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
本章內容已出走, 如需找回,請在晉江文學城訂閱更多正版章節喲~ 「殿下,皇後娘娘和公主已久候多時。」剪蘭提燈出迎,眼裡關懷盡顯。
公主?宋鳴珂先是一怔, 隨即嘴角勾了勾,腳步加快。
偏廳內炭火正旺,兩名麗人靜然端坐,分別是華服煥然的皇后, 和女裝打扮的宋顯琛。
宋鳴珂既難過, 又覺滑稽,對母親施禮, 還裝模作樣問:「晏晏身體好些了嗎?」
宋顯琛瘦削的臉泛起紅意。他這兩月寸步不離在昭雲宮, 此番迫不得已,才改穿粉綾裙,薄施脂粉, 佩戴南珠翠玉, 隨皇后同來。
宋鳴珂悄然打量兄長,見他生得標緻,神態忸怩,莫名有種「他遠比我溫柔賢淑」的錯覺。
命餘人退下並掩上大門,皇后柳眉不經意一揚:「聽說, 你以三哥兒的名義, 為雪災籌集了不少資金?」
今日朝會散后, 有關「太子」的獨到政見, 引領萬人祈福而避雪災的大孝大義之舉,搜集城中閑置物、舉辦義賣的仁愛之行……已演化成不同版本,傳入後宮,引起轟動。
對於皇后和宋顯琛來說,宋鳴珂乃嬌懶軟糯的草包公主,能冒充太子不穿幫,已算萬幸。
得悉她做下一連串的大事,件件皆深得聖心民心,一洗太子「仁厚但無所作為」之名,教母子二人驚喜之餘,又不免驚恐。
此前怕影響宋顯琛休息,宋鳴珂對自己的所為只略提了幾句,更沒在皇後面前明說。
紙包不住火,她只好承認一半,推託一半:「一來心憂爹爹病情,二來定王已著手實務,孩兒也想效仿一番。二表哥出主意,大表哥負責運作,表姨父閑來指導,眾人齊心協力,不失為善舉。」
她輕描淡寫,功勞全往霍家身上推,含混應對母親的詢問。
皇后大抵覺得她小小女兒家什麼也不懂,不過機緣巧合攬了好名聲,勸勉幾句,不再追問。
宋顯琛自始至終垂下眉目,無人看得清他眼底閃掠而過的,是疑慮或是欽羨。
…………
「太子」聲望如日中天,宋鳴珂忙碌雪災後續要務,所到之處總能受到熱烈禮迎。
她不得不收斂倔強小性子,擺出一本正經狀。
既努力為哥哥攢下名聲,就不可半途而廢。
臘月初,存放京郊的物資順利轉移,宋鳴珂與霍家兄弟親自核查,確認再無遺漏,總算舒了口氣。
霍睿言帶了兩名僕役作最後巡視,宋鳴珂閑得無聊,見難得天晴,遂邀霍銳承到宅院外的梅林散步。
疏落枝椏,艷紅、粉白、淡綠迎霜傲雪,幽香淡淡深入心脾,教人精神舒爽。
宋鳴珂愛煞了梅枝,無奈人矮力弱,蹦來跳去只掰下幾朵殘梅。
霍銳承縱身躍上樹,動作迅捷地為她折了一大把梅花。
她笑眯眯擺弄了半天,忽覺自己情不自禁流露小女兒情態,有些不好意思,掩飾道:「我拿回去給晏晏。」
「好久不見那小丫頭了!」霍銳承後知後覺。
「她身子嬌弱,風寒久久未愈。」
「病了整整兩個月?」
「……反反覆復,病去如抽絲嘛!」
宋鳴珂隨口胡謅,與他關切眼神相觸,霎時記起曾收下他的酥心糖,又想起皇帝說的「嫁誰就留誰在京」的玩笑話,不由得耳根發燙。
呸呸呸!想什麼呢!
她暗笑自己多心,上輩子活了多久,不作數的,目下她還是個孩子呢!這份關愛,純屬兄妹情誼,絕無雜念。
正當她懷抱零亂花枝,笑容略帶羞澀,身後數丈外,輕微的踏雪聲混著幾聲貓叫。
回眸處,疏朗梅林間緩步行出一灰青色身影,卻是打點完畢的霍睿言。
他墨眸澈明如空山泉流,薄唇微勾,淡然笑意似摻雜了什麼。
宋鳴珂注意的是,他腳邊多了一隻三花貓。
貓通體圓渾,乍一眼看跟球似的,眼珠子圓溜溜,樣子霸氣又可愛。
它邊走邊蹭霍睿言的小腿,不時繞到他跟前,「啪」地癱倒在地,扭動圓滾滾的身子,見他不理不睬跨步,又爬起來屁顛屁顛狂追。
這場景,對於素來雲淡風輕的霍睿言來說,似乎有些滑稽。
他勉強維持優雅之姿,步子邁得小心翼翼,生怕一時不慎把貓給踩了。
霍銳承見狀大笑:「你咋又招貓逗狗了?」
「我……我沒有!」霍睿言窘迫否認。
「帶回家好了。」
「下月動身薊關,何必把貓帶去塞外受苦受難?」
霍銳承努嘴:「讓你抱回去耍幾日,你倒想得長遠!再不濟,留給阿姐養唄!」
提起霍家長女,宋鳴珂猛地念及一事——上輩子,大表姐與一唐姓公府世子定了親,婚期定在臘月末,然而霍家遭到貶謫,唐家藉機退親。
今生,定遠侯不但沒被削爵,還因雪災立功,那婚自然不會退。
可宋鳴珂對唐家存有顧慮,只有她知道,那家人撕破臉后,曾令霍家雪上加霜。
她無法憑上世的落井下石拆散一樁婚,躊躇道:「話又說回來,當真留下表姐一人在京?她的未婚夫……可靠嗎?」
或許她話裡有話,實在太明顯,霍家兄弟同時驚問:「殿下得了什麼消息?」
「……只是怕她沒了照應。對了,你們想去邊塞嗎?」
霍銳承點頭:「早想到外面闖蕩一番。」
「嗯,我亦有此心,就是……」霍睿言頓了頓,眸光暗淡了幾分,「……放不下。」
「放不下什麼?」宋鳴珂追問。
霍睿言和煦如暖陽的目光柔柔往她面容漫過,沒回答。
那胖嘟嘟的花貓仍在亂蹭,嬌嬌地「喵喵」叫著,一臉「你咋不搭理人家」的黏糊狀。
良久,他似在回答她,又像是自言自語:「放不下京中的人和事,譬如,太子殿下、晏晏,還有我姐。」
宋鳴珂聽他提到自己,心頭暖流涌動,垂眸看他袍角黏了一團貓毛,正想提醒他,意外驚覺,他的腰帶、胸口和袖子……幾縷貓毛若即若離。
看來……大表哥說他「招貓逗狗」,還真沒冤枉他!
依照她前世養貓的豐富經驗來看,料想二表哥偷偷抱過這無家可歸的流浪貓,於是被賴上了。
瞧他快要裝不下去,她莞爾笑道:「說起晏晏,她前些天嚷著養貓,可李太醫說,病中不宜接觸小貓小狗。我看這貓跟咱們有緣,不如二表哥先收了,離京時再轉贈給她?」
霍睿言大抵猜出,他年少老成、霽月光風的形象已裂了,尷尬一笑,彎腰將貓抱在懷中,順手撓了撓貓下巴。
貓如願以償,滿足地蜷縮在他松竹紋前襟上,眯起如醉雙眼,喉嚨咕嚕作響。
…………
寒冬夜空如濃墨染綢,鋪蓋天地。城中各處陸續亮起的燈火,恰如璀璨繁星抖落人間。
因千家萬戶忙於臘祭籌備,道上行人遠比平日稀少。衛隊一行二十四人,護送馬車從定遠侯府前一路往宮門方向,暢行無阻地融入夜色。
手上梅枝不離,暗香亂了宋鳴珂的心神。
該留下哪位表哥?他們一心隨父增長見識……大表哥為世子,本已豪邁疏爽,坐鎮京中無可厚非,外加他身負絕藝,更能保護太子。
至於二表哥,學識淵博,看似老成持重……憶及他揉著貓腦袋時無意的小寵溺,宋鳴珂抿唇偷笑。
馬蹄聲咯噔噔打破靜夜,猝然間,馬兒嘶鳴,馬車急停!
宋鳴珂全無防備,身體徑直往前,差點兒撞在門上。
刀劍出鞘聲伴隨著厲聲喝問:「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衝撞太子鶴駕!」
「官爺饒命!小的不是有意啊!」一老人顫聲致歉。
宋鳴珂探頭低問:「什麼事?」
一侍衛回身稟報:「回殿下,幾名老農撞倒了兩筐凍柿子,驚擾了馬……」
宋鳴珂正欲說「莫要斥責他們」,卻見那侍衛突然遭人從背後一刀對穿,鮮血直噴!
「刺客!」其餘親隨紛紛拔刀,與從旁閃出的十幾道黑影激烈相鬥!
刀光帶著雪色輝燦,銀光迴旋,切割夜幕,血腥之氣因刀劍相交越發濃烈。
一支弩|箭破空而來,穿透馬車的木板,直直釘在軟墊上,只差兩寸,便扎在宋鳴珂的胳膊上!
她頭皮發麻,周身血液如凝。
持續兩月的安穩,使她逐漸忽略了至關重要之事。
既然沒能毒死「太子」,對方豈會善罷甘休!
皇帝面色緩和,宋鳴珂趁機提了「明黜陟、抑僥倖」的主張。
實際上,這是前世徐懷仁在宋顯揚即位后的政改之策。
多年來,官員升任和降謫,不問勞逸政績,只談資歷;紈絝子弟不幹正事,卻充任館閣要職。策略針砭時弊,轟轟烈烈推行半年,但用力過猛,因權貴反對而擱置,徐懷仁受多方彈劾,罷黜后鬱鬱而終。
宋鳴珂此時拿策略,原想矇混過關,不料皇帝頗為重視:「甚好!你回去寫篇策論,三日內交上。若可行,朕便早日清理積弊。」
策論?這下頭大了!她可不會!不過……有太子哥哥撐著,不虛!
宋顯揚大抵沒料一貫平庸的「太子」忽然讓皇帝另眼相看,須臾震驚后,順聖心誇讚兩句。
皇帝聽了半日話,疲乏至極,擺手命「兄弟」二人離殿。
宋鳴珂心知他重症難愈,見一次,便少一次,內心交戰良久,一步三回頭。
殿外寒意席捲,未見余桐迎候,她卻被突如其來的雪驚到了!
九月下旬,竟已飛雪連天?
遙遠而慘烈的記憶隨寒潮猛地撞得她心慌意亂,這年冬天,將有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災!
當時陸續收到的奏報——京城至北域,大雪封鎖千里,數萬房屋倒塌,各縣城薪食俱盡,凍餓死者日以千數增加。
正逢國喪,聞者垂淚,亦瞬即凝成冰。
其後,瘟疫橫流,賑災官員中飽私囊,導致流離失所者紛紛落草為寇,引發動亂。攝政的安王不得不派兵鎮壓,連串後患持續一年有餘。
眼前雪花迫使宋鳴珂定住腳步,回身請見。
宋顯揚則不甘示弱,追在後頭。
「哥兒倆何事去而復返?」皇帝離座披衣。
宋鳴珂搶上數步,跪行大禮,前額觸手,抬頭時雙目噙淚,嗓音沙啞:「陛下!今年恐有大雪!請務必降旨,命北域三省百姓儘早預防,最好大規模南遷!」
皇帝一驚,由她攙扶出殿,眼見素雪初覆,再觀她神情悲切,不由得啼笑皆非:「傻孩子,這才第一場雪,值得你大驚小怪?」
宋顯揚微笑附和:「殿下未免太小題大做。南遷涉及問題極多,可不是隨便一句話的事。再說,這雪跟小米粒似的,離雪災尚有十萬八千里!還請陛下放寬心,免得有損龍體。」
宋鳴珂自知衝動之下欠考慮,卻被他最後兩句氣得發抖。
這可惡的傢伙!把話題轉移到龍體安康,倒顯得她拿些雞毛蒜皮瑣事,害父親勞心傷神,何等不孝!
恭送皇帝起駕回寢宮后,宋顯揚笑得意味深長:「莫灰心,你還小。哥哥事要忙活,先告辭了。」說罷,拍拍她的肩,大搖大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