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驚聞

  外間的侍女們聽到動靜, 慌忙跪下。有幾個進來查看后,迅速地將地面清理乾淨,又重新端上一盆清水。


  蕭叡不慣讓女子服侍,自到屏風後面換上了衣服。


  他一會兒要外出巡視,身上穿的是黑金二色的盔甲。走出內殿,李恂已經在外面等著他了。


  「查清楚了?」


  「是, 」李恂命人將一個宮女扭送上來,向他道,「將軍, 這就是姜氏留在咱們宮裡的釘子。」


  蕭叡取過殿中垂掛著的長刀,大步向外, 頭也不回地道:「清理掉。」


  ……


  三日後,魏帝下令把姜后從永始宮裡放出來。


  因為當日魏帝發作姜后極為迅速, 且消息捂得很緊,故而沒有多少人知道姜后這些天其實是被關起來了, 還以為她只是身體微恙,這才一直沒有露面。


  除了相關的人,就連皇后的明宣殿里, 也只有幾個貼身的尚宮女官才知曉內情。


  姜后回到明宣殿的時候,仍是一身素服, 青絲只用一根長簪簡單地綰起。面上還是那樣的溫柔端莊,卻能看出明顯地消瘦了。


  宮人們垂首跪在地上, 阿妧快步迎上去, 眼中有淚花閃爍。


  姜后伸開雙臂抱了抱她, 手撫著她的臉頰,眼睛里有些許慈愛:「好啦,不難過了,姑姑這不是沒事嗎?」說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攬著她一起走進殿中。


  等到屏退了眾人,阿妧與姜后一道在大榻上坐下。


  姜后仍抬手將她攬著,阿妧柔軟了身子窩在她懷中,閉目感受她身上的溫熱氣息,過了一會兒,向她道:「姑姑,你的猜測是對的,這件事的確是太子做的,目的就是陷害你。」


  姜后似乎有一點兒驚訝:「當真?」她讓阿妧坐直了身子,兩個人面對面,「你去找他了?是他這麼跟你說的?」


  阿妧點點頭:「我問過了,他沒有否認。」


  姜后微微蹙起眉頭,神色中似有憂思:「姑姑還以為是陛下想開了才將我放出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她看著阿妧的眼睛,問道,「是不是你跟太子求情了?他是怎麼說的?」


  「我……」阿妧張了張嘴,對上姜后關切的眼神,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半晌,搖了搖頭,「我沒有跟他求情。」


  姜后聞言,輕柔地拍拍她的手臂,道:「本就是我跟陛下之間的事,你沒有摻和進去才是對的。至於太子,他既然放不下,那要使什麼招數就只管來好了,姑姑卻也不怕他。」又看向阿妧,「你也不用怕,有姑姑在,姑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阿妧想到先前的事,仍舊沉默著。


  姜后順了順她的頭髮,隨後起身下榻:「姑姑剛從冷宮裡出來,身上邋遢得很,先去沐浴。妧兒去歇著吧,晚些再過來。」


  阿妧應是。


  等她去后,忽有未央宮的中官前來傳旨,姜后坐在上座處聆聽。


  那中官大馬金刀,坐在下首,戴著翠玉綠扳指的手將拂塵一抖,命小內侍捧上一個精緻的木盒子,正色向姜后道:「娘娘,這是陛下命咱家賞賜於您的,還請好生收著。」


  姜后讓葉緋兒接過。


  那中官走後,姜後起身,葉緋兒把錦盒打開,只見裡面安放著一個八頭釵的華勝,當中的鳳口銜著一顆龍眼大的明珠。


  姜后微微偏頭,伸手輕撥了一下,那明珠便顫顫搖晃著,熠熠生輝。


  這是在羞辱她嗎?

  姜后伸手將鳳釵取出,放在眼前細細打量,努力回憶那人戴著這釵子的模樣。失神間,手中微微用力,尖利的釵頭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手掌流淌下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姜后恍若未覺。


  「娘娘!」葉緋兒跪地喚她。


  姜后被這一聲驚醒,抬手將那鳳釵扔回到盒子里,神色重又恢復平靜:「收起來。」


  「是。」


  葉緋兒應道,卻沒立即起身,而是仍跪在地上,捧起姜后受傷的那隻手,用一塊潔白的帕子按住她還在流血的手掌心,同時吩咐人去拿葯。


  ……


  阿妧陪著姜後去向魏帝請安,事畢,他夫妻兩個自是有話要說,於是阿妧在侍女的陪伴下走出了未央宮。


  長長的宮道上,前方的一處拐角處忽然轉過一個人影來,瘦長的影子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阿妧沒有看他,仍舊保持著沉穩端莊的姿態,雙手交握著,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到了近前,兩個人面對上面,那人卻攔住了她:「讓你的侍女退下,我們談談。」見她不為所動,蕭叡的嘴角帶過一抹諷刺,「你怕什麼呢?我什麼人也沒帶。」


  阿妧停住了腳步,讓流蘇她們退後,看向他:「殿下有什麼指教?」


  向晚的微風徐徐吹過兩人之間,蕭叡打量著她,問道:「你姑姑被放出來了?」


  阿妧一愣,緩緩道:「是,多謝你高抬貴手。」事情由他開始,他不鬆口,姜后不可能這樣簡單地全身而退。「雖然我不齒你的行為,但起碼你是坦誠的。」


  蕭叡背著光,細碎而昏暗的光線里,阿妧幾乎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只聽見他似乎輕笑了一聲。


  沉默片刻,阿妧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沒有別的事,殿下請忙,我……」


  「說到坦誠,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訴郡主。」蕭叡打斷了她,一雙眼睛直直地看過來,「那天的葯不是我下的。」


  阿妧怔了一下,臉色微微發白:「我不信,除了你宮裡的人,還有誰會有這個時機?」她竭力控制著不要發怒,只將一雙澄透的眼冷冷地看向他,「如果不是你,那你為什麼要……」她說不下去。


  那天晚上可怖的經歷,儘管不願意再去回想,然而對上蕭叡深黑色的帶著血光的眼睛,那時候自己被蒙上了眼,在他身下怎樣的無力抵抗,宛如被拖進萬丈深淵的情形,還是忍不住令她失色,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蕭叡嘴角扯過一個冷淡的笑,故意去看她的身體,低頭湊近阿妧的耳邊:「因為我想操|你。」


  他伸出手,撫了撫她髮髻上的流蘇墜子。阿妧抬手將他擋開,同時反手一掌打在他的臉上,「啪」的一聲,帶著全部的力氣。


  蕭叡動也沒動。


  阿妧的身子卻是剋制不住地輕顫著,小臉幾乎白到透明,怒火在她的眼中燃燒。她想到自己以前居然還將他當作正人君子,一時間羞憤交加,再次向他揮掌。


  手腕卻被握住了,蕭叡強硬地帶著她的手,在自己被打的那邊臉上輕輕撫摩著,盯著她的眼睛道:「應當有人好好教你規矩,郡主。」


  「放開!」阿妧看著他一向陰鬱瘦削的臉頰,對於他的恐懼和厭惡在一瞬間襲上心頭,令她死命地掙扎著。


  侍女們也發現了兩人的不對勁,正快步地上前來。


  蕭叡鬆開她,聲音低低地道:「這一次,我真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拍拍她的臉頰,「讓她好自為之。」


  ……


  晚些時候,姜后回到明宣殿,阿妧陪她一起用過晚膳。


  雖說食不言寢不語,但姜后的心情顯然不錯,一直在為阿妧挾菜,笑意盈盈地道:「過些時候,青、徐兩州的州牧都會遣使來朝,這洛陽城又要熱鬧起來了。」


  阿妧聽她的意思,魏帝似乎很重視這件事。


  青徐是魏吳兩國交接的地帶,自武皇帝時起就存在著幾股不小的割據勢力,雖歸順於大魏,卻擁有獨立的地盤和兵力,武帝對於他們也只能採取羈縻政策。當初武帝薨逝,在洛陽的青、徐兵就發生過騷動,魏帝採取撫而不討的策略,穩住了局面。


  而後魏帝以東吳不納質子為由,三路伐吳,藉機剝奪了青州牧的兵權,去年和今年又親自督師伐吳,兩次皆止步於廣陵,未與吳軍交鋒,目的卻在於平息利城兵變,徹底解決青、徐的隱患,至此北方才算是在魏帝的手中完全地實現統一。


  此番魏帝身體微恙,也是因為剛剛結束廣陵之役,從戰場上下來,驟然鬆懈,支撐不住才病倒的。


  「你走後任城王也去了未央宮拜見陛下,」姜後繼續道,「到底是親兄弟,所思、所想竟是分毫不差。」


  阿妧也道:「王爺胸懷坦蕩,胸中又有韜略,其實是國之大才,陛下若能信重於他,對大魏有利無害。」


  「是啊,」姜後點頭,隨即又笑道,「朝堂是男人們的事,咱們就不說了。」


  葉緋兒也旁邊笑道:「不過任城王英俊儒雅,與郡主倒也般配,只是年歲略大了些……」


  阿妧見她忽然轉了話題,一時間竟有些聽不懂:「姑姑,葉女官在說什麼?為什麼忽然扯到我跟任城王?」


  姜后沒有責怪葉緋兒的唐突,只略一思索,向阿妧道:「我還以為任城王已經跟你挑明了,原來竟沒有。」見她仍是蒙蒙的,只好從頭解釋,「今天在未央宮,姑姑聽到任城王說對你有意,想要娶你做他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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