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叛亂
再過幾日便是秦禎的壽辰了,小石榴幾次旁敲側擊都見瑤光沒有什麼反應,似乎對秦相公當日「袖手旁觀」她出嫁一事仍有記恨。如此,小石榴只好暗地比著秦相公的身量做上一件衣裳,就當作是娘子做的了。
「小石榴,去重新沏杯茶來。」瑤光正窩在榻上看書,隨手端起茶杯發覺茶水已冷,便差使小石榴。
「諾。」
「也給孤沏上一杯!」太子大步流星地從外面走來,面帶紅光,神色飛揚,似乎有天大的好事。
「殿下今日倒回來得早。」瑤光笑著起身穿鞋。
太子大步進來,按下她的肩膀:「咱們二人就不必多禮了,坐好便是。」
瑤光從善如流,坐在太子的身側,笑著道:「殿下這般高興,可是有什麼喜訊?」
「今日在宣室,孤代君父為阿翁賜了一個壽字。」太子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雙目晶瑩,像是在期待她的誇獎。
阿翁?瑤光的眼睛稍稍睜大:「殿下說的是我的阿翁?」
「你的不就是孤的?分恁清楚作甚,孤還會佔你便宜不成。」太子笑哈哈地摟住瑤光,親熱地在她耳邊落下一吻,「你說得對,孤實在是歡喜。」
歷來給朝臣賜字的待遇只有帝王才有,今日陛下在宣室金口一開,當場便讓太子寫了一副字賜與秦禎,可見陛下對他的信任和恩寵。旁人也就罷了,秦禎是誰?那可是歷經三朝不倒的朝廷重臣啊。
瑤光輕輕摟上太子的脖子,順勢靠在他的懷裡:「殿下能與阿翁處得好,妾身便能安心了。」
「放心,就算是為了你孤也會去努力博得秦相公的肯定的。」太子如今是意氣風發,少了一個睿王作對,他在朝政上終於也能順了一口氣了,如此,哄瑤光的時候更是耐心滿滿。他甚至覺得瑤光是他的福神,不然為何自她進門之後他便順風順水了?
「還有一事……」太子頓了一下,語氣有些滯澀,「今日陛下在朝臣面前批了武安侯一頓,敦促他儘早前往封地。」
「武安侯如何回答的?」
「聖諭之下,他自然無所不從,但……早遲也不是他說了算。」太子牽動了嘴角,微微一笑,「端看母后能不能放他去了。」
瑤光默默點頭,有點兒同情武安侯,活到今日,他可曾為自己拿過主意?
「不說這些了……」
「對了,今日在殿上君父封你五兄做了一個羽林中郎將,你可知曉?」
瑤光一下子起身,面帶詫異:「這可如何使得?論資排輩五兄他還差得遠呢!」
「你這話讓你五兄聽見可是要生氣的了,他那般疼你,你就這樣回報他的?」太子佯怒,伸手戳了一下她滑溜溜的臉蛋兒。
「正是因為妾身同樣珍視五兄所以才對他升遷得這般快而擔憂……」瑤光嘆氣,臉蛋兒皺成一團。
太子看得好笑,平常里老是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冷不丁地見她露出愁容,他竟然覺得萬分可愛。
「放心,孤會看顧他的,決不讓他受旁人欺負。」使命感增強,太子拍著胸脯保證。
「這樣……好么?」瑤光猶猶豫豫。
「咱們是一家人,不分你我。」太子附身,在她唇上落下輕吻。
瑤光順從地倒在榻上,手指放在了他衣裳的暗扣處,輕輕勾了兩下,曖昧不已。
太子喉嚨一緊,壓在她身上:「如今萬事順心,孤卻還有一事未能如願……」
「何事?妾身願意為殿下驅使。」
「自然是你我的孩兒……」他閉上眼輕嘆一聲,隨即,溫柔地將她衣裳褪去。
瑤光身子微顫,睫毛也不自覺地眨動了幾下。
……
轉眼間,秦禎的壽辰到了。小石榴正打算著託人以瑤光的名號將她做的衣裳送到秦府去,卻不想,瑤光率先拿出了一副裝裱過的字。看下面的拓印,應該是出自名家之手。
「喏,和你的衣裳一塊兒送去吧。」
小石榴下巴都快掉地上去了:「原來娘子準備了啊……」
瑤光揮手,示意她趕緊送過去。
小石榴喜上眉梢,抱著字便趕緊出門了。
待她離開,瑤緩步走到門口,光雙手搭在一塊兒,看著日光跳躍過樹梢,倚靠門框,輕輕嘆了一聲:阿翁,生辰快樂。
秦禎的壽辰並未宴客,這是一貫的規矩,眾人也不覺得他高不可攀,只是暗地裡送一些賀禮過去,若是他收了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收也只能哀嘆一句:攀附相國果真不是那麼容易的。
瑤光的賀禮被秦禎掛在了書房最顯眼的位置,他每日徘徊在此處的時間最久,往往一抬頭就能看到那幅字。她雖沒有回來,也不曾帶來隻言片語,但從上次不歡而散的結局來看,這已經是她退了一步的結果了。
「倔脾氣。」他只能一邊批複公文一邊搖頭嘆息。
這廂,瑤光又收到了太子的賞賜。
「這匹湖藍色的綢緞尤其襯你,還有這匹煙粉色的,頗有幾分薄霧濃雲愁永晝的意境,穿在你身上定然好看得很。」太子站在堆成小山般高的綢緞面前指點江山,「這匹翠綠色的有些次了,但也是難能一見的貨色,你肯定能將它穿好看。」
瑤光終於知道那日太子妃眼神里的不滿了,太子喜歡將好吃的好用的往棲蝶院送,就連綢緞也不例外。冬天的狐裘,春天的輕紗,夏日的薄裙,他一一考慮到了。
「這些妾身也穿不完,不如勻一些給其他人?」瑤光道。
太子擺擺手:「都有,不止你一個。」
瑤光苦笑:「可妾身這裡尤其多啊。」
「多了不好嗎?」太子疑惑。
「水滿則溢,殿下說這是好還是不好?」瑤光偏頭看著他笑。
得了,話中有話。
「瑤光是想提醒孤什麼?」
「這些時日殿下順心順意,妾身看在眼裡自然為殿下歡喜。但居安思憂,殿下也不可太過輕慢了。」瑤光溫聲說道,「妾身並非有意要給殿下潑冷水,只是殿下一日未能坐上那位置便一日不能完全安下心來。」
說實話,自睿王被削了王位之後,太子的處事不似以往那般低調了,眉目間也有幾分張揚。權力和話語權的確能讓人一個人飄飄欲仙,但問題是你想飄多久,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這便取決於頭腦了。
雖不想承認,但事實上太子離她心目中的郎君還很遠很遠。若是自己選擇,她定不會挑他這一類。
瑤光的話的確有些讓太子掃興,但他知道她是真心實意地為他打算的,他若是擺臉色的話豈不是過河拆橋?
如此,他只得悶悶的道:「你說的是,孤這就去書房看會兒公文。」
「殿下辛苦,妾身去為殿下熬湯去。」瑤光笑著捏了捏他的肩膀。
太子打起精神,拍了拍瑤光的手背,就算是為了她他也得爭氣不是?
……
初夏方至,雨水漸多,南邊因澇災鬧起了叛亂。聖人連發三道聖旨責令地方官員治理水患安撫百姓,可收效甚微,叛亂的民眾抱團成群,隱隱有反叛朝廷的意圖。
因著南邊不穩,聖人又將武安侯斥責了一番,責怪他去年處置不當,將南邊得力的官員都折損了個大半,以至於聖令在地方難以施行。
「此事卻怪不得武安侯。」宣王府,孫仲懷撫著鬍鬚道,「江南是順王爺的地盤,他是聖人的長兄,又佔據江南好地勢,有人脈有錢財,不鬧出點兒動靜都浪費了。」
他忽而想到:「藉此時機,王爺不如請旨前去平叛?」也好積攢點兒名聲。
在他旁邊還有一身著白衣的先生,臉龐雖皺得跟橘皮似的有了點兒年紀,但精神矍鑠,面帶紅光,頗有些得道高人的風骨。他搖頭不贊成,道:「仲懷心急了,如今時機未到,王爺且再等等。」
「師兄有何高見?」孫仲懷轉頭,面帶尊敬,一臉好奇。
此人便是孫仲懷隱世多年的周師兄了,因著前些日子他去信去請,周師兄才答應來京都看看。
「王爺以為呢?」周師兄不答,反而轉頭看向朱照業。
「與先生所見略同。」朱照業撂下筆,輕輕一笑。
又過一旬,南邊叛亂的燥動非但沒有被朝廷派出去的欽使給安撫住,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元康十四年,夏至的當天發生了兩件足以載入史官記薄的事兒。一是黃河決堤,萬頃良田陷入了泥淖之中,二是叛亂民眾斬殺了朝廷派出去的欽使,禍首自立為王,公然與朝廷叫板。
太子欲毛遂自薦前往南邊降服叛軍,幾次三番被門下謀士及瑤光給勸住了。眾人心裡都有一桿秤,太子不宜南行。
「其一,太子能力不足,勉強上陣只能收效甚微;其二,武安侯還未就封,太子一去便再難回,焉敢離京?」朱照業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大馬金刀,氣勢威嚴。
「王爺所言極是。」孫仲懷皺眉點頭,「可咱們若不煽起這股風,如何能有趁虛而入的機會?」無論是太子在南邊出事還是武安侯在京都造反,他們都是最大的獲利者。
「非也。此時並不是起事的時機,相反,本王還要助太子一臂之力。」朱照業起身站了來,目光從遠處的屋頂越過去,胸中自有丘壑。
孫仲懷疑惑,轉頭尋求師兄的解答,見師兄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似乎並不反對朱照業的計劃。
六月二十八日,叛軍起事的第七日,朝臣商議出了結果,舉薦宣王為此次降叛的大將軍。
六月二十九日,聖人下了聖旨,封宣王為撫安大將軍,率兵前往南邊平亂。
六月三十日,宣王點齊五萬兵馬,開往叛軍起事的地點——慶州。
太子代聖人去為將士們送行,回到東宮之後難掩激動和艷羨,一直對著瑤光念叨道:「若孤有一日能像照業這般率軍出征,縱然馬革裹屍也不枉在這世間來走一遭了。」
瑤光聽得心驚肉跳,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
「放心,孤說玩笑話呢。」太子以為她是被他的話嚇著了,拍拍她的背安慰她。
瑤光閉上眼摟緊了他的腰,腦海里不自覺地開始閃現朱照業「戰死」、「裹屍」的血腥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