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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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到這裡, 天邊傳來悶雷一聲響, 轟隆隆,轟隆隆。
寶兒嚇的魂飛魄散, 一顆心掛在主子身上,也不管會不會遭攝政王責難了,雙手用力拍射門, 哭著大叫:「娘娘!娘娘!」轉過頭, 想去求秦衍之,卻見容定站在門邊, 也不知站了多久, 聽了多久。
他的神色平靜,無聲無息往那裡一站,就像個不為人知的影子。
寶兒看見他那麼冷淡的模樣,不禁悲從中來, 罵道:「小容子,你個死沒良心的!娘娘待你那麼好, 如今你親見她受辱,竟連一滴眼淚都不流!」
容定聽見了, 看她一眼, 輕描淡寫道:「你眼淚流了不止十滴,有用嗎?」
寶兒氣結, 扯著嗓子大哭起來:「娘娘!嗚哇……」
倒是一旁的秦衍之, 聞言略帶驚訝地偏過頭, 看了看那名沉默而清秀的小太監。
又不知過了多久,門終於開了,攝政王一陣風似的走出好遠,又轉身走了回來,對裡面說了句話,這才鐵青著臉,向殿外去。
一直安安靜靜的容定,忽然出聲:「天氣悶熱,長華宮不供冰,娘娘睡不安穩。」他沒抬頭,依舊是低眉斂目的姿勢,沉靜得好似從未開口。
寶兒獃獃地看著他,一時沒留神,打了個哭嗝。
小容子是傻了嗎?
他看不見攝政王的臉色?這般凶神惡煞,簡直可以止小兒啼哭了……他還敢提什麼供冰的事,還敢問王爺討冰,怕是活的不耐煩了。
凌昭腳步一頓,隨即走出殿門,並未說什麼。
秦衍之回頭看了眼容定,抱著狗跟了上去。
攝政王走了,寶兒見江晚晴站在裡面,披頭散髮的,頓時心酸不已,淚流滿面地飛奔進去:「娘娘!奴婢沒用,您受苦了……」
江晚晴拍拍她的背脊,微笑:「還好。」
寶兒兀自抱著她哭得傷心。
容定沒有進殿,只是抬起頭,望著雨霧中,那兩人逐漸模糊了的背影。
震怒是表面,內里……只怕失魂落魄了罷。
上次瞧見凌昭這幅不人不鬼的死樣子,還是父皇過世那年,宮庭家宴,凌昭回府後沒多久,密探傳來消息,燕王吐了口血,把自己關在演武場,練了一晚上的刀劍,徹夜未曾合眼。又過了一天,聽說凌昭高燒不退,卧床不起。
他這個七弟,從小是鐵打的身子,突然發病,八成是心病所致。
凌昭走的極快,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視線的邊緣。
容定笑了一笑,不無惡意的想,不知這一回,他又要吐上幾口血,病上幾日了?
*
等大雨停了,回府的路上,凌昭坐的轎子。
秦衍之想,這樣也好,若是讓王爺騎馬,他在氣頭上,沒準一揮鞭子,馳騁到城外發瘋去,這雨雖然暫時歇了,看天色,晚上還是要下一陣的,淋著他就不好了,畢竟眼下不比在北地的時候,多少事情等著王爺處理,片刻不得鬆懈。
可不好的是,凌昭非得叫他一起坐在轎子里。
秦衍之內心叫苦不迭,他對攝政王忠心耿耿自是不假,但此時此刻,他實在不想待在王爺身邊,怪嚇人的。
凌昭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傳本王的話,送進宮的那隻貓,賜名忠勇。」
秦衍之愣了愣。
忠勇,中用?
他斟酌著開口:「王爺,您不是嫌棄那隻貓不中用,辦事不利,反而是今日的狗兒,頗為懂事嗎?」
凌昭冷笑一聲:「太能幹了,就成了禍害。」
秦衍之暗自長嘆了聲。
這算什麼事呢?
王爺在長華宮受了氣,不捨得恨那個傷了他心的人,倒是遷怒到了狗身上,恨那隻狗跑的太快,害他滿心喜悅去了這一趟,卻落個情場慘敗。
凌昭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淡淡道:「本王分明說的是那侍衛不中用。」
秦衍之斂容正色道:「是屬下糊塗,記差了。」
無論何時,凌昭的背脊都是挺的筆直的,平常他坐在轎子里,必定端端正正,此時卻靠著轎中軟枕,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還有,天氣炎熱,長華宮早中晚的冰盆,不可斷。」
秦衍之驚愕地看過去。
凌昭臉上不帶表情,冷淡道:「夜裡太熱,她若睡不著,定會胡思亂想。」
他又深吸一口氣,竭力平復心態。
這七年來,凌暄在江晚晴面前,都不知道是怎麼抹黑他、擠兌他的,以至於江晚晴對他誤解如此之深。
是了,凌暄心思深沉,手段卑鄙無恥,既然能橫刀奪愛,為了得到江晚晴的心,他肯定會使盡詭計,花招百出,直到江晚晴和自己離心。
歸根究底,全是凌暄當年趁人之危的錯,此生此世,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這麼一想,極怒過後,凌昭的臉色緩和了些許。
凌暄從他身邊奪走了江晚晴,又不肯善待她,將她丟在長華宮裡,嚴冬酷夏,她吃了太多的苦,成天胡思亂想,憂思成疾,才會對他那麼無情,這絕非她的本意。
凌昭微微擰眉,念及江晚晴說的狠話,不禁責怪起了江尚書和尚書夫人,好端端的,偏要教女兒念什麼《女戒》、《婦德》。
他的晚晚最是聽話孝順,怕是讀這些書讀傻了,總惦記見鬼的出嫁從夫,因而才會有殉情的混賬念頭。
也怪他自己,當年見她讀這般迂腐的書籍,沒有一把火全燒了。
怪來怪去,能想到的人全怪罪了一遍,就是不肯怪到罪魁禍首江晚晴的頭上。
秦衍之清了清喉嚨,道:「王爺,先帝不日便會下葬,您看,今晚是否請張先生過來,共商大計?」
凌昭收回心思,點頭:「你稍後派人去請。」
秦衍之沉吟了會,緩緩道:「朝中武將多半向著您,倒不怕出什麼亂子,只是那幾個文臣——」他眸中一冷,諷刺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全身上下只一張嘴最厲害,憑嘴皮子卻能攪動風雲。其中以大學士文和翰、禮部尚書孫泰慶為首,又以文和翰尤為剛烈,不得不忌憚。」
凌昭低下頭,目光垂下,撥弄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
秦衍之屏息凝神,等待他的答覆。
半晌,凌昭掀起轎簾,望一眼烏沉沉的天際,放下帘子,坐回來時,眉眼之間似乎也染上了天際的陰鬱色澤。
「若不能為本王所用,便成阻礙,總有法子去掉。」他轉了轉玉扳指,語聲寒涼:「他自是剛烈正直,本王就不信,朝中人人都如他。」
秦衍之一笑:「王爺說的是。識時務者方為俊傑,自有他人識大體、懂變通。」
遠處又響起了雷聲滾滾,今夜風雨不歇。
凌昭閉上眼:「下葬儀式當日,朝堂之上,只能有一種聲音。」
*
寶華殿。
因為先帝的緣故,這些天來,寶華殿內都有誦經的僧人,佛音徹夜不絕。
李太妃一早就來了,僧人們本想避讓,退去偏殿後堂,她不欲眾人勞師動眾,自己到了後殿,手執一串念珠,虔誠地跪在菩薩像前,口中念念有詞。
除了她,也許不會再有人記得,今日,也是聖祖皇帝的元后,先帝的生母,文孝皇后的生辰之日。
文孝皇后和先帝一樣,都是病弱的身子。
李太妃始終記得,很多年前,她進宮的時候,只是個愚鈍無知的少女,家世算不得最高的那一等,腦子不聰明,容貌也不出挑,在深宮裡舉步維艱,剛被臨幸沒多久,就被人陷害、觸怒了皇上,受了兩年的冷落。
如果不是文孝皇后見她可憐,幫扶了她一把,她的這條命,早就埋沒在宮裡,成了無名無姓的一縷幽魂。
文孝皇后對她有恩,若不是這位菩薩心腸的皇后,就憑她的才智,根本不可能平安生下凌昭。
如今皇后姐姐過世多年,先帝也隨他母後去了,只留下福娃這根獨苗,又是個那麼招人疼的孩子……李太妃嘆了口氣,一顆顆佛珠撥過去,心思越來越沉重。
文孝皇后總是讓她想起一個人。
那人也是一樣的美麗,溫柔,善良且寬容,一生行善,從無卑劣之心,也曾統領六宮、鳳儀天下。
文孝皇后早逝,那人如今困守冷宮,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間。
這世上,為何好人總是不得好報?
李太妃心中一痛,雙手合十,輕聲道:「……妹妹無能,無法令昭兒回心轉意,只怕他終將鑄成大錯,再無轉圜餘地。姐姐如在天有靈,千萬保佑晚晴和皇上,護他們母子平安周全。」
容定從房裡出來,駐足聽了會兒她的碎碎念,不由低笑了聲,屈起長指,敲了下她的腦袋。
寶兒『唉喲』一聲,睜眼看見是他,惱怒道:「我在求菩薩佛祖保佑娘娘,你少來搗亂。」
容定輕挑眉梢:「與其求神拜佛,不如拜我——我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佛祖可不一定知道。」
寶兒啐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來姑奶奶面前吹牛!」
容定收斂笑意,正經道:「怎是吹牛?攝政王動一動手指,我就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寶兒:「呸!騙鬼去吧。」
容定也不和她理論,突然提起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前些天摔死了個宮女,屍體遲遲沒拉出宮去,你聽說了么?」
寶兒厭煩極了,使勁趕他:「你沒看我正忙嗎?我沒空跟你掰扯,快走快走。」
容定笑了笑,轉身往江晚晴的寢殿走去。
很巧,江晚晴也沒睡,室內很暗,一燈如豆,她坐在桌案前奮筆疾書。
容定微微訝異,走近一看,原來是在作畫,紙上全是一條條潦草畫成的鯉魚,便開口問道:「娘娘為何畫這麼多鯉魚?」
江晚晴聽見他的腳步聲,早知道是他,於是頭也不抬:「這不是鯉魚,這是錦鯉。」
容定更是奇怪:「錦鯉?」
江晚晴不置可否,問道:「寶兒呢?」
容定答道:「在院子里求神拜佛。」
江晚晴嘆了一聲,道:「我從前求了又求,也沒個結果。事已至此,只能搏一搏了。」
容定試探道:「畫鯉魚搏一搏?」
江晚晴轉頭看他,嚴肅糾正:「都說了不是鯉魚,是錦鯉,錦鯉大仙。」
容定無奈地笑了笑,見她那麼認真,只能附和道:「有用么?」
江晚晴:「不知道,心誠則靈,死馬當活馬醫吧。」
過了會兒,她停下筆,把畫滿鯉魚的紙拿起來,不停地轉來轉去,心中默念:「轉發這十條錦鯉,明天就能痛快去死,轉發這十條錦鯉,明天就能順利去死,轉發這十條錦鯉,明天就能回家……」
轉太久了,她看的眼花,有點頭暈,只能放下來。
容定便拿了起來,學著她的樣子,緩緩翻轉兩下,目光停留在江晚晴臉上:「那……容我也許個願。」
江晚晴隨口一問:「什麼願望?」
容定看著她,眼眸含笑,溫柔了夜色:「娘娘一世平安,我長伴左右。」
江晚晴心裡一涼,把畫從他手裡拿回來,暗道這作死的烏鴉嘴,他說的不算,錦鯉大仙可千萬得聽自己的,別聽他的,末了橫他一眼:「不給你了。」
*
先帝下葬當日,天公作美,是個萬里晴空的好天氣。
前一天晚上,李太妃身子有些不適,頭疼的老毛病犯了,太醫叮囑過她躺在床上,好生休養。
可李太妃放心不下,終日惦記小皇帝和江晚晴的安危,不僅夜裡睡不安穩,次日一早就硬撐著起來,坐在正殿,焦急地等待。
彭嬤嬤和采月不停地在旁勸說,她只是不聽。
從天亮等到天黑,終於太監劉實陪著小皇帝回來了。
李太妃急忙站了起來,突感一陣眩暈,身子晃了晃。
彭嬤嬤和采月一人一邊扶住她,勸道:「娘娘!皇上這不好好的回來了么?您別急呀!」
李太妃容顏憔悴,虛弱地搖了搖頭。
小皇帝下了步輦,小跑著進殿,牽住李太妃的手:「太妃娘娘,您不舒服嗎?」
李太妃低頭,看著五歲大的孩子清澈乾淨的眼睛,喃喃道:「皇上平安回來就好。」
小皇帝突然傻乎乎地笑了笑,奶聲奶氣道:「您以後不能叫我皇上啦,我已經不是皇帝了。」
李太妃和周圍的人全都呆住了,好些時候沒恢復過來。
半晌,李太妃臉色慘白,望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心腹太監:「他、他終究還是——」
劉實目光躲閃,搓著兩隻手,長長嘆一口氣,沉重地點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