
孫勤和猶豫了許久,還是安慰的拍了拍孔勝生的肩膀,「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就算是真的出了什麼事,那也都是本官的報應。」
孔勝生還是不肯放手,要保護孫勤和一同出去,雖然他一貫看不上孫勤和的做派,但在這件事情上,他孔勝生願意替百姓相信孫勤和是真心想幫助他們的。
「眾人聽令,一會開了城門,如果有暴民硬闖的,一律以大人的安危為重!」
「得令!」
號角聲響起,沉重的城門在厚重的雪地上劃開一道痕迹。
城門外的眾人還是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可疑的看著孫勤和。
孫勤和坦蕩蕩的走了出去,「本官就在此,不知大家可否相信本官這一次。」
就在此時,一個嬰孩的哭叫聲響了起來,聲音越哭越響,孩子的母親哭喪著臉焦急的安撫著孩子,「娘啊,孩兒夜裡著了風現在又餓了,這該咋辦。」
「大姐不要擔心,本官已經找了數十位醫館的大夫在避難處等著大家了,有什麼傷痛的都能得到醫治。」
「我不管了,我的孩兒再這麼下去會活不了的,我要進城了。」那位婦人抱著懷裡的孩子,不管其他人跑在了第一個。
她的家人看到這樣的情形,也管不了這麼多,跟了上去。
其他人看到有人動了起來也沒有顧慮了,一個跟著一個的跑了上去。
也不知是一排的官兵起了震懾作用,還是他們真的沒有氣力了,一個個真的老實排著隊,拉著長長的隊伍往避難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