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故事裏外
“可是回到家中，卻隻有外公可以將我扛起來，但是他身體不好，就不能時常做到那個動作，隻能偶爾為之。”
“所以那個時候，如果可以被祖父扛起來，就是我最高興的一件事情，後來我七歲的時候，外公因病去世了，家中就隻剩下我還有母親和外婆相依為命了。”
顧錦峰說話的語速很慢，像是每說出一句話都要在心中琢磨上半天一樣，但正是因為這樣，才顯得他每一個字都是帶著感情的。
在這樣的夜晚，夜色朦朧，叫齊靈不自覺的就將自己的心思從對現代生活的想念之中抽離了出來。
一顆心和裏麵滿滿的心思都落到了顧錦峰所說的故事裏，像是陪著他一起走過了那一段路。
甚至叫她隻是聽了這寥寥幾句，心中就開始對顧錦峰疼惜了起來。
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是家中的小霸王，吃一個都要三四個人伺候呢。
可是顧錦峰呢，小小年紀，跟著母親從侍郎府回到這村子裏，“生父不詳”這四個字就足以叫他被所有的人疏離開來了。
一個所有的小男孩都可以被輕易滿足的願望——被人扛在肩膀上，卻成為他的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這叫人怎麽能不心疼，不感慨唏噓呢？
顧錦峰也沒有注意到齊靈麵色上的轉變，仍舊是一邊用右手握著韁繩，趕著路，一邊左手輕輕的拍打著齊靈的肩膀，安慰著她。
他麵色上不帶著任何可以被看出來的情緒，看著很是從容冷靜，像是在講述陌生人的故事一樣，又緩緩開了口。
“可能你也聽說過，接著就是我祖母又去世了，那年我應該是十歲生日還沒有到。”
“本來她答應過我，過生辰的時候要給我做一碗長壽麵吃的，可是誰知道，沒有等到那一天，她就在夜裏無聲無息的去世了。”
“那個時候，我母親說祖母是因為太過思念祖父，就像是鴛鴦不能單隻存活，一定要成雙成對，她說他們兩個不是去世了，而是化成天上的星星了。”
說著，顧錦峰又往天上看了一眼，目光溫柔，嘴角的弧度也柔和了起來，叫齊靈在一旁看著都有些出神了。
隨即顧錦峰就恢複了自己的神色，繼續說道、
“那個時候，我是真的相信了，每天晚上臨睡前，都要看看天空，對著我母親指給我的兩顆星星，和他們說我這一天都做了些什麽事情，覺得這樣祖父祖母就知道我的消息了。”
“那個時候，因為祖父祖母去世，家中已經沒有生計來源了，我和母親過日子的花費，都是靠著她給人刺繡得到的。”
“就是在這城中的繡坊，因為她不是那裏的繡娘，所以別人就故意壓低她的價格，一兩的說成是半兩，一百個銅板的說成是五十個銅板。”
“但是因為走投無路，所以母親也隻好接受這樣的價錢，甚至盤算著什麽時候攢錢攢夠了，還要將我送到私塾之中，繼續讀書。”
“因為繡大塊的屏風最為賺錢，所以她接的活計都是這樣的，每天都要熬夜到很晚，可我那時候又不聽話，總是纏著她。”
“所以她隻好點著蠟燭，將繡架搬到我的床前，一邊給我講故事，一邊忙著自己手中的活計繡著花，兩樣都不耽誤。”
說道這裏，顧錦峰忽然扭頭看了齊靈一眼，笑著問道。
“你看我本來答應是和你講故事的，怎麽說著說著就講起了我自己的事情？不過你放心，我馬上就要開始將那個故事了！”
因為天色偏黑，雖然有月光照耀，但是因為顧錦峰扭頭麵對自己時，就剛好背對了月光，叫人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但是齊靈卻好像，忽然在顧錦峰眼睛裏看到了一點亮晶晶的光。
那應該是水漬吧……
或者說是淚光吧……
齊靈心中一動，知道顧錦峰現在這種樣子一定是不願意被自己看到，所以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對他說道。
“沒事，隻要是你說的，其實我都願意聽，我不介意多了解你一些。”
這是她的心裏話，曾經齊靈也在心中幻想過很多次顧錦峰的童年會是什麽樣子的。
她雖然知道肯定過的不算是太圓滿，畢竟想想一個連少年都不是的孩子，接二連三失去自己最為親近的家人。
甚至小小年紀為了討生活就上山和人學打獵，這麽多年落下了一身的傷疤，隻是咬咬牙，繼續堅持。
但是卻沒有想到真正被他說出口的這一天，真相真正被他自己解開的這一天，以往的所有想象甚至都有些輕描淡寫起來。
原來自己所有的想象卻都還沒有勾畫出他的悲慘，所以這個事實叫齊靈更是替他難過。
仿佛是她自己也經曆了這樣一遭，吃了這麽多苦一樣。
顧錦峰聽罷齊靈的話之後，勾唇笑了一下，若是齊靈可以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一定會被他眼裏的柔情所打動。
對於顧錦峰來說，“不介意多了解你一些”這幾個字，仿佛就是這麽多年他一直在等待的答案一樣。
他這麽多年的煢煢孑然，獨立前行，仿佛就是在等待著這樣的一個人，一點點的走進自己的內心，甚至側耳傾聽他訴說自己的過往。
聽完之後，說一句：“我不介意多了解你一些。”
能等來這樣的一個人，自己可真是太幸運了！
顧錦峰很是慶幸，自己可以有這樣的好運氣。
能有這樣的一個齊靈現在陪著自己，可能就是他吃了這麽多年苦之後，上天所給的一個恩賜。
“繼續給你將我母親給我講過的故事吧，這個故事現在還叫我印象深刻呢，我認真講，你也認真聽，好嗎？”
齊靈點了點頭，輕聲應了一句。
“好，你說把吧，我都在聽著呢。”
“那個時候我母親告訴我說，每一個人都是天上的一顆星星，落到了世上就化成了一個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