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七章

  正文內容已出走, 如需找回,請在晉江文學城訂閱更多正版章節:)  太后尚未解氣, 冷聲問:「是趙氏家族舉薦的小醫官所言?」


  「是。」


  「其心可誅!」


  太后凝視愛子身著素紗羅裙,原本俊秀臉龐塗了脂粉, 病態虛弱, 不複數月前的英氣……


  舊仇未報, 新恨又至,她咬牙切齒, 怒容愈盛。


  宋鳴珂來回踱步, 煩躁時順手扯了扯白羅曲領方心, 腦海浮現筵席之上, 宋顯揚不顧一切撲過去的那幕。


  趙太妃昔時恩寵極盛, 未曾聽說其身體抱恙,此病來得古怪是真, 但宋顯揚的驚訝、恐慌和無助,也像真的。


  二皇兄的演技……出神入化到此境地?逆天了!

  可若非演技出色, 難道他們母子二人並非串聯演戲?

  當時趙太妃的專屬醫官, 以極快速度趕來,診視后, 斷定她為先帝駕崩而日夜悲泣, 傷了肝腎,又因愛子不日離京而深覺惶恐, 導致急病突發, 建議定王多作陪伴。


  言下之意, 若新君執意要宋顯揚儘早就蕃,便是對太妃的凌遲。


  愛重太妃的先帝骨肉未寒,宋鳴珂龍椅還沒坐熱,所扮演的宋顯琛性子優柔,素有仁孝之名……當著兩位庶弟的面,豈幹得出不孝不悌不仁不義之舉?


  她不好與宋顯揚撕破臉,便道了句「讓李太醫一同診治」。


  不料那醫官稟告,目下李太醫待罪,翰林醫官院將重新選拔御醫,為新君調養龍體。


  「誰允准?朕答應了?立馬召李太醫入宮!」


  宋鳴珂暴怒,立即結束宴會,第一時間抵達太后的慈福宮,與母兄商議。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隨意動她的人?


  若保不住李太醫,兄長的毒性怎麼辦?她這假皇帝的秘密如何守得住?


  夜靜無聲,令人備受煎熬,直至余桐前來通報——李太醫殿外候命。


  「快宣!」太后與宋鳴珂異口同聲。


  趔趔趄趄踏雪聲近,年逾半百的李太醫披一身寒氣,推門而入,跪地行禮。


  「李太醫!到底怎麼一回事?快說!」太后率先開口。


  「太後娘娘!」李太醫艱難抬頭,「重臣大肆清理翰林醫官院,企圖安插人手,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老臣無奈,出面攬了!」


  「你……」宋鳴珂呼吸驟停,只覺頭暈目眩,顫聲道:「你、你可曾想過後果?」


  「老臣明白,但若無資歷深厚者頂罪,半數太醫將被換掉,牽連太廣……同僚數十載,老臣於心不忍!


  「陛下所中之毒,需特殊草藥,方能緩解。老臣翻遍醫書古籍,嶺南乃至瓊州或許能找到。此次南下,正好為陛下尋葯。


  「至於宮中與北山寺廟的日常診視,老臣舉薦一位醫術精湛的年輕人。他明面上是被選入翰林醫官院的優秀學生,實則為老臣私底下調|教多年的弟子,陛下不妨……」


  「就沒別的法子?何不事前稟報?」太后搓揉額角,打斷了他。


  「娘娘!當時情況緊急,老臣實在沒辦法!若不藉機尋葯,龍體內的毒性,更難清除!懇請娘娘饒恕!」


  宋鳴珂嘆了口氣:「李太醫,重用新人,豈不惹人懷疑?」


  李太醫躊躇片晌:「……您見了那人,興許能想出恰當理由。」


  他絮絮叨叨談及所薦之人的姓名、特徵,又拿出一瓶藥丸,請宋顯琛務必按時定量服用。


  宋顯琛靜聽三人說話,悲色、失落、迷茫皆淡淡的,似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彷彿……這是場無關緊要的道別,就連李太醫臨別朝他行大禮,他也不過略一頷首。


  燭影搖曳下,宋鳴珂猛然驚覺,李太醫在這數月以來蒼老了不少,想必早為解毒之事絞盡腦汁、寢食不安。


  她心下感傷,輕聲道:「路途遙遠,千難萬阻,請表舅公多加小心。」


  「表舅公」三字,令李太醫周身一顫。


  他拜伏在地,語帶哽咽:「長公主殿下任重道遠,還望珍重。」


  宋鳴珂親手將他扶起,欲說還休,最終抿唇未語,扭頭轉向窗外。


  一窗之隔的殿外,融雪如珠玉般墜了一地,恰如離人淚。


  …………


  次年,正式改年號為永熙,宣告邁向新的開始。


  這一日,霍睿言出城拜訪江湖友人後回城,只帶一名親隨,牽了駿馬穿梭於人群中。


  城中食店香味縈繞,書畫坊、醫館、藥鋪、酒行、首飾鋪子等雜列,最熟悉不過的京城日常,對於北行前夕的霍二公子而言,多看一眼,是一眼。


  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間或夾雜有關霍家的討論。


  「霍侯爺離京在即,原定臘月末出嫁的長女,卻直接退了婚!」


  「退得好!真沒想到!那唐世子竟干出此等悖禮之舉!」


  「就是!聽說,連皇宮除夕宴會亦無酒無肉,未聞一聲絲竹之音!區區一公府世子,竟公然悖逆違制?還大行淫|亂之事?」


  「淫|亂?快說來聽聽!」


  「不就是過年時,在府中私設宴飲,借醉強要了一名歌姬么?霍侯爺證實傳聞后,勃然大怒,當即與唐家退婚,還告了回御狀!」


  「這下唐公爺被降職,不成器的兒子也被剝奪了世子封號……活該!」


  街頭巷尾的憤慨激昂,使得霍睿言百感交集,猶自記起當初宋鳴珂的一句提醒——表姐的未婚夫……可靠嗎?


  若非她提及,他豈會驚醒,並私下派人去盯著唐家?又如何能揭露對方極力掩蓋的醜行?


  出了這樁事,父親恐長姐在京受人滋擾,乾脆帶她同去薊關。


  如此一來,除去準備參加武舉的兄長,霍家算得上舉家盡遷。


  行至府外,霍睿言意外發覺,定遠侯府門庭若市。


  原來,開朝複議后,新君加封霍浩倡為定北都督,賜了不少恩賞之物。


  眼看萬壽龍芽、御苑玉芽等數款堪比黃金矜貴的北苑貢茶,還有御賜建盞、金銀茶器等物,在父親安排下送往自己的院落,霍睿言滋味難言。


  依照宋鳴珂對霍家的熟悉程度,自是能預估,與茶相關諸物,只會歸二表哥。


  這大概是她不露痕迹的小小體貼吧?

  而他卻未必有當面致謝的機緣。


  動身北上前一晚,定遠侯府出奇安靜。


  霍睿言寤寐思服,遂起身披衣,揉揉窗邊上捲成一團的三花貓,移步至廊下。


  月華如霧籠了京城春夜,融進深深庭院,漫上他淺素衣襟。


  觸撫羊脂玉小鐲,此物曾在她纖細皓腕上逗留數載,卻因這次雪災,輾轉到了他手上,將代替她,陪他熬過塞外艱苦。


  轉頭北望,他仿似看到長街盡頭的宮牆禁苑、千里風霜圍困的延綿山色、遠山盡頭的險要關隘……


  即便同一抹圓月柔光,落在她嬌俏容顏、連綿宮闕、寂靜山林、苦寒邊關的景緻,韻味也大不相同吧?

  萬里河山、鐵血沙場,那是兒時牢牢紮根於心的夢。


  曾堅定不移的決心,被她隱忍哭泣聲,悄然擊碎。


  柔順如小貓。


  正當他俯首欲吻,陡然驚醒。


  原來,是夢。


  這算什麼?在夢裡……欺君犯上?

  霍睿言倍感難堪,躡手躡腳跑到浴室,偷偷摸摸洗了個冷水澡。


  換上乾淨寢衣,他頹然坐在窗邊,雙手搓揉滾燙臉頰。


  隱約覺著,夢內的那一幕,也許真會發生。


  春月羞澀地躲入雲中,留下絲絲縷縷細弱光芒,捆縛著他不安的心。


  進不得,退不甘。


  …………


  翌日風煙渺渺,細雨如織,狩獵被迫延遲。


  知宋鳴珂靜不下心,霍睿言一大早帶上新刻印章,趕去她所在。


  目睹她下首跪坐著一蒼色身影,他笑顏凝滯,目光焦灼,「陛下龍體欠安?」


  宋鳴珂笑盈盈朝他招手:「二表哥來得正好,快嘗嘗元醫官做的杏花水晶凍。」


  她邊說邊指了指几上一紅色漆盒,內裝晶瑩剔透的糕點,內里如有花瓣飄飛。


  霍睿言見宋鳴珂無恙,心下稍安,隨後又覺稀奇——元禮作為御醫官,還順帶負責御膳點心?


  「元醫官當真心靈手巧,多才多藝。」


  「謬讚謬讚!朝野內外誰人不知,霍二公子文采斐然,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一句『多才多藝』,折煞我也。」


  元禮客氣回應,既有清貴之氣,又不乏客套。


  宋鳴珂以銀筷子夾起一圓形的水晶凍,品嘗后笑意舒展,又示意霍睿言自便。


  霍睿言恭敬不如從命,只覺海藻膠做的糕體入口清涼,綿柔細膩,杏花甘中帶苦,口感別緻。


  二人聊了狩獵計劃,元禮插不上話,拿出一寬口白瓷罐,從中舀了一勺蜜,放入碗中,以溫水調開,呈給宋鳴珂解渴。


  霍睿言留意他動作嫻熟,泡開后,朵朵紅梅盛放,認出是宋鳴珂常喝的蜜漬梅湯,深覺狐惑。


  這湯居然讓她日日堅持喝上一年?連跑到保翠山行宮也欲罷不能?

  霍睿言淡然一笑:「此為湯綻梅?常見陛下飲用,可否容我淺抿一口,嘗個味兒?」


  「當然。」宋鳴珂對元禮略微點頭。


  余桐正要吩咐下人多備小碗,霍睿言故作隨意:「何必麻煩?陛下若不棄,留一口給我試試即可。」


  如此率性而為,有悖於其平日的溫雅形象,只差直接聲明要喝宋鳴珂那一碗,擺明已起了疑心。


  元禮白皙面容變色,宋鳴珂則不以為然,餘下半碗直接遞給霍睿言。


  「二表哥若喜歡,宮裡還有兩罐,皆為元醫官親制,改日送到定遠侯府好了。」


  「謝陛下恩賞。」


  霍睿言雙手恭瑾接過,小心細啜,方輕吞慢咽喝完,擱碗笑道:「清甜甘爽,難怪得陛下眷顧。元醫官愛梅花,定是超凡脫俗之人。」


  「霍二公子見笑,在下愛梅,源於舍妹的偏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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