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購買比例不夠, 此為防盜章 自從凌昭留了狠話, 江晚晴就在等他許下的『成全』。
雖說死後就能回現代, 見到父母和朋友,但是對於死亡, 她到底也是有點害怕的, 起初便是以這種又畏懼又期待的情緒, 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就連傻乎乎的寶兒,都知道主子狠狠得罪了攝政王,怕王爺暗地裡使壞, 便格外留心起了平時的飲食,緊趕著翻找出從前試毒的銀筷子。
等王爺離開后, 外頭送飯菜進來, 寶兒自告奮勇, 搶著就要試毒。
這可真是麻煩透了。
江晚晴搶過寶兒手裡的筷子, 牢牢護著自己的飯食, 不準別人動,夾起一筷子就要往嘴裡送。
寶兒心驚膽戰, 死命地拽著她的手腕,不讓她吃那不知有毒沒毒的菜, 哀求道:「娘娘聽奴婢一句, 王爺動了好大的脾氣, 只怕他存了歹毒的心, 這菜……先讓奴婢替您試一試!」
江晚晴嘆道:「就算當真是催命的飯, 那也是我的命數。我受困於長華宮, 本就只能任人宰割,躲得了今天,還能躲明天嗎?」
寶兒雙眼含淚,拚命搖頭:「使不得、使不得!真、真有萬一,奴婢也要走在娘娘的前頭,怎可讓娘娘以身犯險!」
江晚晴無奈:「他要殺的是我,你死了有何用。寶丫頭聽話,快放開……人生自古誰無死?也許我的死重於泰山呢。菜都涼了,該上路了,你別搗亂——」
寶兒只是不肯,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紛紛落下。
兩人僵持不下,最後還是容定執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嘗了一口。
寶兒和江晚晴皆是一怔。
江晚晴第一個反應過來:「小容子,你——」
容定淡淡笑了笑,聲音平和:「口味淡了些,還好。」
寶兒花容失色,驚叫道:「小容子你傻啊!快吐出來,萬一有毒的,可不害了你的性命!」
容定又是一笑,平靜地一道道菜嘗了過去,然後放下筷子,道:「娘娘請用。」
江晚晴盯著他一會兒,見他容色如常,過了好些時候,還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嘴唇也沒發黑,依舊是極好看的淡粉色。
寶兒喜道:「娘娘,沒毒!」
江晚晴卻失了興緻,起身離開,懨懨道:「我沒胃口,你們自己吃。」
寶兒茫然望著主子的背影,呆了會兒,轉頭看著往碗里夾菜的少年,揚眉道:「瞧不出來,你的舌頭這般挑剔,平日里吃慣了粗食,御膳房送來的山珍海味,你倒嫌棄味道淡了。」
容定微笑,道:「我也瞧不出來,原來寶兒姑娘的膽子這麼大。」
寶兒奇怪:「你什麼意思?」
容定用筷子輕輕敲了敲碗口,一本正經道:「幸好無毒,若是裡頭真加了點什麼,寶兒姑娘搶過去吃了,先是眼睛流下黑色的血,和你的眼淚混在一起,好不嚇人。接著鼻子和嘴巴也流血,牙齒都染成了黑的,最後七竅流血,死狀凄慘,堪比索命厲鬼——」
寶兒每聽一句,臉色就白了一分,忍不住捂著耳朵,跳了起來:「你亂說什麼?走開走開!就知道嚇唬我!」
容定見她慌不擇路地逃走了,笑了笑,拿起一雙乾淨的筷子,端起碗,走回江晚晴的房裡。
江晚晴坐在床上,臉上寫滿了失望,正在連連嘆氣。
容定蹲下,柔聲道:「方才王爺在時,娘娘跪了好一會兒,又掉了眼淚,折騰下來不累么?好歹吃一點。」
江晚晴扭過身,向著床裡邊:「說了不吃。」
容定夾起一筷子菜,哄道:「就一口。」
江晚晴悶著不說話,他便一直舉著筷子,江晚晴看不過去了,雙唇張開,任由他餵了點菜,心不在焉地吃下去,味同嚼蠟。
容定眼裡漫開一絲笑,就那麼一筷子一筷子的,耐心餵了下去。
江晚晴原本一心求死,根本沒的胃口,後來一想,就算等死,那也要存足力氣,沒準凌昭準備登基以後,才一道密旨送她升天呢?
她看著容定,很有幾分不好意思,接過他手裡的碗筷:「你剛才說味道淡了?我吃著正好。」
容定眸中溫柔似水,耐心解釋:「小時候,我三不五時的生一場病,各種各樣的藥用了不下百餘種,儘是些苦澀難下咽的,因此我的口味挑剔,甜要極甜,咸也要極咸。」
江晚晴勸道:「這習慣不好,多糖多鹽易得病。」
容定笑起來,細長的眼睛彎著,眼底的柔情更是能滴出水來:「多謝娘娘關懷。」
等到他退了出去,江晚晴斜靠在床榻上,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巧合嗎?
自小體弱多病的人,難道都有這壞毛病?
上一個口味這麼古怪,甜要極甜,咸要極鹹的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里,早已過世多時。
*
文府。
大學士文和翰年初剛過六十大壽,為官數十年,歷經三朝天子,先帝駕崩后,他一連哀哭幾日,身穿孝服,只吃稀粥、喝白水,整個人乾枯得像老了十歲。
他的夫人和孩兒們勸也勸過了,求也求過了,文和翰一概不聽,他們便也無計可施,只能跟在老爺身邊哭泣。
這一晚,文和翰把大兒子單獨叫進了書房。
文有孝看著父親瘦得凹下去的雙頰,憂愁不已,忍不住苦勸:「父親,先帝駕崩,皇上年幼,正需要您的扶持,您便是顧念著皇上,也不能累壞了身子!您想想,若是沒了您這一派的支持,皇上可就任由攝政王發落了!攝政王早有不臣之心,皇上落在他手裡,怎會有好下場?」
文和翰長嘆一聲,疲倦道:「先帝一世英明,若非他多病纏身,早早離世,將來必成一代明君,千古留名。」
文有孝無奈道:「先帝若當真聰明,又怎會在重病不起的時候,把攝政王從北地調了回來?可不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文和翰臉色一沉:「住口!」
文有孝欲言又止,不敢觸怒父親,只得把牢騷都吞回肚子里。
其實,這些天來,文和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先帝分明一直防著攝政王,可又為什麼在生命燃盡之時,作出這樣令人費解的安排?
文和翰想不通,便也不想了。他看著長子,招了招手:「有孝,你過來。」
文有孝走了過去。
文和翰轉身,取出架子上的幾本書,手探到架子后,拿出了一樣東西。
文有孝一看,大驚失色:「這是……這是先帝的密詔?」
文和翰鄭重點頭,神色肅穆:「攝政王篡位之心不死,先帝在世時,為父深受皇恩,如今唯有一死以報先帝,明日早朝上,我將痛斥攝政王意圖謀逆、其心可誅——即便血濺七尺,在所不惜!」
文有孝臉色慘白,撲通一下跪地:「父親萬萬不可!」
文和翰長嘆,慘笑道:「只有如此,才能拖延一時,使攝政王有所顧慮,不至於即刻便對皇上動手。只要皇上能長大,以後就有指望了……」
文有孝渾身發顫:「父親對先帝鞠躬盡瘁,可為何不想想……我們滿門的性命,也要就這麼白白斷送了么!」
文和翰皺眉,往他身上踢了一腳,怒其不爭:「糊塗東西!我怎會生出你這麼貪生怕死的兒子!」
他拿起桌上的東西,又道:「這是先帝臨終前託付我的,先帝曾再三叮囑,其中內容,等他去后才能翻閱。今晚我會臨摹一份,明天一道帶進宮,而這份先帝的親筆,你收下,明早我出門后,你立刻帶去魏王府——魏王是聖祖皇帝的弟弟,先帝和攝政王的皇叔,德高望重。他一向與先帝親近,朝中好幾位武將皆出自他門下,若他肯幫忙,也許此事另有轉機!」
文有孝冷汗直冒,喃喃道:「父親這是要拿全族人的性命,去賭一個微乎其微的轉機了。」不等父親說話,他忽然拿起密詔,打開來。
文和翰怒道:「孽障,你做什麼!」
文有孝的臉色變了又變,從起初的絕望,逐漸轉為震驚,隱隱又帶了一絲驚喜。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住對方:「父親,您一心以為先帝忌憚攝政王,怕他篡位……這份密詔,您竟然不曾翻閱一次嗎?」
文和翰皺眉,將密詔奪了回來,低頭看了下去,漸漸的,他的雙手開始顫抖,讀完最後一個字,他抬起頭,早已老淚縱橫。
「……朕執政數載,視大夏國運之昌隆,北境之安定,百姓之安樂,遠重於朕血脈之延續——愛卿當如是。
太子尚且年幼,不足以平定人心。
帝王之道,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單論用兵,朝中無人堪比燕王,只他多年戍守在外,未必精通權術文治。
朕不久於世,深知愛卿之忠烈,而今唯有一事託付。
有朝一日,燕王若稱帝,望愛卿盡全力輔佐,助他成千古名君,創千秋盛世。
如此,九泉之下,朕可瞑目。」
原來……原來那人早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先帝生來病痛纏身,多年來膝下只有一幼子,為了大夏,為了百姓……他竟是願意將皇位拱手相讓,即便親生兒子無法繼承帝位,也要換得四海太平,朝堂上下一心。
文和翰的手抖的太厲害,一個不慎,詔書從手上滑落。
他蒼老的身軀顫巍巍跪下,向著皇宮的方向,深深三叩首,一拜到地。
宮門……開了。
平日里一重重鐵鏈鎖著的大門,竟然真的向兩旁打開了,除了守門的侍衛外,還有幾個人站在那裡。
寶兒從入長華宮以來,頭一次覺得陽光這般明媚,從洞開的莊嚴宮門照射進來,帶來了盛夏的灼灼氣息。
侍衛們恭敬地退在一邊,還有個衣著體面的大太監諂媚地笑著,弓著腰背,對一個高個子的錦衣男人說著話。
那人眉目英俊,就是神色頗為冷淡,只見身邊的公公滔滔不絕地往下說,他連嘴皮子都沒動一下。
寶兒十分好奇地看著他。
宮門外,凌昭微微擰眉。
內務府總管大太監魏志忠立刻察覺到了,轉頭一看,倏地板起臉,指著寶兒尖聲道:「放肆!沒規矩的東西,誰給你的膽子,見了攝政王還不下跪?!」
寶兒嚇了好大一跳,後背冷汗淋漓,驚慌地跪下叩頭:「奴婢參見攝政王殿下!」
魏志忠擦了擦額角的汗,畢恭畢敬道:「王爺——」
凌昭瞥了他一眼。
魏志忠本想發落了這個死丫頭,討攝政王高興,冷不丁被他看過來,後半句話硬生生吞進肚子里。
凌昭收回目光,看著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寶兒,道:「這宮女至多不過十四歲,行事如此莽撞,看來剛一進宮,就被指派到長華宮辦事。」
魏志忠低著頭道:「王爺說的是,當時事出緊急,這裡——」他看著懸挂在宮門上的牌匾,咳嗽了聲:「從前的人有些問罪處死了,有些攆出宮去了,指派初進宮、未經調/教的宮人過來,本是先帝的意思。」
凌昭不再多言,負手而立,只望著相隔一個院子的正殿,那裡什麼都沒有,他偏偏盯著不放。
過了一會,他終於轉回來:「上次本王對你說的話,可有記牢了?」
魏志忠一個勁的點頭:「記得,奴才全交代下去了,親自過問的,保准不會出差錯,這幾日……」
他止住話頭,不知該怎麼稱呼長華宮裡的主子,稱皇后吧,肯定不妥當,稱太后,那得攝政王點頭,稱廢后稱江氏,可先帝到底沒廢她啊。
最終,他只道:「這幾日長華宮裡的膳食,都是按王爺給的食譜準備的。」
凌昭又開始遠遠凝望著殿門,話也不說。
魏志忠入宮好些年了,先帝在時就任內務府副總管,可相比瀟洒風趣的先帝,攝政王的心思著實難猜——不愛說話,臉上總沒表情,這叫人怎麼琢磨他的想法。
他隱隱覺得,也許王爺是想進去,找那皇后不算皇后、太后不算太后的江氏說話,遲疑良久,終究不敢開口,叫寶兒把她家娘娘請出來。
算了,摸不清王爺的心思前,多說多錯。
果然,凌昭到底沒進門,旋身離開。
魏志忠狗腿子似的跟了上去。
凌昭頭也不回:「找幾個可靠的人來打掃院子。這還只是夏天,成何體統。」
魏志忠道:「是,是……」停下來,對著凌昭的背影點頭哈腰了好久,等他走的遠了,才挺直腰背往回走去,穿過大門,低頭俯視仍跪在地上的寶兒,罵道:「死丫頭,叫你來伺候主子,你是怎麼辦事的?這還只是夏天,滿院子的落葉——」
他環視一圈,那麼大的一個院子,也只在角落裡有幾片飄落的葉子,尚未完全枯萎,顯然是剛掉不久的。
寶兒苦著一張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委屈道:「公公,奴婢只有一個人,又長不出四隻手來,已經儘力了,每天一大早的就起床洒掃——」
魏志忠用力點了下她的額頭:「你還敢頂嘴!」
寶兒眼淚掉了下來,蔫蔫地垂下頭:「奴婢不敢。」
魏志忠輕咳一聲,吩咐左右兩邊的小太監:「找幾個可靠的人來,長華宮門前的甬道、宮門口,還有前院後院,每日都得仔細打掃乾淨了。」
小太監應了,退下去傳話。
魏志忠輕飄飄掃了低聲啜泣的寶兒一眼,聲音也是飄著的,輕得聽不清晰:「別哭喪著臉了,好生伺候你主子,這可是天大的福氣,別人求都求不來。」
等人都走光了,侍衛又把門鎖了起來,寶兒才敢從地上起來,垂頭喪氣地走進正殿,又拐到了江晚晴日常所在的偏殿,委委屈屈喚了聲:「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