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唾面
瑤光生在冬日, 冬月初十便是她的壽辰。以往不過就是在府中煮碗長壽麵就過了,劉鈞在的時候倒是有意要給她做壽,但她覺得太過高調會很扎眼,便攔著不讓過。但今時不同往日了,下面的人早就擬了摺子上來, 要為她過十八歲的壽辰。
「十八歲……」瑤光坐在鏡面前, 笑著道, 「平常人家十八歲的娘子在做什麼呢?」
小石榴細心地梳理著她的黑髮, 道:「不過是相夫教子, 閑暇的時候約著閨中三五好友一同聚聚罷了。」哪像眼前這位,批不完的奏摺處理不完的國家大事。
眼前閃過一到銀光, 瑤光眼疾手快地將它拽了下來,捏在手裡一看, 是一根銀絲。
「看,我都長白頭髮了。」她喃喃道。
女子最在乎相貌和年齡, 她不過十八芳華,卻已經生出了一縷銀絲。
「您該少熬夜了。」小石榴趁機勸道, 「這睡得晚就容易生白髮,您這不是老, 是睡眠不足。」
「哪裡是睡眠不足, 明明就是愁出來的。」瑤光鬆手, 銀絲落在檯面上, 窗外偶來的一陣風就將它吹走了。
近來與宣王鬥法, 她的神經時時處在緊繃的狀態, 連睡夢裡都是一片焦灼,怎能不生白髮?
小石榴將髮髻挽好,招了招手,旁邊的小宮女捧來首飾盒。
「今日是娘娘的生辰,不如戴這隻百鳥朝鳳釵吧?」小石榴小心翼翼地捧出鳳釵,在瑤光的身後比劃了一番,覺得這艷光四射的髮釵竟然也掩不住主人的芳華絕代,小聲嘆息,覺得先帝爺真是福氣最薄的人了。
梳了妝,換了衣裳,她從宣室望前殿走去,迎接百官和命婦們的朝拜。
紅色的鳳袍端莊威嚴,壓住了她骨子裡的極度美麗,面帶桃紅,又將這喜氣的日子展示得淋漓盡致。髮髻中,那鳳釵反射著太陽光,張揚著屬於它的耀眼無雙。
「恭賀太后千秋,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百官下拜,烏泱泱地跪倒一片。
她在小石榴地攙扶下坐在主位上,俯視群雄,抬眼望去,連那屋檐上的積雪又帶著幾分道不盡的蒼涼。
她抬起右手,高公公便唱喏:「起!」
眾人起身,宴席開始。
離先帝崩逝已經一年了,這一年裡,年輕的太后處變不驚,迅速整頓了朝綱,穩住了眾臣,平穩地將皇位過渡到她兒子的頭上。這不僅讓有些感動恐慌,假以時日,又年輕又有手腕的太后是否會成為第二個呂后呢?若是,那她的破壞力一定比呂后更上一層樓。
觥籌交錯,眾人心裡都不如面上那般平靜。
「太後娘娘,臣弟有話要說。」端王,先帝最小的叔叔端著酒杯站了起來。他一向縱情享樂不理朝政,此時大大咧咧地站起來,也不知道要向太后說什麼。
「皇叔請講。」瑤光抬手示意。
「太后掌政以來,滌盪濁氣,肅清風紀,這些眾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本王在這裡敬太後娘娘一杯,您的辛苦眾人都看在眼裡。」說到這裡,端王將酒杯往前一伸,然後端回來一口飲盡。
瑤光舉起酒杯,笑道:「多謝皇叔誇讚,不足之處還請皇叔指正。」
端王擺手:「指正不敢當,就想說一句公道話,若有得罪娘娘之處,還請您看在我是一個粗人的份兒上不予計較。」
瑤光微微一笑,放下酒杯。
「宣王。」端王突然繞出了桌案,走到了宣王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國之棟樑,能征善戰,不僅平息南疆戰亂有功,並且在理政上面也多有建樹。臣弟斗膽,想替他求一個恩典。」
宣王伸手,推下端王的胳膊:「你喝醉了,回去坐著罷。」
瑤光笑著問道:「不知端王所求何事?」
「宣王已過而立依舊獨身一人,做兄長的看不過去,想替太後娘娘求一門姻緣,請娘娘為他指婚。」
一聽這話朱照業當即黑臉:「端王喝醉了。」
「本王才沒醉。」端王開始發揮紈絝王爺的本性,攬著宣王的肩膀道,「娘娘是不知道,我這兄弟苦啊……半輩子都耗在死人堆里了,至今還沒有娶上王妃,今天借著太後娘娘大喜,想請娘娘留意京中貴女,幫我這兄弟了卻一樁心事。」
朱照業的臉色自不必多說,他怒瞪著端王,彷彿下一刻就能把人按在水缸里去醒醒酒。
瑤光低頭輕笑一聲,迅速抬頭:「好說,宣王人中龍鳳,此乃大好事一樁,哀家自會留意。」
端王高興了,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道:「不知娘娘家裡可有適齡女子?本王在宣王府中見過一女子畫像,似與娘娘極為相似,可是娘娘家裡的姊妹?」說完,他還捅了一把旁邊的朱照業,「良機當前,你還不將你的心事道與娘娘一二,也好請她為你作主啊。」
「杠頭」端王並不知道自己惹禍了,他笑呵呵地看著宣王,彷彿真的為他爭取了一個大恩典似的。
再觀在場的眾人,全都屏氣凝神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誰不知太后與宣王那不可言的往事?端王莫不是故意拆太后的台來的,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瑤光扯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是么,哀家的娘家似乎還有未婚的堂姊妹,若有機會,哀家定會替宣王留意的。」
端王笑哈哈地攬住宣王的肩膀:「如此甚好,甚好!」
宣王:「……」
朱照業抬頭看她的神色,除了有些僵硬以外,倒還是維持了一貫的風度。
「嗤。」他短促地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笑自己心虛還是在笑她裝腔作勢。
冬日夜裡冷,宴席不到一個時辰便結束了。瑤光回到寢宮,脫了沉重的鳳袍卸了壓頂的髮飾,舒舒服服地躺進了池子里。
整座皇宮只有一處有溫泉池,便是這皇帝所住的未央宮。如今皇帝只能在毯子上四處爬,泡澡這般的享受只能瑤光代之了。
瑤光不會鳧水,只能在淺出坐著養養神,待渾身熱騰了之後便起身穿衣。
「小石榴。」她泡得差不多了,閉著眼喚外面的人。
身後有腳步聲逼近,停在她的身邊之後就沒有動靜了。
「愣著做什麼……」她睜眼笑著回頭,笑容卻在觸及身後之人的一刻戛然而止。她轉頭四處尋找可以遮擋的衣物,卻發現離她最近的也是屏風上掛著的衣袍了,而要到屏風那裡,她定要起身……
「小人。」她看著他,雖一顆心忐忑不安,面上卻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朱照業卻不在意,他伸手將她濕潤的頭髮撥開,她偏頭一躲,卻沒有躲開他用力地攬過——
「嘶——」她能感覺他的手掌壓到了她的頭髮。
「生辰快樂。」如此神出鬼沒又粗暴地逼她面對他,到頭來不過是為了當面說一聲「生辰快樂」。
她脊背僵直了一瞬,然後拍開他的手,身子又往下沉了半截。
「說完了?你可以離開了。」她用後腦勺背對他。
「呼——」
一陣疾風刮過,四周的燭火都滅了個乾淨。
她泡在溫暖的池水中,不自覺地抱緊了雙肩。
他從伸手掏出了一顆閃閃發光的夜明珠,從后往前舉在她的面上,供她欣賞:「天上地下,僅此一顆。」
他掌中的夜明珠不是純粹的一種顏色,而像是五彩斑斕的顏色揉碎了融在一起,那麼奇妙,那麼神秘,比夏夜裡的夜空還要迷人。
她伸手握住這顆珠子,光線從她的指縫中流瀉了出來,像是從她手掌中釋放出來的仙力一般。
他單手環住她的肩膀,不管她的頭髮是否濕潤,他低頭落下一吻:「我讓人從東海尋來的,喜歡嗎?」
溫熱的胳膊一觸及她光滑的肩膀,她手一抖,夜明珠滾落在了池水中,濺起成片的水花。
「啊——」
她彎腰想去尋找,卻畏懼這池水,她不會憋氣啊。
「撲通——」身後的人入了水,猶如蛟龍入海,一下子就沒了影子。
夜明珠在池底閃閃發光,她卻看不到跳下去人的影子。
「喂,你死了嗎?」她雙手拍了拍水面。
池底一片安靜,什麼聲音也沒有。
夜明珠還在那裡發光,借著那流瀉出來的光,她可以看到那方寸之地,沒有他的影子。
「正好,我走了。」她嘴角一勾,也不擔心他是否會被淹死,起身便出了水——
「嘩嘩!」兩道水聲,他突然從她身前躥了出來。
「啊!」
他伸手將她一勾,她重心不穩,一下子摔落在水裡,惹得水花四濺,而她整個人都淹沒在了池子里。
池水蕩漾,夜明珠還閃耀著動人的光芒。
池底,兩道身影糾纏在了一起,一黑一白。
黑的那隻身影牢牢地纏住白的,摟著她的腰給她渡氣,在她要蹬著雙腿往上走的時候又毫無防備地將她拉下來。一次又一次,她已經精疲力盡,雙手攬在他的腰上,黑色如絲綢一般的頭髮在水中飄蕩,搖曳出一池水的多情。
他的唇毫不費力地撬開她的,吮、吸、咬,他用盡千般手段來鎖住她。
她柔軟地倒在他的懷裡,依靠著他的力量,卻彷彿下一刻就會死去。
好在,他的目的不是要害死她。在她頻臨斷氣的時候,他終於帶著她浮出了水面。
「唔——」她的腰抵上了池壁,她的雙腿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這樣的姿勢,他們成就了魚水之歡。
在後來,她十分厭惡自己十八歲的壽辰,倒不是因為他在非常不到恰當的地方用非常不恰當的姿勢強迫了她,而是她曾數度覺得自己的性命被握在了別人的手中,任他所為。
「我們可以交換位置。」他慷慨的告訴她。
她深吸了一口痰,毫不留情地唾到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