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Part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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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梅季節天氣陰晴不定,之前一連幾天機場的航班都有不同程度的小面積延誤, 就在向機組通報適航狀況的時候,樓外又淅瀝瀝下起了雨。
密集的雨點被風拍打在大廳玻璃牆上, 往外的視野不多時便朦朧起來。
霍欽將兩人桌下的動作收入眼底, 目光停頓,「給我最新的氣象資料。」
話是朝著向北說的,東西卻在寧佳書這兒,她只能起身遞過去。
離得近時, 鼻尖甚至聞見了霍欽身上熟悉的檸檬沐浴露味。
與她們從前在西澳學飛那會兒聞到的一模一樣。
寧佳書也不知自己怎麼還記得這味道, 他好像向來只用這一個牌子,不像她十天半個月就要換一換,永遠沒個定性。
她這會兒有點討厭自己靈敏的嗅覺和記憶力, 那味道像閥門,一打開總有些不受控制的記憶湧上來,叫人忍不住懊惱。
好在她表面功夫做得好, 心裡想得再多,神情不見半點流露,就連何西都沒察覺端倪。
「會前已經做完了客艙檢查, 旅客服務設備完好, 沒有影響飛行安全的設備故障。此次航班有兩位無成人陪同乘客……我們會隨時做好起飛推遲的準備, 盡最大努力照顧好客艙的感受, 機長您請放心。」
大抵也有許久才輪到和霍欽搭一次班的緣故, 何西坐在離霍欽最近的位子,彙報時抓緊了每一個機會向他釋放弗洛蒙,實在沒空觀察寧佳書。
微笑的唇角展露貝齒,專註的目光,眼角眉梢蘊起風情,微微前傾的上半身,還有那穿了絲襪交疊的長腿,每隔兩分鐘便要換一換的坐姿。
都是寧佳書一眼就能看穿而且用膩了的小手段,霍欽果然不上鉤,他像是完全與何西不在一個頻率上,安靜聽完彙報,漆黑的眼眸半垂,一行行迅速分析眼前的資料,最後簽字。
會議果然很短,不過十來分鐘布置完工作便宣布結束。
乘車到停機位,乘務組開始為登機準備,霍欽示意眾人回機艙,自己下去做繞機檢查。
「機長,外面下這麼大雨,還是我下去算了……」向北道。
霍欽沒回頭。
「我跟您下去,順便還能幫忙加油,讓師妹留機艙里對檢查單。」跟久了其他甩手掌柜,遇到霍欽這種喜歡親力親為的,向北受寵若驚。
這次,男人目光投過來,瞧了兩人一眼,沒再反對。
「師兄,我一塊去。」寧佳書趕緊發言,「我也熟悉下申航的流程。」
向北怕她淋雨才說把她留艙里,可是寧佳書好像總有種叫人無法拒絕的魔力,只聽著那聲師兄,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
艙外下大雨,寧佳書其實有點發憷,只是瞧見地面與機務交流的霍欽,還是咬咬牙套上了雨衣。
放平日,她絕對沒有那麼好的覺悟,下去轉一圈,精心打理的妝面髮型和基本也就毀掉大半。
但是加油和繞機檢查通常本就該由他們這些小跟班去做,要是安心呆艙里,保不齊霍欽對她的壞印象里又添了一條。
畢竟已經一個公司了,又是一個機型,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再怎麼躲,也避免不了有搭檔的時候。
為了避免霍欽對她有偏見給她穿小鞋,還是得夾著尾巴做人。
果然,一下機艙,雨水便迎面撲過來,霧氣順著脖子往鑽,黏膩又難受,寧佳書拉緊帽兜的鬆緊繩,小跑著追上前面高大的背影。
隔著雨霧,霍欽的眉眼似青山遠黛,氤氳水汽里的工筆畫,精緻又朦朧。
他與機務說話的聲音隱約傳過來,條條逐一核對,嚴謹細緻。
霍欽一直就是這樣認真、活得一絲不苟的人。
寧佳書恍惚記起了第一回見他的時候,還是高中,何西非要拉她去看高三的英語能力競賽。
才進門,隔著小禮堂五十來排座位,她一眼就瞧清了台上演講的人。他的演講韻律節奏都叫人舒服,發音又好聽,像湯姆·希德勒斯頓,會把「0fr it」連讀,發出好聽的r音。
最重要的是他生得英俊,骨子裡都透出一股認真的雅緻來。
「霍欽,聽說家裡是航空公司高層,高三驗飛已經過了,以後註定要當飛行員的。」
何西得意問她,「帥吧?是不是沒白來?」
寧佳書不記得自己怎麼答了。
她後來才知道,他的英文口音是RP,最標準的牛津腔。
活了十六年,霍欽是她在這個世上遇到最完美的傢伙。
和寧佳書三天兩頭便厭倦的那些大大咧咧的毛頭小子完全不一樣。
他沒有堆積如山的臭球鞋,沒有日拋的襪子,沒有煩人的煙草氣,沒有青春油膩的汗跡,永遠乾淨清爽。
分數漂亮,功課整潔,老師喜歡,同學愛戴。
入學時候做新生代表發言,畢業時還是優秀畢業生代表。
喜歡他的女生數不勝數,她倆自然也在其中,可直到霍欽從附中畢業那天,也不認識何西和寧佳書這兩個名字。
他完美得像一個叫人自慚形穢的聖人。
何西猶猶豫豫,還是只敢止步在遠處望著。
寧佳書的心理活動則更微妙一些。
她傲氣,越搶手的東西才越不會主動靠近,否則豈不是和那些追逐他的人成了一樣的俗物。
從地面回來,制服已經微潮了,寧佳書在洗手間迅速打整了下頭髮,紙巾壓掉面上的水分,進駕駛艙和師兄輸入CDU,核對艙單。
一切準備就緒,起飛前最後十分鐘,客艙確認登機人數和乘客名單一致后,飛機關閉艙門,等待地面放行。
大概是因為第一天跟飛,老天爺總要給些挫磨,就在飛機等待地面指令滑出的時候,肉眼可見遠方的陰雲壓上來,雨越下越大,可見度降低了!
從駕駛艙看出去,跑道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霧。
航班延誤,大概是所有機組和乘客最討厭的事。
白白在機艙等待,乘客又悶又焦慮,機組也受氣,還不賺小時費。
好在最新的氣象資料里顯示還在適航條件內,機場能見度也勉強達到了起飛標準。
在晚點了七八分鐘,雨霧稍散后,終於接到了地面的滑出指令。
在塔台的指揮下進入跑道后,霍欽開口說話。
「申請離場。」
寧佳書反應了一秒,才意識是到這是霍欽在對她說。
從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見霍欽漆黑的頭髮,硬朗深刻的面部輪廓,卻瞧不清他的神情。
這是時隔幾年再見,霍欽對她說的第一句話,讓她向塔台申請離場。
這麼簡單一句話,寧佳書不知怎地,心一下被撩到了嗓子眼,節奏半點不受控。
時間等得有點久,副駕的向北轉頭過來看她,寧佳書才趕緊坐直,把地面頻率調到備用,清了清嗓子,隔著耳麥聯繫塔台,「申航1381,準備離場。」
塔台似乎在忙,沒聽見,寧佳書等了幾秒,又呼一遍:「申航1381,準備離場,準備離場。」
這次塔台很快回復,「申航1381,可以起飛,跑道34L,起飛后聯繫離場118.60。」
確認跑道沒有障礙之後,霍欽執行起飛。
飛機在跑道上飛快滑行起來,寧佳書最享受飛機加油門的瞬間,推背感來臨的一刻,叫人五臟六腑都變得爽快起來。她靜靜等待油門加到Vr,飛機帶桿離陸的那一刻,驚嚇就這樣不期而至了。
眼前的跑道上,居然有一架小型空客在橫穿34L17R跑道。
「怎麼回事?跑道上怎麼會有飛機?」向北的聲音驚恐地在顫抖。
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此時飛機的滑跑速度已經到了125節,跑道上的那架空客越來越近,他下意識要伸手去帶剎車。
慘了!
寧佳書睜大眼睛瞧著雨霧中空客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她甚至能看清它機身上所屬的航空公司字樣。
然後想起了教科書上的那起特內里費世紀大空難。
她那麼不平凡的一生,就要結束在今天了嗎?
寧佳書在洛杉磯呆了三個多月改裝訓練剛回國,有認識的朋友給她打電話也正常。
她起初以為是信號不大好才聽不見聲音,喊了好幾遍,手機貼近耳畔,卻聞到了對方隔著話筒幾乎微不可查的呼吸聲。
北美正處大半夜,寧佳書有些疑惑誰會在這時候給自己打電話,可她實在太困了,腦子裡像攪了一鍋漿糊,等了十來秒鐘還沒聽見答覆,乾脆又掛了電話重新睡過去。
這一次入睡,寧佳書恍惚做了一個夢。
記起了上一次戀愛說分手時候,季培風那張俊美又憂鬱的臉。
為什麼會夢見這個,大抵是飛機上遇到那人和前男友長得實在太像的緣故。
夢裡,他剛從賽場上下來,滿頭是汗,只聽聞那句話,微啟的唇怔怔愣著,籃球滾到她腳邊。
漆黑的眼睛里有光亮暗下去,像是一盞燈熄滅了。
雖然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好聚好散,可到那一秒鐘,寧佳書還是不可避免生出幾分負罪感,培風真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男朋友,只可惜遇到了她這樣鐵石心腸的女人。
她本要轉身走的,想著既然在夢裡,就拍拍他安慰兩句吧,誰知還沒張嘴,就見霍欽皺著眉臉色陰沉朝她走過來,冷冰冰質問,「寧佳書,你的登機牌呢?」
眼前的場景一下子換成了航站樓,她翻遍飛行箱每一個角落也不見登機證件。
「你下去吧,我不需要你這樣毫無責任感的副駕。」
她怎麼可能在霍欽面前犯這種低級錯誤?
寧佳書一下子便被嚇醒了!
翻身下床直奔飛行箱,像是一個強迫症患者,她蹲在地毯,直到把電腦、IPAD,飛行記錄本,洗漱包、通訊耳麥、證件袋一字排開,數了一遍又一遍,確定沒有遺漏,才鬆口氣,一屁股坐下來。
窗外黑色的天幕被城市的燈火映得發亮,正是羅馬時間凌晨四點。
寧佳書本想睡個回籠覺,才躺下,便隱隱聽見左邊房間傳來黏膩的撞擊聲。
酒店隔音也太差了了吧?
翻個身,又聽到右邊房間如出一轍的喘息。
真是全世界都不想讓她睡好覺!
黑著臉起身去洗澡,直到花灑把所有的聲音都掩蓋了,寧佳書才記起昨晚那通沒出聲的跨洋電話。
直覺告訴她是季培風打來了。
可就是不知道都分手兩個多月了,他怎麼會突然聯繫她。
寧佳書分手向來不拖泥帶水,要斷便斷得乾淨瀟洒,有大大方方的還能做朋友,像季培風這樣在意介懷的,大概就是永別了。
洗澡特別消耗熱量,睡了八九個小時,在飛機上吃的那小半盒機組餐早已消化得一乾二淨,整個飛行箱只找出一隻機組發的小點心,吞了之後還是餓得前心貼後背。
本打算吹乾頭髮就下樓找吃的,誰知房間的吹風機壞了,前台的電話許久也打不通。
她打算自己下樓去找。
寧佳書的頭髮生得像海藻,濃密又柔軟,天生自來卷,小時候寧母抱她出去,大人都誇像洋娃娃,偏偏寧佳書自己不喜歡。
她覺得,大概是中學時期沒做成的離子燙始終令她耿耿於懷,後來每每都要用吹風機擼直。
不過直發確實把她的純凈柔美髮揮到淋漓盡致,更添上幾分表裡不一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