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番外

  晉江文學城首發  侍女們跪迎, 流蘇尤為自責,為著自己沒有保護好阿妧,因而伏地大拜不願起身。


  姜后一早便去了魏帝那裡, 詢問有沒有阿妧的消息,這會兒暫時還不知道她已經回來, 不過已經有宮人趕去稟報。


  「你不要這樣, 我沒有事。」阿妧將流蘇扶起來,向殿內走去, 「何況這本來也不是你的錯。」


  進到暖香融融的寢殿,阿妧才覺得一路上的風雪嚴寒被驅散了一些。侍女們很快備好了熱水,請她去水房沐浴。


  屏風後面,流蘇伸手替她解著衣帶。等到褪下中衣, 少女赤潔的身體一點點顯露出來,流蘇的視線無意中掃向她瑩白如玉的頸子, 微微一愣。


  「怎麼了?」阿妧稍稍偏頭,雙手將一頭秀髮攏在左肩處, 看著她道。


  「沒什麼。」流蘇將阿妧換下的衣物搭在一旁的木架子上,「郡主請沐浴吧。」


  等到換過一身乾淨的衣裳,從水房裡出來, 得知阿妧平安歸來的姜后也回到了出雲殿, 姑侄倆又再敘話半晌。


  ……


  行宮的主殿朝華殿里,蕭權被黃門領到內殿。他恭敬地跪下, 向魏帝行禮。


  許久沒有等到叫他起身的命令, 蕭權抬了頭, 向前方看去。只見魏帝神色冷淡地瞥他一眼,從上首處慢慢地踱過來。


  到了近前,蕭權剛要開口,忽然自己的胸口被狠踹一腳。


  這一下正中他心口,力道極大,幾乎將他的身子踢飛出去。


  蕭權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也不敢露出十分的痛苦之色,雙手撐著直起了身子,又再端正跪好。


  「父親。」他仍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喚著魏帝。


  蕭謖卻懶得看他作態,聲音冷厲非常,俯視著他道:「你當真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朕是怎麼警告你的?看來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刺殺暗害,你還會些什麼?」魏帝指著他罵道,「下作的東西!」


  蕭權垂首不語。


  「你是受了誰的指使去暗算永寧?」魏帝再問。


  蕭權心中一驚,害怕牽連到葉緋兒,仰頭看向魏帝,故意道:「誰會指使兒子?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說出來,我就是不喜歡她!父親,你不覺得你對她的寵愛已經超出尋常了嗎?還是說你的親生兒子也比不上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所謂侄女?」


  魏帝冷冷地看著他:「這就是你要置她於死地的理由?二郎,你真讓朕失望。」


  他走到一旁的木架前,手按著擱在上面的佩劍:「你是不是覺得你是朕的兒子,無論做什麼朕都不會把你怎麼樣?」


  朝華殿明亮的燭光下,魏帝背對著他,微微低著頭,那樣伸手按劍的姿態。蕭權的臉白了,身子微微顫著:「父親……兒子知錯了父親。」他向魏帝叩首,「兒子再也不敢了。」


  他怎麼會以為魏帝不會把他怎麼樣?他連甄皇后都捨得殺。


  他不該去挑戰他的,他是天子。


  「滾到封地上去,朕不想再看到你。」魏帝最終還是沒有拔劍,他把手放下來,轉身命令蕭權。


  ……


  走出朝華殿,蕭敘正等在外面,見到蕭權的神色,心知不妙,但還是走上前去,問道:「父親怎麼說?」


  蕭權將魏帝的旨意告訴他。


  「二哥,你太衝動了。」蕭敘的語氣盡量保持平緩,但是很明顯地表達了自己的不贊成。


  蕭權卻絲毫沒有聽進去,他在想有什麼法子可以留下來,不必趕赴封地。


  一時無法,長久的沉默之後,蕭權忽然想到了什麼,向蕭敘道:「我聽說那女子是被太子送回來的,有這回事嗎?」


  蕭敘很快領會到他的意思,點點頭:「是有侍衛這麼說。」


  ……


  沒有幾天,魏帝將成安王蕭權發作了一通的消息很快便傳了出來,成安王以自己尚未成親為由,乞求留在洛陽。


  魏帝雖然應允,但卻將他由王爵貶為侯爵,並且命令他成婚之後立即趕往封地。


  雖說突然,但身在行宮的眾人已經隱約能夠嗅出些端倪來。成安王此次被貶,多半與永寧郡主遭逢的那一場意外有關。


  天氣晴朗,路上的雪也都化得乾乾淨淨。趁著午後暖和,阿妧在花園中散步,崔青蘅陪在她身邊。


  兩人在一株梅樹旁停下了腳步,崔青蘅道:「郡主,我有一件事想要請你幫忙。」


  阿妧看向她,很自然地道:「你說。」


  「是這樣,太子殿下年已弱冠,我家中有一堂妹,也已經及笄,長輩們有意將她嫁與太子。不過因為前些年殿下一直在軍中,家中長輩不太清楚殿下秉性如何,所以……」


  阿妧沒有想到她是來問這個的,一時愣在了那裡,半晌后,想了想道:「原本姐姐相問,我應該知無不言的,不過說實話,除了剛剛進宮的那幾個月,我跟太子其實也沒有什麼往來。認真說起來,與他也不是很相熟,要問其為人秉性,我確實無法回答。」


  聽她說完,崔青蘅卻沒有顯露出失望的樣子,而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因為崔家與魏帝的恩怨,她當然是不希望家裡人再跟皇室扯上什麼干係的,只是家人相催,這才不得不前來詢問阿妧。


  眼見她也說不出什麼來,也算自己完成了任務,遂放下此事,向阿妧道:「無妨,此事未必能成,我也只是隨意問問。」


  兩個人再向前行去。


  她們這邊說話,卻沒有料到在幾叢梅樹後面,有人將她們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看著小郡主離開的身影,陸劭輕笑一聲,對蕭叡道:「原以為郡主性情只是傲慢冷淡,現在看來,或許還要再加上薄情二字。殿下,小郡主看著不像是真心將你當成表兄。」


  蕭叡道:「又不是你的表妹。」


  陸劭但笑不語。過一會兒,又向他道:「陛下心軟,允許蕭權暫時留在洛陽,殿下如何應對?」


  「蕭二郎是個蠢人,不過也還有些用處,留便留吧。」蕭叡不以為意。


  自魏帝收復西域,往來洛陽與西域各國貿易的商人日益增多,像這樣高眉深目卻能說一口流利中原話的胡商如今也是隨處可見。


  阿妧拾起一個籠子樣的東西看了看,問道:「這裡頭是什麼?蟈蟈嗎?」


  那胡商被她逗笑了:「這可不是蟈蟈。」隨後向她解釋,「不知姑娘可曾聽說過尋香蜂?昔日大魏的皇帝陛下派人攻打西域,深入到千里黃沙之中,就是利用這種黑蜂追蹤到敵方的蹤跡,這才出其不意,一舉殲滅了胡人的主力。」


  「這麼厲害?」他說得活靈活現的,令阿妧感到驚訝不已,「既然是尋香蜂,那就是追蹤著香氣才能找到對方的蹤跡,是什麼香氣?」


  那胡商見她一點就通,想來是個識貨的,取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道:「這裡頭就是了,取出一點灑在身上,不管走出多遠,只要把這小籠子里的黑蜂放出來,它就能吸引其他的蜜蜂一起追蹤到香氣的源頭。」


  「真的假的?」阿妧還沒聽說過這麼神的寶物,「我可以試一試嗎?」


  那胡商有些為難,這黑蜂放出來容易,再要捉回來可就難了,故而都是用一隻少一隻。


  他們這邊興緻勃勃地聊了半天,蕭叡站在一邊等了一會兒,忽然走到阿妧身邊,將一把銀錢扔給那胡商,把所謂的尋香蜂買了下來,而後連著那瓶子香粉一起遞給阿妧。


  「拿著吧。」


  阿妧接過,疑惑地看他一眼,覺得他今天有點反常。沒有多想,很快跟上他的腳步。


  兩個人在前面走著,幾個侍從牽馬跟在後面。


  阿妧手捧著蜜蜂籠子道:「這東西真的那麼神嗎?不管人走到多遠都能被它找到?」蕭叡沒有多問就買了下來,應當對這玩意兒有所了解吧?

  誰知他卻搖了搖頭:「一定範圍內有效,太遠的話,基本沒有作用。」


  阿妧驚訝道:「剛才那個人不是這麼說的呀,他說在西域的萬里黃沙之中都能用,大魏的軍隊不是靠它指引道路才殲滅了敵軍嗎?」說著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那胡商,眼裡閃過不解。


  「哪有什麼克敵必勝的寶物,那是大將軍派人策反了敵方的一個高級將領,為了讓對方害怕,才故意說是用的黑蜂。」蕭叡道。


  阿妧仰頭看他:「為什麼你會這麼清楚?」


  「因為深入敵營負責策反的人是我,黑蜂的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蕭叡轉頭對上她的視線。


  「是這樣啊。」阿妧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隨後又忽然想到,「既然你知道這不是什麼寶物,那為什麼還要買它?」


  蕭叡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看著前方:「沒什麼,拿著玩吧。」


  到了一個街口,蕭叡向阿妧道:「我還有事,你自己先回去吧。」轉頭吩咐侍從護送她回宮。


  阿妧點點頭,兩個人在路口分開。


  走了沒多遠,忽然看到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清麗而脫俗,正是葉緋兒。


  阿妧走在她身後,不緊不慢,並沒有打算上前去問候一下。因為她心裡清楚葉緋兒並不喜歡自己。不過阿妧這樣跟在她後面走了一段路,有意無意的,總覺得今日葉緋兒的行蹤有些鬼祟。


  她本來不想管,正要走開,忽然想到今早姜后問起葉緋兒的時候,一個宮女說她生病了,在自己的房間里休息。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阿妧也不例外。她腳步頓了一下,回身從侍從那裡取過冪籬戴上,白紗遮擋住了面容,隨後加快了腳步,跟得更緊一些。


  到了一家客棧外面,阿妧把蜜蜂籠子交給侍從,叮囑他們,若是自己半個時辰還沒出來,就放出黑蜂,跟著它找到自己。


  阿妧看見葉緋兒進了客棧的一間房,眾目睽睽的,她當然不可能趴在門口偷聽,因而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沒看到什麼人進去,一時又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無聊,正要離去,房門卻在這時開了。


  阿妧慌忙閃身躲在一根柱子後面,見她離去,看樣子像是去接什麼人。轉瞬的功夫,又看到葉緋兒跟著蕭叡一起踏上客棧的樓梯。


  阿妧驚訝極了,眼看就要迎面撞上。她此刻正站在房門口,躲避不及,索性飛快地推門進去。


  房內的落地罩外是一方小榻,會客用的,阿妧直接進到了裡面,摘下了冪籬拿在手裡,後背抵著一方書櫥,側耳聽著外間的動靜。


  不一時果然聽見他們進來,似乎在小榻上坐定了,接著便是店小二端茶上水的聲音。等到門再次關上,房間里有一瞬間的寂靜。


  阿妧屏住了呼吸,她實在意外,因為印象里蕭叡跟葉緋兒是素無往來的。且那件事過後,在阿妧看來,這兩個人的立場甚至應該是相對的。


  因為害怕被發現,阿妧站的位置有些偏里,饒是她聽覺敏銳,那兩個人的聲音一個偏低沉,一個又很輕柔,她實在是聽不清,因而心裡有些發急。


  不由得輕輕挪動兩步,又將頭往木隔上靠了靠,側耳細聽。這一回隱約聽到了皇后等字眼,她的心怦怦直跳。


  沒過多久,外間響起了葉緋兒起身告辭的聲音。似乎只有她一人出去了,而蕭叡仍坐在榻上。


  阿妧不敢出去,同時在心裡暗道他怎麼還不走。許是她的祈禱起了作用,阿妧聽見腳步聲響起。剛要鬆一口氣,接著便發現那腳步聲是向著裡間過來的。


  阿妧的心跳重新加快,身子緊緊貼著書櫥的一壁。眼見沒法躲下去了,她直起身子,咬咬牙,剛要抬腳出去,結果眼前一道銀光劃過。她還沒有看清,泛著涼意和血腥氣的長劍就已經指上了自己的咽喉。


  她猝不及防,後背再一次抵上書櫥,雙眼睜得圓圓的,臉頰漲紅,雙手握著冪籬,神色驚慌地看向蕭叡。


  沒有料到是她,蕭叡微微皺眉,很快將劍放下。


  「怎麼是你?」見她還獃獃地靠在那裡,不由伸手拉她一下,「你在這兒做什麼?又偷聽我說話?」


  阿妧身子綳得太久,腿也有些麻,不防被他這麼一拉,一下子沒站穩,輕呼一聲就要往前跌去。蕭叡只好扶住她,一隻手半抱著將她帶出來。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阿妧仰頭看著他略微沉肅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姜后那天說的話——傻孩子,他那是嚇唬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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