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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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會良心發現,懊悔當年橫刀奪愛的舊事嗎?
凌昭坐在上首, 廳內燈燭通明,映出他寒意瀰漫的眼,臉部線條是那般剛毅冷硬,滿室的燭光燈影都柔和不了半分。
小時候,他和身為太子的凌暄算不得親近,但也絕不曾交惡。
凌暄是太子,將來會是帝王,和他是兄弟更是君臣, 他也早就認了, 保家衛國開疆拓土,絕無二話。
若不是那年的變故,也許他這輩子都不會想到染指皇位。
從江晚晴成為太子妃的一刻起,他和凌暄只能是仇人。
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見凌暄的最後一面。
當時凌暄病重, 穿著一襲絲綢薄衫,斜靠榻上,桌子上放著筆墨紙硯,他卻再無力氣執筆作畫,只是讓小太監研墨, 輕嗅墨香。
看見自己進來, 也只抬了抬眼皮:「七弟, 一別多年, 你看起來……更礙眼了。」
有氣無力的說完一句,他開始咳嗽,咳得坐起身,等他放下袖子,紙上已然有幾點腥紅的血珠暈染開。
太監嚇白了臉,張口欲傳太醫。
凌暄的容色慘淡如紙,懨懨道:「再用上十副葯,也未必能拖上半天性命……咳咳咳,平白害朕受罪。」
他一邊說,一邊咳嗽,偏要硬撐著執起筆,就著那幾點咳出的血,畫了疏疏落落幾朵紅梅,落筆后欣賞一番,微笑道:「送去長華宮,就說是朕的遺作,留個紀念。」
太監領旨退下了,凌暄側眸看他,唇角那一抹疲倦的笑容,深了幾許:「還恨朕?」
凌昭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裡,冷眼看著將死的帝王。
他在戰場上看過太多死人,此刻映在他眼裡的,彷彿只是其中之一,並無任何特殊。
凌暄低笑了聲,和顏悅色道:「七弟,你記住,生在帝王家,就不應奢求公平,求人不如求己,敗者不配擁有借口——終究是你無能。」他低垂著眸,不再去看久未相見的弟弟:「朕的一生已經走到盡頭,而你們的路,還很長。」
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有悔恨嗎?
——沒有。
凌昭從思緒中回神,看向張遠:「他們有投誠之意,本王也有容人之心。」
張遠微笑道:「王爺寬宏大量,將來必為一代明君。」
凌昭道:「但是也不可不防他們暗藏禍心,你命人暗地裡盯緊,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張遠愣了愣,目中有驚訝的神色。
凌昭皺眉:「怎麼了?」
張遠展眉笑了笑,搖頭:「不,沒什麼,只是認識王爺這麼多年,王爺……真的變了許多。」
凌昭看著他,等他往下說。
張遠嘆了口氣,看不出來是欣慰或是感慨:「當年,王爺雖然也是少言寡語,可本性爽朗,待人赤誠,不願輕易起疑心,如今……」他欠了欠身,拱手道:「王爺在北地苦熬七年,其中的艱辛,終究沒有白費了。」
夜深了,張遠開口告辭。
秦衍之送他到王府門前,回來的時候,卻見凌昭仍獨自坐著,便道:「王爺,您考慮事情周詳,張先生是為您高興。」
凌昭目光平靜,漠然道:「這世上可以信任的人少,值得信任的,更少。」
秦衍之恭敬地侍立在側。
過了會兒,凌昭擰起眉,兩指按住鼻樑,沉聲道:「這幾日事務繁忙……」
秦衍之接了下去:「王爺日理萬機,若有什麼需要吩咐的,屬下定當盡心竭力,為王爺分憂。」
凌昭道:「你去找魏志忠,長華宮的一應用度,你叫他寫下來,必須精細,本王要親自過目。」
秦衍之:「……」
又來了。
怪狗怪天熱怪沒冰盆怪長華宮風水不好,總之江家小姐不理他有千種萬種原因,什麼都可能,就不可能因為當真移情先帝,無心於他。
凌昭想了想,生硬地添了句:「這些不可讓江氏知道。」
秦衍之實在哭笑不得,忍著好笑,道:「王爺,左不過三五天,江……」他瞥了眼凌昭,彆扭的改口:「……江氏在長華宮將就一下,也不會有怨言的。」
凌昭看了他一眼:「誰都能將就,她不能。」
*
平南王府。
清晨,晉陽郡主用過早膳,便穿著一身火紅色的衣裳,在涼亭里練武,一條軟鞭揮得虎虎生威。
旁邊站了許多小廝和丫鬟,十分配合地鼓掌喝彩。
這時,一名小廝悄悄走近,對郡主的貼身侍女碧清說了幾句話。
碧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等郡主舞鞭子累了,忙走了過去,攆走了其他人,小小聲道:「郡主,今早宮門一開,小福子就過來傳話了,說昨兒雨下的好大,攝政王帶著秦大人去了一趟長華宮,出來的時候,臉都氣綠了!」
晉陽郡主大喜,神采飛揚:「當真?」
碧清笑道:「怎會有假?唉,咱們花了多少心思打點宮裡的人、疏通關係,這下終於派上用場了,總算不是白費力氣。」
晉陽郡主將鞭子往石桌上一放,快步往回走,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欣喜:「好哇!他現在總該曉得,只有本郡主才對他好,江晚晴早變心了。」
碧清附和道:「是是是,郡主待王爺的真心,天地日月可鑒。」
晉陽郡主換了一身嫩黃色的裙子,著人準備車馬,急著出門。
碧清在旁出謀劃策:「郡主,奴婢聽人家說,男人碰了釘子、正失落的時候,只要你溫柔小意的在一邊陪伴,便可一舉拿下他的心!」
晉陽郡主呆了呆,不確定的開口:「溫柔小意?」
碧清抿唇笑道:「郡主別擔心,王爺既然喜歡江姑娘那樣的,您只要照著她的樣子——」
晉陽郡主怒道:「我才不跟那裝腔作勢的女人學!」
碧清急道:「郡主息怒。奴婢的意思是,王爺現在恨上了江姑娘,這時您耐下性子安慰他,叫他看清您女兒家的一片柔情,王爺定會覺得耳目一新,對您另眼相看。」
晉陽郡主思索一會兒,嘀咕:「你說的也對……」抬起頭,又有些苦惱:「江晚晴都喜歡些什麼來著?」
碧清答道:「江姑娘精於女紅、琴藝。」
晉陽郡主擺了擺手,很是不屑:「不想學。」
碧清又道:「詩詞歌賦?」
晉陽郡主:「背不出來。」
碧清苦苦思索良久,突然眼眸一亮:「有辦法了!」
兩人準備了好些時候,出發已經過了午時,攝政王不在府里,晉陽郡主等了又等,眼看天黑了下來,心裡緊張不已。
好不容易聽說人回來了,晉陽郡主已經等的不耐煩,穿過九曲長廊,徑直走向大門口。
凌昭從前門進來,看也不看迎面走來的主僕二人:「衍之,送客。」
晉陽郡主瞪了秦衍之一眼,追過去:「我等了你幾個時辰,你也不問問我,最近過的怎麼樣了。」
凌昭壓根沒理她,到了廳里,來不及喝一口茶,便叫了王府的總管過來,查問了幾件事,然後又叫秦衍之著人送幾封信去某某大人府上,忙的一刻不停。
晉陽郡主被他晾著,在旁邊看了會兒,起初生氣,漸漸的又心疼他如今位高權重,片刻不得閑。
站足半個時辰,所有人都走了,才道:「我特意熬了一盅參棗雞湯,你這幾天辛苦了……」
凌昭道:「帶回去。」
晉陽郡主氣得想跳腳,碧清拚命給她使眼色,她才忍住了,又道:「我、我知道,王爺一直覺得我沒有規矩,近來我……」
碧清鼓勵地看著她。
晉陽郡主深吸一口氣:「近來我常讀弘揚婦德的文章,頗有心得,我有不懂的,還特地請了人來教我。」
凌昭原本坐著寫字,聞言臉沉了下來,她以為他不信,急於證明自己:「我真的學了!你聽,女兒有三從,未嫁從父,出嫁從夫——」
最後一句沒來得及出口,只聽『啪』的一聲,凌昭硬生生折斷了一支紫毫筆。
晉陽郡主驚呆了,怔怔地看著他。
凌昭扔掉斷筆,起身就走:「少讀廢紙,將來也是害人。」
晉陽郡主嘴巴微微張著,看他寒著臉揚長而去,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顫巍巍指向他的背影,氣急敗壞叫道:「她讀這些東西你就喜歡,我讀就是害人,你——偏心偏心偏心!偏心眼兒!」
碧清上前一步:「郡主——」
晉陽郡主驀然回頭,神色猙獰,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還不都怪你!」
平日里一重重鐵鏈鎖著的大門,竟然真的向兩旁打開了,除了守門的侍衛外,還有幾個人站在那裡。
寶兒從入長華宮以來,頭一次覺得陽光這般明媚,從洞開的莊嚴宮門照射進來,帶來了盛夏的灼灼氣息。
侍衛們恭敬地退在一邊,還有個衣著體面的大太監諂媚地笑著,弓著腰背,對一個高個子的錦衣男人說著話。
那人眉目英俊,就是神色頗為冷淡,只見身邊的公公滔滔不絕地往下說,他連嘴皮子都沒動一下。
寶兒十分好奇地看著他。
宮門外,凌昭微微擰眉。
內務府總管大太監魏志忠立刻察覺到了,轉頭一看,倏地板起臉,指著寶兒尖聲道:「放肆!沒規矩的東西,誰給你的膽子,見了攝政王還不下跪?!」
寶兒嚇了好大一跳,後背冷汗淋漓,驚慌地跪下叩頭:「奴婢參見攝政王殿下!」
魏志忠擦了擦額角的汗,畢恭畢敬道:「王爺——」
凌昭瞥了他一眼。
魏志忠本想發落了這個死丫頭,討攝政王高興,冷不丁被他看過來,後半句話硬生生吞進肚子里。
凌昭收回目光,看著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寶兒,道:「這宮女至多不過十四歲,行事如此莽撞,看來剛一進宮,就被指派到長華宮辦事。」
魏志忠低著頭道:「王爺說的是,當時事出緊急,這裡——」他看著懸挂在宮門上的牌匾,咳嗽了聲:「從前的人有些問罪處死了,有些攆出宮去了,指派初進宮、未經調/教的宮人過來,本是先帝的意思。」
凌昭不再多言,負手而立,只望著相隔一個院子的正殿,那裡什麼都沒有,他偏偏盯著不放。
過了一會,他終於轉回來:「上次本王對你說的話,可有記牢了?」
魏志忠一個勁的點頭:「記得,奴才全交代下去了,親自過問的,保准不會出差錯,這幾日……」
他止住話頭,不知該怎麼稱呼長華宮裡的主子,稱皇后吧,肯定不妥當,稱太后,那得攝政王點頭,稱廢后稱江氏,可先帝到底沒廢她啊。
最終,他只道:「這幾日長華宮裡的膳食,都是按王爺給的食譜準備的。」
凌昭又開始遠遠凝望著殿門,話也不說。
魏志忠入宮好些年了,先帝在時就任內務府副總管,可相比瀟洒風趣的先帝,攝政王的心思著實難猜——不愛說話,臉上總沒表情,這叫人怎麼琢磨他的想法。
他隱隱覺得,也許王爺是想進去,找那皇后不算皇后、太后不算太后的江氏說話,遲疑良久,終究不敢開口,叫寶兒把她家娘娘請出來。
算了,摸不清王爺的心思前,多說多錯。
果然,凌昭到底沒進門,旋身離開。
魏志忠狗腿子似的跟了上去。
凌昭頭也不回:「找幾個可靠的人來打掃院子。這還只是夏天,成何體統。」
魏志忠道:「是,是……」停下來,對著凌昭的背影點頭哈腰了好久,等他走的遠了,才挺直腰背往回走去,穿過大門,低頭俯視仍跪在地上的寶兒,罵道:「死丫頭,叫你來伺候主子,你是怎麼辦事的?這還只是夏天,滿院子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