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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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妃一聽, 臉色蒼白, 搖了搖頭自嘲道:「我是勸不住你的, 你一向固執,小時候就這脾氣,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更不會聽我的……我只盼諸天神佛在上, 能令你迴轉心意。」
凌昭淡然道:「若真有神佛,天下又怎會有不平之事?」他的唇角微微揚起, 那笑卻極冷:「這世上終究惡人橫行, 可見神佛即便存在, 素日里也是閉著眼睛的。」
李太妃的手顫了顫,點點頭:「好……好。你不敬兄長,也不敬神佛,早就是石頭作成的心腸了!」
凌昭見母親動怒, 不欲多言, 起身:「母親息怒。」
李太妃見他有告辭的意思, 開口喚道:「你等下,跟我去見一見皇上。」
凌昭揚了揚眉:「皇上又哭鬧了?」
李太妃看了他一眼, 緩聲道:「不, 他有話與你說。」
小皇帝就住在李太妃寢殿後面, 這是李太妃特意安排的, 晚上只要小皇帝一哭, 她就能聽見,方便過去陪他。
此刻,小皇帝午睡醒了,正在偏殿和兩隻動物玩鬧,凌昭給貓賜名『忠勇』,他就給狗賜名『聰慧』,也算智勇雙全。
他懷裡抱著養的越發壯實的貓兒,小狗圍著他的腿亂蹭,鬧的他咯咯發笑。
太監報說李太妃和攝政王來了,滿殿的宮人跪了一地,齊聲道:「參見攝政王殿下,攝政王殿下千歲。參見太妃,太妃娘娘萬福金安。」
小皇帝不笑了,對於凌昭,他總是畏懼的。
李太妃揮手讓下人都起來,攬過小皇帝,溫柔的笑笑:「皇上,你不是說有話要同你皇叔說嗎?我把你皇叔帶來了,你快對他講吧。」
小皇帝緊張地眨巴兩下大眼睛,磨蹭一會兒,慢吞吞伸出小手,輕輕扯了扯凌昭的袖子,小聲喚道:「……皇叔。」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喊出口,帶著點討好的意味。
李太妃聽了,心裡一酸,險些掉下眼淚來。
凌昭聲音平靜:「皇上有話請吩咐。」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走回了自己房中,隔著一會兒又噔噔噔跑回來,不管奶娘在後面『皇上慢點、慢點』的呼聲。
他攤開手,給凌昭看。
凌昭低下頭,只見孩子掌心裡放著的,竟是一小塊玫瑰花糕。他皺了皺眉,問:「不知皇上何意?」
後邊的奶娘忙跪下:「回王爺的話,這是皇上昨兒晚上的點心,是他最愛吃的,我們不讓他吃太多,怕鬧肚子,誰知……皇上偷偷藏下了一塊。」
小皇帝仰頭看著高大的男人,怯怯道:「皇叔,給你。」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孩子。」又催促凌昭:「既是皇上給你的,還不快收下謝恩?」
凌昭對甜食素來沒半點興趣,奈何母親吩咐,只能接過:「……謝皇上。」
小皇帝兩隻小手握緊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到旁邊,把正蜷縮在椅子下舔爪子的貓兒抱起來,走回凌昭面前:「給你。」
李太妃疑惑道:「你皇叔送你的貓,皇上不喜歡嗎?」
小皇帝搖搖頭:「喜歡。喜歡忠勇,喜歡聰慧,但是都給皇叔。」他手一松,貓兒從他懷裡跳下:「朕喜歡的都給皇叔……」他腦袋垂低了,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伸手扯住凌昭的袖子:「……皇叔把母后還給朕吧,求求你了。」
李太妃一愣,頓時淚如雨下,俯身抱住小皇帝。
不止是她,就連周圍負責伺候小皇帝的宮人,全都暗自垂淚,忍著不發出聲音。
在這樣的死寂中,突然有一名小宮女,膝行上前兩步,咚咚磕了三個響頭,伏在地上哀求道:「求王爺開恩,放過長華宮的江娘娘……」
因為恐懼,她的身子都在抖,嘴唇也發顫,卻逼迫自己發出聲音:「……奴婢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任憑王爺發落,可拚死也要開這個口……江娘娘真的是個好人,當年奴婢病的快死了,旁人要把奴婢移出宮去等死,不讓奴婢髒了地方,是江娘娘……江娘娘好心,耗費心力救回奴婢一條命。」
她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卑微的身軀如同不堪重負,頭越發低了,哭道:「奴婢在宮中這麼多年,先帝的嬪妃中,所謂寬容善良的有好幾位,但誰不知道那都是對上不對下的,對著先帝好性子,對著下面的人還不是隨意打罵……只有江娘娘,奴婢的命便如螻蟻,她也願意伸出援手。求王爺……求王爺網開一面,就讓江娘娘和皇上團聚吧!」
話音剛落,其他人也都跟著磕頭:「求王爺恩准江娘娘和皇上團聚!」
凌昭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眼神難得柔軟。
他自然不用任何人告知——他的晚晚,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過了會兒,凌昭告辭離去,李太妃跟出去好些路,左右無人,才用泛著淚光的眼睛看著他:「不管你準備如何……昭兒,你若傷害晚晴和皇上的性命,便只當沒有我這個娘罷!」
*
秦衍之一到長華宮,先是見到了寶兒。
寶兒嚇的夠嗆,臉一下子白了。
秦衍之笑了笑,溫聲道:「別怕,只有我——王爺不在。」
寶兒鬆了好大一口氣,跪下給他行禮。
江晚晴原本坐在窗下念書,容定在一邊給她削瓜果吃,猛地聽說秦衍之來了,她也不慌,先叫容定和寶兒出去招待,自己把用一塊舊布包好的東西藏進袖子,然後施施然走出去見客。
秦衍之看見她,躬身行禮:「江娘娘。」
江晚晴微微一笑:「秦大人。」
秦衍之一怔,江姑娘和王爺自幼相識,和他自然也認識,這一句實在生分了。他抬眸苦笑:「擔不起……娘娘就如從前一般,叫我一聲衍之就好。」
江晚晴淡淡道:「你既然稱呼我江娘娘,就該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過去的,終究過去了。」
秦衍之心知今天這一趟是份苦差,斟酌著字句道:「確實……七年了,期間發生太多事情……」
他看著眼前美貌依舊的女子,低聲道:「娘娘對王爺也許多有誤會,王爺在北地這麼久,心裡一直念著娘娘,也只念著娘娘。北地生活艱難,王爺別說是移情他人,就連貼身衣物的縫補活,都不願讓旁的女子動手——」
江晚晴柳眉微蹙:「本宮是攝政王的皇嫂,你休得胡言。」
秦衍之心中嘆息不止,將王爺託付的帕子掏了出來,雙手奉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屬實。當年王爺初次出征前,您贈予的這一方綉帕,是他七年來唯一近身的女兒之物。」
江晚晴接過來一看,確實是她多年前繡的,還牽扯出一段悲傷的記憶。
她和凌昭吧……怎麼說呢。
古代談戀愛不同於現代小情侶的纏綿,一個是天家皇子,一個是千金小姐,每個月見幾面,逢年過節聚一聚,就算青梅竹馬了,平時也就書信傳情,一眼萬年。
在她心裡,她和凌昭就跟網戀差不多……不,比網戀還差一等,畢竟她存了網騙的心思。
因此,那年凌昭奉命領兵出征,身為初戀白月光的她,怎能毫無表示,只好連夜做出來一方錦帕贈君。
可憐她對凌昭本沒那麼深的感情,繡的時候直犯困,一邊綉一邊打呵欠,好幾次扎到手,疼的要命,還在帕子上留下幾個小小的血點。
當然,這看在凌昭眼裡,自然是深愛他的鐵證——他拿到帕子后,先是冷著臉把她說了一頓,叫她以後別白費力氣還弄傷自己,他身為鐵骨錚錚的男子漢大丈夫,平時都用抹布擦臉的,根本用不著女孩子家的手帕,後來暗地裡又把這條手帕寶貝得跟命根子似的,走哪帶到哪,恨不得帶進棺材里。
江晚晴凝視著手帕,忽然疾步走回偏殿,拿起一邊的剪子,咔嚓就是一剪刀。
秦衍之神色劇變:「娘娘,不可!」
太晚了,撕拉一聲,手帕從中裂開,就像燕子的尾巴孤零零地盪在空中,瞧著煞是可憐。
江晚晴拿出一早準備的東西,將這條斷了的帕子系在上面,交還給秦衍之,鄭重道:「秦大人,請您拿回去給王爺過目。還有幾句話,勞煩您一併帶上。」
秦衍之握在手中,只覺得那東西分外硌手,如有千斤重。
江晚晴直視他:「此生此世,我生是先帝的人,死是——」一想死了以後是要回現代的,忙改口:「——死了再說。總之覆水難收,我只求王爺賜我一死……甚至不需他親自動手,託人帶個口諭來也行。」
她嘆了口氣,很是無奈:「秦大人,你就幫我求求王爺,成全了我吧!他日我去后,在地底下也不會忘記替你祈福的。」
秦衍之沉默良久,苦笑道:「娘娘,非是微臣不肯,只是這話……除了您自己對王爺說,換別的人,誰說都難逃一死。」
江晚晴急道:「我自己跟他說了呀,他怎麼聽過就忘呢!」
秦衍之看著面前真情實感著急的江皇后,又想起自家情深似海至死不渝的王爺,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前途渺茫。
*
回王府的轎子里,秦衍之把江晚晴託付的東西遞過去,過了半天,仍沒聽見王爺有什麼動靜,不禁頭皮發麻,比大戰前還忐忑。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定下心神,抬頭看了一眼,微微一愣。
常年在外打仗,風吹雨淋的,凌昭的肌膚本是健康的古銅色,如今臉上卻泛起異樣的蒼白,眼神只盯著那斷裂的帕子,一聲不吭。
秦衍之一顆心直往下沉,輕輕開口:「王爺,等到了府里,屬下找個綉娘縫——」
凌昭冷冷道:「不必。」
接著又不說話了。
一路上並不顛簸,可秦衍之總覺得心跳亂的很,心裡七上八下的不平靜。
半晌,凌昭的聲音響起,低低的,壓在人心口:「……對誰都這般好,只不肯對我好一些。」秦衍之正欲說話,又聽他問:「這是何意?」
秦衍之定睛看了過去,只見早先江晚晴用布包好,又用帕子繫上的東西,原來是一塊小小的木牌,上面用硃砂寫了一個清秀的『貞』字。
他一時也沒有頭緒,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轎子到了王府門前,秦衍之先下來,撩起布簾。
凌昭剛走出來,便有一名老媽媽上前來,向他行了一禮,旁邊站著兩名婢女,原來是他小時候的乳娘,前段時間病了,這會兒大好了便過來請安。
他問了兩句,本想轉身進門,忽然停下:「衍之。」
秦衍之立即會意,把那塊寫著『貞』字的木牌,拿給老媽媽看:「陶媽媽,您看……如果有一個女子把這東西給一個男子,代表什麼意思?」
老媽媽眯起眼睛看了看,神色突變:「這……這是那姑娘給你的嗎?」
秦衍之在王爺目光的逼視下,只能硬著頭皮點頭:「是的。」
老媽媽憐憫的嘆氣:「那位姑娘許了人的吧?夫家不在了?」
秦衍之點頭,驚訝:「您怎麼知道?」
老媽媽更為同情,放緩聲音:「木牌雖小,卻是那位姑娘的決心——她是打算一生守著亡夫、亦或是為他殉葬的,將來盼著族人給她立一座貞節牌坊,以全她對亡夫的一片真心。唉,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年紀輕,看開點。」
秦衍之又是震驚又是尷尬,敷衍了老媽媽好一會兒,回頭一看,攝政王早就黑著臉進去了,行走便如一陣疾風刮過,氣勢凌人。
他趕緊跟了過去。
凌昭一直進了書房,才停下來,寒聲道:「你即刻去江尚書府上一趟。」
秦衍之心神一凜:「江姑娘對王爺是多有忤逆,可若用江家人的性命相要挾,到底不是君子所為——」
凌昭擰眉:「她待本王怎樣,自是隨她喜歡,只她存了自戕的心思,本王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現在就去,不可耽擱。」
秦衍之忙拱了拱手:「張先生,對不住,沒撞著您吧?」
張遠微微搖頭:「沒有。秦大人這是急著去什麼地方?」
秦衍之拉住他到一邊:「倒也不急。」他見左右無人,嘆了口氣,道:「張先生來的正好,我正想請您幫我拿個主意。王爺交代我去查曾在先帝身邊伺候的太監,帶來問話。」
張遠奇道:「不是問過兩回了嗎?」
秦衍之苦笑:「那是問公事,這算……私事。」
張遠即刻瞭然於心:「……江皇后?」
秦衍之攤了攤手,壓低聲音:「現在已經變成江氏了,王爺如今不認江姑娘當過先帝皇后……」他停了停,又嘆氣:「……也許他心裡,從來就沒認過。」
張遠點點頭:「王爺這是想問什麼?」
秦衍之咳嗽了下:「江姑娘堅稱深愛先帝,對王爺已無半點情意,王爺可能想知道,這七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她如此絕情。」
張遠笑道:「那你去找個御前當值的太監來問問不就好了,為何發愁?」
秦衍之眉宇擰了起來:「王爺這幾日忙於公務,日理萬機,本就難得休息,晚上能睡兩三個時辰都算多的——可他寧願從這裡面再擠出時間,思考江姑娘的事情……張先生,不瞞您說,我是害怕,這萬一江姑娘心如磐石,不可迴轉,王爺會不會受不住打擊?」
張遠擺手道:「不至於。」
秦衍之道:「我也是擔心。」
張遠看著他,沉吟一會,抬頭:「這樣,你進宮,找找曾在先帝跟前伺候,又犯了錯事被調走或被處罰的太監。」
秦衍之一點即通,微笑:「還是張先生想的周到。」
張遠自謙道:「這算什麼?咱們的心思都是一樣的,大事將成,只盼王爺能心情舒暢才好。」他遠遠望了眼書房的方向,好笑:「王爺真是……以後天下都是他的,還怕拿不下區區一個女人嗎?」
*
秦衍之進宮后,不消半日便把一名年輕的太監帶了回來。
王府的演武場外,小太監緊張得額頭冒汗,往裡看了一眼,只見攝政王手執長刀、正在練武,一招一式氣勢如虹,便似劈風斬浪——日光下,刀刃的寒芒一閃,他吞了口唾沫,額頭流下一滴碩大的冷汗。
他曾在先帝跟前當差,然而因為失手摔壞了一個前代花瓶,被御前大太監責罵一頓,發落去干宮裡最苦最累的活兒,早就心生怨言,如今有替攝政王效力的機會,自然躍躍欲試。
凌昭其實也沒在演武場待多久,不過是久不碰兵刃,練練手罷了,很快便走了出來,經過秦衍之身畔,對他點了點頭。
秦衍之便帶小太監去書房,邊走邊低聲道:「記著——千般萬般不是,都是先帝的錯處,和江娘娘無關。」
小太監心知他是在提點自己,忙道:「多謝大人,奴才記清楚了。」
等到了書房外,秦衍之留下,示意小太監進去。
凌昭坐在書案后,擦拭著一柄利劍。
小太監這才看清楚,王府的書房特別奇怪,除了書架外,還有兩架子的兵器,堆在角落裡,長/槍大刀短劍應有盡有,怪可怕的。
凌昭看見他,抬了抬眼:「說。」
這簡單而冰冷的一個字,如芒刺在背,扎了一下,小太監差點跳起來,磕磕巴巴道:「回、回王爺——奴才不敢對先帝不敬,只是有些事,奴才實在看不過眼!」他深吸一口氣,努力鎮定下來:「江娘娘實在可憐吶!」
凌昭手上的動作一停,目光映在劍刃上,比傷人的兵器更鋒利。
小太監急於表現自己,一股腦的瞎說起來:「當年江娘娘剛進東宮,先帝便派了十個能說會道的老嬤嬤,天天在娘娘身邊念叨女兒家的應當以夫為天,既然嫁了人便不能再有其他念想,十二個時辰不離身,還動輒罰娘娘抄寫三從四德,娘娘經常深夜裡一邊抄,一邊哭泣不止。更下作的是——先帝還、還造謠您的事迹。」
他偷偷瞥了眼書案后的人,彷彿不敢說下去。
凌昭眉目不動,只語氣比冰霜更冷:「本王如何?」
小太監低下頭,繼續絞盡腦汁、胡編亂造:「先帝登基后,叫了幾個北地的老婆子過來,成天在娘娘面前數落王爺您的罪狀——說您在北邊品行不端,因為軍中寂寞,就……就強搶民女,下至十歲出頭的良家少女,上至手下將領的妻女,只要您看上眼了就不會放過。還有,您每隔三日必定逛一次下三濫的地方,招妓作樂,每次一個姑娘還不夠,要左擁右抱,起碼兩個才夠……」
他偷偷抬起眼,才一觸到攝政王的目光,立刻又垂下腦袋,跪著動也不敢動,汗流浹背:「這話聽著荒唐,起初江娘娘也是不信的,但是說了整整七年,鐵打的耳根子也軟了。」
良久,上方傳來冷冷的回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