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真話
葉穠的工作室很快從兩個人發展到了六個人,統統都是女孩子,還沒找到合適的男員工,目前就是一支娘子軍。
一個新的團隊要磨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唯愛也是從無到有的,她現在乾的事,以前都已經經歷過。
唯愛建立之初摸著石頭過河,現在一切有了經驗,這些人新招進來,葉穠就給她們開了會,做了充分的崗位描述,每個人負責什麼事,都一一說個明白,再有不懂的,就去問思思。
新招進來的幾個女孩兒都是很乾脆利落的性格,思思知道葉穠對於職員的要求,要細心要機靈還要反應能力快。
工作室剛剛建立,招進來的人更不能馬虎,試用期兩個月,她們的主管就是思思,試用期過後就由思思來給她們打分,決定去留。
思思雖然跳出唯愛跟著葉穠單幹,但她還沒管過人,心裡有忐忑,私下裡找了葉穠:「葉姐,要不還是你來決定去留吧。」
葉穠抬抬眉毛:「人是你招進來的,也要由你管理,現在人少你不試煉,到公司做大了怎麼能勝任更高的職務?」
看思思還皺著眉頭,拍拍她的肩:「怕什麼,放手去試。」
思思身負重任,既是助理又是統籌,身兼多職,反而更有勁頭了,私下還跟葉穠說:「葉姐,可能是換了一個環境的原因,我比以前還有幹勁。」
葉穠笑了:「以前是替別人干,現在是替自己干,怎麼會沒勁頭。」
思思跟著她從唯愛過來的,從此就算是工作室的元老,股份中有她一份,她現在不是替葉穠打工,是給自己打工,當然有幹勁。
思思大力點頭:「我們一定會越干越好的。」
新招來的丸子是負責做接待和網上諮詢的,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她就接了三個預約電話,把預約時間寫在冊子上,下個星期都已經約滿了。
丸子放下電話就說:「呆會要出門買牛奶買茶包了,這周來的人把小冰箱都吃空了。」
MARIAGE D\'AMOUR的網站經過註冊備案批准,終於上線,葉穠的微博認證也已經改過,她請相熟的那些婚禮微博推薦了這個網站。
客服除了接電話,也在不斷的回私信報價,準新娘們發現這種婚禮沒有了解中的報價貴,新公司成立還有一定折扣,十個裡面有一兩個預約上門,就已經接待不過來。
思思教丸子在電話里就先問婚期,再問是否已經定好了酒店,如果兩樣都確定好了,成為客戶的機率會更高,丸子吐吐舌頭,原來這麼快就已經要篩選客戶了。
葉穠從長桌這頭看過去,每個人臉上都笑盈盈的,多好,大家都抱著新希望。
她拎起包,把畫稿和平板放進包里:「我下午去見苗小姐,晚上另有約,就不回來了,有什麼事電話通知我。」
葉穠約了苗小姐午茶,這是工作室成立的第一位客人,程先生是一位土豪客人,包下整間咖啡廳用來求愛,連葉穠也是頭一回接這種生意,整個咖啡館包下來兩天做裝飾,讓她放開想像,搭建了一個夢境出來。
她們只在網上聯繫過,苗小姐提交了表格,又和葉穠確定了初步設計的方向,通過交流葉穠知道這是個很好脾氣的女孩子,要求很明確,但不會為難人。
苗小姐住得離工作室很近,約在一間咖啡館里見面,這間咖啡館里只有幾張桌子,設計非常童話風,這是苗小姐選擇的見面地點。
葉穠早到了十分鐘,把這家咖啡廳里裡外外打量一遍,知道自己的客戶一定會喜歡她的設計方案。
苗苗穿了一件蜜桃色的羽絨服,毛茸茸的白圍巾,笑起來軟綿綿的,她一坐下就對葉穠笑:「要不要嘗嘗這裡的烤曲奇?」
剛出爐的黃油烤曲奇配英式熱奶茶,在冬日的午後,有一種嬰兒般的香甜。
葉穠是為了工作而來的,面對這位苗小姐也忍不住放鬆了精神,她把包里的表格和初稿遞給她:「這是初步設計方案。」
這個方案是為了苗小姐度身定製的,葉穠仔細研究了這對新人的一切喜好,又在網上和苗苗聊了很久,看了她的美食微博,最後定下的方案是童話森林,甜品台和入口迎賓檯布置偏童話,整個大廳偏唯美,主場景里她會為苗小姐布置出一棟城堡。
苗苗拿過設計方案,她眼睛亮了,這個迎賓台用拐杖糖果和小蛋糕的泡雕裝點,搭出整個糖果屋來,這個房子她非常熟悉,是她的某一本繪本里畫過的,只是背景,葉穠把它單獨摘了出來,豐滿了細節。
整個場地的花藝顏色非常豐富,葉穠解釋道:「因為婚禮是夏季,可選用品種花色很多,但整個會場還是以綠色白色為基調。」
童話森林裡自然也少不了各種小兔子小松鼠,有些藏在樹洞里,有些藏在樹枝中,從入場的酒店走廊到每一桌的桌花葉穠都做過經心設計,再配合燈光,舞台的呈現會非常夢幻。
主景台搭出立體城堡,城堡內側會做一個燈光表演,葉穠用指甲點一點城堡的門:「這裡可以打開,新娘子可以在這裡出場。」
因為苗苗不挽父親的胳臂出場,所以葉穠替她想了一個獨特的,又不會引人非議的出場方式。
她研究了新娘子畫每一本繪會,從其中挑選出了苗苗最喜歡的元素,用這個設計出了喜帖和喜糖禮盒。
程先生雖然從小在英國長大,但很傳統,他預備的回禮有喜糖和喜茶,所有的包裝都出自葉穠的設計。
「謝謝你。」苗苗很喜歡這個方案,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更好:「這麼複雜,來得及嗎?」
他們的婚事辦得很急,苗苗很不好意思:「是這樣的,我們還要再增加一個場地,在我爺爺奶奶紀念館的花園裡,再加一個簡單的儀式。」
這是新的工作要求,葉穠從包里取出她的工作本,一本厚實的牛皮本子,大半本都已經畫滿了,翻到一頁,拿出筆說:「請說,地址可以先告訴我,我會去實地測量。」
這是一個新的工作要求,但葉穠不是沒有做過這種類型的婚禮,她也不怕挑戰。
兩個場地的布置費用比一個場地的花費要大,不僅花費更大,涉及的細節也更多,比如新娘要怎麼在一個場地的儀式結束之後再去酒店,每個流程的時間都要重新推算。
葉穠把這個改變發消息給思思,讓她重新安排時間,同時做個備註,如果兩邊來不及拍攝剪輯,需要攝影團隊多增加工作人員。
「現在這個時間已經很緊了,最好能定下攝影團隊和司儀團隊,花藝師和甜品師也要趕緊聯絡,如果這個方案可行,就往下一步推進可以嗎?」
苗苗同意了,葉穠要趕下一場約會,走的時候打包一大盒剛剛曲奇餅,明天帶過去給大家當下午茶茶點。
葉穠的下一個約會對象是顧媽媽。
顧媽媽從廣東到上海來替兒子收拾感情的爛攤子,三個人吃了一頓不甚美味的飯菜,顧誠倒是挑了一個好館子,粵菜做得很地道,口味既清淡又鮮美,可誰也沒吃好。
顧誠還以為葉穠當著長輩的面不會這麼強硬,竟然瞞過母親兩人已經分手的事,葉穠一看見顧媽媽喜氣洋洋,就知道他瞞著沒說。
還是顧媽媽問她:「怎麼穠穠板著臉,不高興?」盯了兒子一眼,「結婚是女人家的大事,你有什麼不要自作主張,讓穠穠拿主意。」
葉穠一直以來都很感激顧媽媽的美意和尊重,現在時代雖然不同,可尊重小輩的長輩依舊不多得,值得報以尊敬。
她想了想,還是開口:「阿姨給我的戒指和紅包我留在家裡了,到時候讓顧誠還給您。」
顧媽媽一聽就知道出了事,怪不得兒子一路吞吞吐吐,還不肯帶她去新房看看,她問葉穠:「怎麼啦?告訴媽媽,阿誠怎麼讓你不高興?」
說著瞥了兒子一眼,這一眼看出了究竟,兒子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她,哪一方出了古怪是很明顯的事了。
葉穠當著顧媽媽的面,不想說得太難聽,但說還是要說的:「是我們雙方協商好的事,具體的阿姨還是問他吧。」
心裡惱怒顧誠不清不楚,事到臨頭了,還要她來做壞人。
一件事看清一個人,這件事不來,這個人便看不清,顧誠當年看著有擔當會辦事,原來是因為利益一致,一到他切身相關,很會偷奸耍滑,看來股份的事,不能再容他多動作了。
那一次顧媽媽該知道都已經知道了,她還一直拉著葉穠的手:「穠穠不要著急,等我審問他,他有敢對不起你的地方,先過不了我這一關!」
這回就是顧媽媽繞過兒子,單獨約見葉穠。
葉穠還沒到,她人已經到了,看見葉穠進來,起身來迎:「工作一天累不累?我點一碗木瓜燉雪蛤,你先吃點,墊墊肚子再吃晚飯。」
顧媽媽知道兒子在外面琵琶別抱,還就在公司里啃窩邊草,把葉穠氣得出去自立門戶,她先說:「出了這種事,怎麼不先告訴媽媽,該讓我替你出氣。」
說著嘆一口氣:「要是來之前就知道,我都沒有臉過來。」
在家裡罵了兒子好幾天,鬼迷心竅,立了業,眼看就要成家了,好好的女孩子不要,另找了一個什麼東西!
顧媽媽可沒顧忌,把趙瓔打聽得清清楚楚,知道她吃藥鬧自殺,掀著眼皮看兒子:「你瞞著穠穠,在外面就找人,就找這麼個人?」
顧誠當著母親,敢說一點心裡話,他也知道自己對不起葉穠,可趙瓔為了他,都敢自殺,葉穠說斷就斷,一滴眼淚都沒為他掉。
所以他兩頭糾結,確實更愛葉穠,但葉穠竟不肯降低一點點姿態,那一個一心愛他,他當然感動。
顧媽媽氣得說不出話來:「她什麼也沒有,除了抓住你還有什麼辦法?不靠你的女人,才是真能頂門立戶的女人!」
自己的兒子從生下來到現在,聰明了三十年,碰到這種事一看,原來是個蠢材。
葉穠笑一笑,她知道顧媽媽再生氣,顧誠也是她的兒子,這趟來總歸是有話要說的。
顧媽媽看了她半天,竟然淌下淚來,從包里拿出一隻紅絨袋:「我來的時候,阿誠的奶奶給你的,她這麼喜歡你,這東西沒經過我的手,就送給你。」
八年了,連顧媽媽都捨不得她,顧誠就偏偏捨得。
老人家給她的是一隻翡翠老綠的手鐲,是她上門時看見奶奶一直戴在手上的那隻,葉穠咬牙忍住,只覺得胃裡那團冷氣又再複發,鑽進每一個心竅。
葉穠沒有接,反問:「奶奶身體還好嗎?」
顧媽媽更加鼻酸,到這時候還能關心老人身體,是阿誠不惜福,她拉下臉來替兒子說好話,不肯這麼輕易就放掉這樣樣都出挑的兒媳婦。
跟她說:「穠穠,男人在感情上確實脆弱一些,有些時候是需要女人體諒,他雖然犯錯,你能不能再考慮考慮?」
「取消婚禮也可以,再給他一個機會,你願意在外面自己單幹也都好,他要是敢作怪,我是絕對不會再認他的。」到底是媽媽的眼光毒,自己兒子什麼樣,心裡很清楚,換一個人在身邊,顧誠就不能有今天。
從顧媽媽嘴裡聽見這話,葉穠能夠理解,但依舊覺得可笑,她沒有離席走人,只是看著顧媽媽,從包里拿出一張紙巾給她:「阿姨,算了。」
女人講算了,就是真算了,無力回天了。
顧媽媽一聽就淚如雨下,葉穠卻不哭,她結了帳把顧媽媽送上車,顧媽媽走的時候還拉住她:「我堅決不會同意的他的,穠穠,是我們阿誠對不起你。」
葉穠也並不當真,顧誠不靠著家裡也能在上海置房結婚,趙瓔這個都忍了,總能忍到進門,分隔兩地,根本就不會受婆婆的氣。
葉穠開車回去,明明已經過了春節了,可風依舊很冷,路燈一照,樹影凄凄惶惶。
她在小區外的便利店裡買了一打酒,回到家裡統統喝光,冷酒喝進冷肚腸,凍得人從骨頭裡打哆嗦。
一頭鑽進被子,人有了醉意但半天睡不著,打開微信,發了一個紅包給大菠蘿。
這是兩人之間的暗號,對面要是收了紅包,那接下來一個小時就是服務時間,從第一天到今天,連續十幾夜,一夜都沒斷過。
兩人從讀詩到讀書,這幾天里葉穠點播了《雪國》《紅樓》,前天聽的是武俠小說,專聽殺人打架,昨天是水稻種植的論文,導致陸揚這幾天的作品畫風轉變十分突然,一時文藝一時又肅殺。
陸揚接了紅包,覺得這個女人很有趣,他問:「今天想聽些什麼?」
「聽些真話。」
葉穠已經很習慣他的聲音了,但陸揚還沒習慣她的聲音,她吝於說話,選讀什麼書也都是直接發文字,方便他直接搜索,這十多天,兩人幾乎沒有語言上的交流,但陸揚已經有些了解她了。
「什麼真話?」陸揚很感興趣,不知道她會問什麼問題。
葉穠打了一個酒嗝,她問:「一樣在鋼筋水泥叢林里拼殺,怎麼男人就這麼多借口?怎麼男人就能有這麼多脆弱?」
陸揚挑挑眉毛,他笑一聲:「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