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姜姜抱緊膝蓋, 四肢不受控制地發著抖。她急促地呼吸著, 牙根酸痛腥膩。


  陸辭倏然湊近。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朝後一縮,恨不得擠進座位縫隙里。


  下巴被他托起來,嘴角觸上軟軟涼涼的東西。


  他不知從哪裡找出來一塊白色的手帕, 捏著帕子擦著她的嘴角。


  動作很輕, 卻很生澀。


  「啪!」姜姜扇開他的帕子,「不要碰我!」


  帕子被打掉,他撿起來,大掌托緊她的臉, 重複剛才的動作。


  姜姜知道反抗無用, 索性不再掙扎。他擦拭了許久, 而後把帕子放下。


  潔白的帕子上浸染了斑駁的血跡。


  她沉默地垂著眼,感覺到他的手指輕輕碰了下她的左頰。


  「疼嗎。」兩個字響在耳畔。


  毫無情緒,平鋪直敘, 不像是在問她, 而是在自言自語。


  姜姜不吭聲。


  冰冰涼涼的指腹颳了下她的臉頰。


  皮膚好像在戰慄,下一刻就要破碎開。姜姜一把攥住他的手指, 往下一壓,咬著牙,「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他看著下方,狹長的眉骨往下塌陷著, 目光像釘子一樣定在了兩人交觸的手上。


  等著他回應的姜姜見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手, 猛地一下把手撤回去。


  但是卻沒有撤回去, 他迅速拽住了她,把她的手扣在了掌心。


  嚴嚴實實地貼著他的手掌,姜姜有一種將手心放到硬硬的冰塊上的冷顫感。


  她費力想要將手扯出來,但是卻像上了一副重重的枷鎖,她掙脫不了,完全掙脫不了。


  心裡沸盈上來的恐懼與害怕達到頂點之後,突然之間全部潰散。


  慌亂的大腦慢慢地歸於平靜。


  她任他握著手,不再動作。


  陸辭低視著蜷縮著身體的姜姜,涼幽幽的眸子里全是她的映影。


  掌心裡柔若無骨的手彷彿一團棉花,觸感溫熱軟綿。


  他偏了偏頭,拇指與食指捻了捻她的指尖。


  姜姜感覺到他在摩挲著她的手指,像猛獸在用餐之前,用尖利的爪子撫摸著它的食物一樣。


  她竭力抑制住情緒,心平氣和道:「陸先生。」


  他沒有聽見。


  「陸先生。」


  他還是像沒有聽見一般。


  又欲再開口時,姜姜收了聲,抿抿唇,「陸辭。」


  這下他才像是終於聽到了她的聲音,抬了抬眼帘,對上她的視線。


  「之前的事,對不起。」她說。


  眉心驀地一蹙,他扣緊了她。


  「如果說我以前有什麼得罪到你的,我現在向你道歉,對不起。」她的神情很淡。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雖然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麼得罪他了。之前那幾次她都道了歉的,她以為道過歉了他就能放過她。


  可是她想的太簡單了,一個變態你能指望他能像正常人一樣?

  現在她什麼也不想幹了,唯一想要的就是遠離開他。即使是忍受著屈辱跟他道歉。


  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跟平常一樣的清冷漠然。


  許久過去,他嗯了一聲。


  很輕很淡的一個字,和外面倒退的景物一樣,消逝在風裡。


  姜姜心裡不禁一松。她試探著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輕撫著她的手指,眼睫一合,「醫院。」


  醫院?姜姜微微顰眉,「去醫院幹什麼?」


  「傷。」


  記起他在醫務室外面問她哪裡還有傷的事情,姜姜明白了過來。她立即一彈,「我沒有受傷。」


  他眯著眼睛看著她左頰上的划痕。


  「只有臉上有點傷,」她連忙道,「已經看過醫生了。」


  陸辭靜默良久,旋即抬起手。


  姜姜看到他虎口處凝結了一些的血印。他把血印抬給她看,說:「傷。」


  「對不起。」姜姜滯了下,隨即低低道。


  明明是他的錯,她卻不得不和他說對不起。姜姜在心底里狠狠地罵著他,剛剛應該再咬狠一點的。


  「我等下要上課。」


  要去醫院你自己去。


  她緩和著語氣,不再看他。陸辭沒有理她。他輕輕地摸著她的手,如同小孩子得了一個新玩具,愛不釋手的樣子。


  姜姜只覺得恐怖。


  大致十多分鐘過去,車子終於停了下來。她聽見司機說:「陸總,醫院到了。」


  從車廂里出來的那一刻,姜姜覺得自己彷彿是從地獄里逃了出來。


  他仍舊扣著她的手,拉著她進了醫院裡面。


  室內安靜到幾乎能聽見細小的灰塵顆粒在空氣里漂浮流動的聲音。


  姜姜拿著棉球,沾了點葯,湊到陸辭的手邊,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著葯。


  頭皮一陣發麻,她能感覺到他放在她頭頂上的目光。


  剛剛醫生給他拿了葯,他竟然讓她給他擦藥。她磨了磨牙,心想著現在她不能和他硬碰硬,於是把葯拿了過去,給他上藥。


  他坐在椅子上,她半俯著身。


  頭髮從肩后溜出來,落到了他的袖口。她急忙要把頭髮拂開時,他卻把她的頭髮捻住。


  姜姜怔了怔,看到他用食指繞了繞她的頭髮。


  棉球沿著他的傷口迅速壓了一圈,她站直身體,頭髮從他的指縫裡抽了出來。


  「好了。」她往後面挪開,把棉球扔進垃垃圾桶里。


  手指上一空,陸辭似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我的手機。」姜姜伸出手。


  他看了她許久,「不準再拉黑,必須接電話。」


  姜姜握緊拳頭,「好。」


  把手機從袋子里撈出來,他遞給了她。


  「陸先生,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她的聲音很平直,很機械。


  他沒有說話。


  姜姜沒有管他,她直接向門口走去。


  陸辭凝視著隨著她前行的動作而微晃的發尾,他的食指微微動了動。


  外面還下著小雨。


  她急步出了醫院,雨滴落在身上,浸濕了衣服。她小跑著,離開醫院老遠后才慢下速度。


  她躲到公交站牌下,努力強撐著的腿腳此時發虛發軟,猶如被抽去了筋骨。


  緩了好半天后,她撥通了白梓蕁的號碼。


  沒有人接。


  姜姜立即攔下一輛車,往學校趕去。


  等她回到學校找到白梓蕁的時候,她看見那個陌生男人還制著白梓蕁。


  「姜姜!」白梓蕁發現了她。


  姜姜跑過去,冷冷地睨著陌生男人,「滾開。」


  陌生男人放開白梓蕁,似乎思忖了下后,大步走開。


  「姜姜你沒事吧!」白梓蕁一得以自由,立馬抱住她。


  「我沒事,你呢?」


  「我也沒事,剛剛把我嚇死了,那個什麼陸先生他直接把你帶走,我很著急很害怕,要報警的時候,那個攔住我的男人他把我的手機搶了去,我沒辦法報警……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姜姜拍了拍她的背,說:「梓蕁。」


  「什麼?」


  「你以後一定要遠離著他。」


  「你說陸先生?」


  「嗯,不要跟他產生任何牽連。」


  「我知道,他看起來很……」


  「你一定要小心著他。」


  白梓蕁聽出來姜姜話音里的鄭重與認真。


  不知為什麼,一絲莫名的怪異感湧上了心頭。她重重一點頭,「我會的,我會的。」


  姜姜綳著的身體鬆緩下來,「回宿舍吧。」


  回到宿舍,姜姜迅速去衛生間刷牙。


  口腔里涼質的血猶如粘黏在裡面,怎麼沖洗也洗不掉。


  「姜姜,你怎麼了?」白梓蕁問她。她見姜姜一回來就刷牙,到現在都刷了快到二十分鐘了。


  「沒怎麼。」姜姜把水吐出來,將牙刷放好。她走出衛生間,撕開一顆糖,含在嘴裡。


  薄荷味的硬糖刺激著她的口腔,總算把那股腥甜擠壓了下去。


  ——————


  「姜姜呢?」見兒子一個人回來,沈彩蓉問道。


  這段時間不都是他去接的姜姜嗎,怎麼今天姜姜沒和他一起回來?

  「沒去。」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繼而上了樓。


  沈彩蓉張了張口


  沒去?


  什麼意思?

  是不想去接姜姜了嗎?她想著可能是兒子工作累了所以才不去接姜姜回來的。


  她立刻讓人叫司機去接姜姜。


  然而司機也是一個人回來的。


  「小姐呢?」


  「小姐說她以後住學校,不用再去接送她了。」


  「什麼?」沈彩蓉攏了攏眉,旋即給姜姜打了個電話。


  姜姜接了電話后說她身體養得差不多了,不用再待在家裡,而且她要準備專業考試,有些忙,所以以後周末放假再回家。


  沈彩蓉責備了她幾句,然後又叮囑她要好好注意著身體。姜姜連連應好后,她才掛了電話。


  晚間吃飯時,姜柏海沒看見姜姜,問道:「姜姜不吃?」


  「她在學校呢,周末才回來。」


  「周末回來?」


  「她說她要準備什麼考試,有些忙,就不回家了。」


  聽到沈彩蓉的話,姜沉璟頓了下,他瞥了瞥旁邊空空的位置,隨後繼續面無表情地吃飯。


  吃過晚飯,姜沉璟回到書房。他把眼鏡取下來。


  略有些青黑的眼底帶著疲色,他揉了揉太陽穴,然後重新把眼鏡戴上。


  他抽出文件,把文件打開。


  發現文件一直停留第一頁的時候,他闔上眼睛,指骨捏得泛青。


  冷白的燈光映照在他半邊臉上,另一半邊浸在了陰影里。


  半晌過去,他走出書房,來到沈彩蓉面前,說:「那些照片,拿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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