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購買比例不夠, 此為防盜章  一聲七哥,分明是最簡單的兩個字,從少女淡粉的唇里輕輕吐出來,卻帶著無盡的纏綿情意。


  氣煞她也。


  噁心, 討厭,黏黏糊糊的。


  晉陽郡主怎麼看江晚晴怎麼不順眼, 凌昭越是喜歡江晚晴,她就越是討厭她, 幾度蓄意找茬,皆是鎩羽而歸。


  那生的空谷幽蘭一般安靜的少女, 只在凌昭面前會顯露幾分小女兒情態, 在同齡人和他人面前,則是永遠與世無爭、容忍大度的樣子, 眉梢眼角染著淡淡的冷清意態,好似不屑於爭鬥,反倒襯托得別人全成了尖酸刻薄的惡人, 好生氣人。


  上天開眼, 江晚晴沒能嫁給凌昭, 而是成了東宮的太子妃。


  晉陽郡主以為凌昭總會清醒了,知道她才是真正在意他的人, 不成想,他還是念著那負心的壞女人。


  如今先帝過世, 幽居長華宮的那人還年輕, 凌昭又總在宮裡走動, 多的是見面敘舊的機會。


  晉陽郡主聽了身邊人的幾句挑唆,又恨又怕,正好今天進宮,就這麼風風火火地往長華宮來。


  「郡主!郡主使不得!」


  丫鬟碧清追上去,著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長華宮那位,先帝可是嚴令禁止任何人擅自見她的,您這麼一去,萬一走漏了風聲——」


  晉陽郡主冷哼一聲,大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迷路了,記不清路,只曉得往前走!」


  碧清明知主子是在耍賴,卻也不得法。


  到了長華宮角門前,兩旁看守的侍衛本欲上前阻攔,晉陽郡主惡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倒是讓他們愣住了——這位闖進來的姑娘衣著華貴,身後又跟著隨從,肯定是位主子,眼神這般兇狠,怕是來頭不小,他們也不敢魯莽地攔下。


  晉陽郡主越發得意,腳步不停,闖入大殿。


  兩旁朱紅的門有些斑駁,幾處地方都脫了漆,顯出主人的落魄境地。


  晉陽郡主悶久了的心思舒展了些,左右那女人過的不好,她就暢懷了,可乍一眼看見從偏殿過來的人,那笑意忽然凝在了唇角,尷尬又僵硬。


  七年了。


  江晚晴嫁人時不過十六,在深宮裡磋磨了七年,卻還是昔年閨閣中的模樣,弱不禁風的身段,步步生蓮的優雅姿態,連眉梢眼角溫柔中透著清冷的神/韻,都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看見不速之客,她挑了下細眉:「郡主?」


  晉陽郡主本是來找茬,外加看笑話的,但故人還是昔年風采,自己的氣勢瞬間就弱了一半。她挺起胸膛,好像借著這個動作,能打足底氣:「我是迷路了,才走到這鬼地方來的。」


  江晚晴的目光在她臉上緩緩飄過,宛如一汪沁涼的月色悄然流淌。半晌,她笑了笑,走到一邊的位子上坐下,淡淡道:「原來如此。」


  晉陽郡主沉默地打量著對方。


  江晚晴穿的很素凈,通身不帶雜色的白,頭上的簪子也是純粹的白玉,更顯得長發烏黑,眼眸若墨玉。


  一名稚氣的宮女和一名清瘦的小太監從裡間出來,站在江晚晴身後,似乎不知是否應該給客人上茶。


  江晚晴沒抬眼看寶兒,只道:「長華宮粗茶淡水,晉陽郡主入不了口的。」


  這話不但交代了下人,也算點醒了晉陽郡主。


  這火鳳凰一般的女子幾步走到她面前,冷笑道:「只怕當年你敲鑼打鼓,天下同慶封為東宮太子妃的時候,沒想到會有今天這下場吧!」


  江晚晴點了點頭,感慨道:「當年嫁給先帝,他還是太子,他的父皇龍體安康,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會當上皇后。」


  「哈!」晉陽郡主尖銳的笑了聲,環顧四周:「江晚晴,你少在我面前裝腔作勢,誰不知道你早就遭了先帝厭棄,只留皇后之名,實則已是棄婦廢后!」


  江晚晴臉色如常,不見半點氣惱:「先帝終究沒下廢后的詔書,豈不是證明他終究顧念著我,捨不得我?」


  身後的容定神色一變,深深凝視著她的背影。


  晉陽郡主不耐煩道:「你和先帝如何,又干我何事?你是慣會在男人面前裝樣子的,可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她恨恨地剮了座上的素衣女子一眼,冷冷道:「我告訴你,你現在後悔,也晚了!別白費心思。」


  江晚晴奇道:「我後悔什麼?」


  晉陽郡主嗤道:「你還裝!當年攝政王衝撞了聖祖皇帝,被關入大牢,你以為他徹底失勢了,再無翻身餘地,就轉身投入先帝懷中,你自然是後悔這個。」


  寶兒聽完,已經氣白了臉,喝道:「大膽!誰准你侮辱我們娘娘的?」


  晉陽郡主輕蔑地掃過她,不屑於和奴才說話,只問江晚晴:「你敢說不是嗎!」


  江晚晴悠然一笑,道:「寶兒,上茶。」


  寶兒氣道:「娘娘!」


  江晚晴笑道:「接下來總得費些口舌功夫,晉陽郡主喝不慣不好的茶,我卻是要潤潤唇的。」


  寶兒低著頭,應了聲。


  跟入殿中的碧清拉了拉晉陽郡主的衣角,緊擰著眉喚了聲:「郡主……」


  晉陽郡主冷著臉,甩開她的手,依然直視著江晚晴:「好,我就聽聽你怎麼狡辯。」


  江晚晴有的是耐心,等寶兒端著熱茶上來,倒了一杯,她接過手裡吹涼了,輕輕抿一口,才道:「當年我年幼無知,和攝政王確實有些來往,但從來守禮,並無私情。後來,我既嫁給了先帝,心中便只有他一人,先帝待我寵愛有加,我待先帝,更是一心一意。」


  容定渾身一震,望著江晚晴的眼神,震驚而新奇。


  江晚晴放下茶盞,幽幽嘆了聲:「可惜我沒福氣,先帝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在世,我的心已經死了,若說有後悔,也只悔恨沒有更早認識先帝,更早嫁他為妻,平白辜負了大好時光。」


  晉陽郡主臉色驚愕,愣了好一會兒,脫口道:「你胡說!當初一口一個七哥,喊的那麼親熱,你卻說你——」


  江晚晴抬眸,目光如冬日雪色,映在她的身上,不帶溫度:「我也喚我兄長們大哥二哥,難道我對他們也有情意不成?」


  晉陽郡主怒道:「你強詞奪理,曲解我的話!」


  江晚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全由得你。」


  晉陽郡主瞪著她,過了許久,哼了聲:「你說你從未喜歡過王爺?」


  江晚晴微微變色,冷然道:「郡主,我今生唯一心悅之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中,我是先帝的正宮皇后,望你自重。」


  晉陽郡主狐疑道:「那你從前待王爺的種種,難道就是假的?」


  江晚晴容色淡漠:「你所謂的種種,又是指的什麼?攝政王從前是聖祖皇帝的七皇子,身份尊貴,家母和李太妃又是舊識,我盡心待他,不是應該的么?」


  晉陽郡主沉默一會,試探道:「就這樣?」


  江晚晴篤定:「就這樣。」


  晉陽郡主在大殿里走了幾步,倏地轉身,揚起下巴:「江晚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這些話,去跟王爺說么?」


  江晚晴見她一步步走入自己的計劃,溫柔的笑道:「隨便你。」


  晉陽郡主睜大了眼睛:「你別以為我不敢!」


  江晚晴渾不在意:「你要是敢,現在就去。」


  晉陽郡主咬了咬牙:「我馬上就去!你說過的話,我會一字不漏的對王爺說一遍!」


  江晚晴道:「你儘管說。」


  晉陽郡主總覺得受了挑釁,怒道:「我這就去了!」


  江晚晴頷首:「你去啊。」


  晉陽郡主深吸一口氣:「我真去了!」


  江晚晴眼皮也不抬:「不送。」


  晉陽郡主用力地跺了跺腳,對碧清道:「我們走!」大步走出一段路,忽而又折回來,指著江晚晴道:「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晉陽郡主主僕二人走了,長華宮復又安靜下來。


  方才江晚晴的話,寶兒和容定都聽了個清清楚楚,容定兀自沉默,寶兒卻感動得熱淚盈眶,認準了先帝風流花心,江皇后痴心不改,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上淌下兩行清淚:「娘娘,可惜先帝……再也聽不見您的話了!」


  江晚晴微笑:「他聽不聽的見不要緊,總會有人聽見的。」


  寶兒淚眼朦朧,轉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門庭,哽咽道:「先帝若是知道娘娘的心意,定不會捨得把您關在這兒,飽受苦楚。」


  江晚晴心平氣和:「就算對我下了禁足令,他一沒短了我的吃穿,二沒給我使絆子添堵,談不上苦楚。」


  寶兒泣道:「滿後宮的女人,只您待先帝最真心了……」


  江晚晴便不說話了。


  容定也在瞧著這位看似嫻靜溫柔的主子。


  剛才江晚晴說的話,莫說是晉陽郡主,就連身為當事人的他,也覺得一頭霧水。


  他竟是不知,他的皇后對他用情如此之深。


  他只知道,自大婚之夜起,到每月初一十五於長華宮就寢的日子,江晚晴見了他便是克制隱忍的模樣,面上不顯露什麼,可那雙眼睛是騙不了人的,漆黑的眸子里,盛著無盡的哀傷。


  有次他的手按在少女清瘦的肩上,她微微顫了顫。


  那是出自本能的反感。


  然而,就是這樣的江晚晴,卻在晉陽郡主面前,口口聲聲說今生只愛他一人。


  荒謬……荒謬至極。


  正心裡七上八下的,驚疑不定,忽聽江晚晴喚道:「小容子。」


  這清凌凌悅耳的三個字,如兜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容定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步:「……娘娘。」


  江晚晴喝完了半杯茶,一隻纖纖玉手按著脖頸,慵倦道:「來給我捶捶肩膀。」


  秦衍之放下茶盞,嘆了口氣:「北邊的風沙大,下官隨王爺駐守在外,有時回到營帳中,一個不慎……」他看了眼手邊的青瓷茶杯,笑笑:「……茶杯里就落滿了塵屑砂礫,難以下咽。」


  江尚書艱澀地吞了口唾沫,道:「攝政王多年來鎮守北境,威震四方,勞苦功高,大夏能得王爺這等將才,是為國之大幸吶!」


  秦衍之又是一笑,越發和善:「江大人無須擔心,下官提起前塵舊事並無惡意,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有些事情……也許能翻開新的篇章也未可知。」


  江尚書隱約感覺出他是想提醒自己,可左思右想,依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內涵,只能站了起來,鄭重其事道:「還請秦大人賜教。」


  秦衍之也隨著他起身:「不敢,不敢。」他走了幾步,背對著江尚書,端的是雲淡風輕:「尚書大人這國丈爺的位子……是可以繼續穩坐下去的。」


  這句話宛如一聲悶雷擊下,江尚書腦子裡嗡的響了下,幾乎站立不穩,駭然看向不遠處年輕的男子,佯裝鎮定:「秦大人,這話可不能隨口亂說。」


  秦衍之淡笑:「怎是亂說?」


  江尚書扶著桌子,越發驚駭——聽他這意思,小皇帝禪位、攝政王稱帝的傳言竟是真的,而且王爺還要讓晚晴當妾……可晚晴身為先帝皇后,若是當真從了王爺,縱使尚書府和江氏一族榮華富貴依舊,他又有何顏面再見同僚、見族中長輩親人?


  只怕這輩子都難抬頭作人了!


  江家祖上出過幾位有名有姓的文臣,也算書香門第,雖然他愛惜官位、看重功名,骨子裡到底還有幾分文人的清高,因此只是沉默不語。


  秦衍之彷彿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江大人,歷朝歷代帝王後宮三千佳麗,真正稱得上國丈的,可就只有一位。」


  江尚書愣住,思緒飛轉。


  帝王真正的老丈人……可不就是皇后的父親?!

  秦衍之看著他臉色變了又變,依然笑的如清風朗月:「尚書大人也算的上是歷經三朝的重臣了,自聖祖皇帝起就在朝為官,我們王爺的性子,想必您心裡有數。王爺一向固執,認準了一件事一個人,傾天下之力也未必能扭轉——這就是他多年來付與江姑娘的心意,也是您從前不屑一顧的心意。」


  江尚書臉上無端發燙,手心卻滲出了冷汗,正如他此刻的心。


  秦衍之坐回位子上,捧起茶盞,又喝了一口,接著道:「發生過的事情,不可改變,王爺無意追究責任,您大可安心。只是王爺七年前待江姑娘如何,七年後仍舊初心不改,這對於您來說……可就是一柄雙刃劍了。」


  江尚書腿腳一軟,坐倒在椅子上,良久,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慘笑道:「既然話都說到了這份上,還請秦大人明示。」


  秦衍之低著頭,不看他,用小蓋子抹了抹杯沿,緩緩道:「若江姑娘願意從了王爺,那自然再好不過,皆大歡喜,往後江氏一族必定青雲直上,榮寵無雙。若江姑娘不願意,王爺也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但是……」


  他斜眼瞥了瞥滿頭大汗的江尚書,一字一字道:「若江姑娘一時想不開,追隨先帝而去,王爺震怒之下,尚書大人,您和江家會怎樣,那就不是下官可以擅自揣測的了。」


  江尚書臉色一白,半晌無言,抬頭時,已然面如土色:「秦大人,可小女……畢竟是嫁過人的,畢竟是先帝的皇后啊!」


  秦衍之挑起眉頭,十分詫異的看著他,彷彿對他的反應頗為不解:「那又如何?」


  江尚書眉宇緊鎖:「王爺倘若一意孤行,到時候怎麼堵住天下的悠悠眾口?」他想起記憶里總是溫柔體貼的女兒,不禁一陣悲哀:「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以晚晴的性子,萬萬承受不住此等侮辱。」


  自先帝去后,這些天來,江尚書想過江家的未來,自己和兒子們的前途,然而這一瞬間,他什麼都忘記了,腦海中只剩下久未相見的愛女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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