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186章
翌日。
面對如此直白的挑釁, 蘇妁強撐著面色如常, 不起波瀾。畢竟事兒都幫他辦完了, 現下再得罪有些犯不著, 保命為先。
她硬扯出一抹諂笑:「既然你沒事了, 我……可以走了吧?」
原本她還真走不了, 畢竟親眼目睹了當朝首輔的如此狼狽相, 這本身便是死罪一條。不過謝正卿這會兒倒也沒打算按原計劃去拔刀。
他只冷著一張臉, 言道:「今日姑娘既然幫了我, 他日定是要報答的,不知姑娘芳名?」
蘇妁遲疑了片刻, 還是決定不告訴他真名。
一來自己眼下所扮的角色乃是趙侍朗府上的粗使丫鬟,若留下真名恐留後患。
二來此人雖不似惡徒,但也絕非什麼善男信女,糾扯多了保不準是招禍上門!拉倒吧, 不求他報答,只求此生再無瓜葛。
最終, 她訕笑道:「小女名喚沈英, 不過小女並不需要報答。」沈英這名, 也正是蘇妁今日進趙府時所報的化名。
只見謝正卿眼中流露出轉瞬即逝的譏誚,蘇家的閨女姓沈?這是在諷她爹還是辱她娘。
不過既然蘇妁鐵了心做好事不留名,謝正卿也懶得揭穿。只是無意打量間, 他的餘光卻倏忽瞥見她的衣裳。
那被他撕的有些不像樣的裙衫, 半遮半掩的裹勒住豐潤娉婷的身子。右側袖襕直至胸前還有大片的洇潤, 想也知道這定是他先前抓住她手時所至。那疏織的棉布吸飽了水, 濕噠噠的緊貼在如瓷的玉肌上,更使得那凹凸身型誘人垂涎。
便是如此一身灰撲撲的下人裝束,也掩不住那皮下的媚骨。
眼見謝正卿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遲遲不肯移開,蘇妁眼中顯露惶惶之色。不自覺的伸手去扯了扯領褖,既而便虛掩在胸前不敢再放下。
卻見謝正卿這廂斂了斂失態的狀貌,輕解起自己的外袍。
蘇妁向後退縮了兩步,面露驚恐,顫聲道:「英……英雄既然無礙了,不如沈英先……」
不待她將話說完,便見謝正卿已將外袍褪下,憑空用力一甩,那袍子便整個飛鋪開來,自她的左肩繞搭至右肩,似件碩大的披風般,鬆鬆闊闊的罩住了那嬌纖的身子。
***
山半腰,岑彥正帶領著一隊人馬搜山。只是搜了半個多時辰,仍沒見首輔大人留下一星半點兒的記號。
前路又到了分岔之處。從山下一路走上來,他們業已遇到了不下二十條岔路,反反覆復繞來繞去。二十多名錦衣衛經歷了分頭、分頭、再分頭,如今他這隊只剩下三人了。
先前派去探路的長生小跑著回來,匆匆擦了把額頭上冒的急汗,雙手一拱稟道:「指揮使,前面的兩條皆非死路,屬下各走了百米不到,便又現岔路。」
「嗯。」岑彥一手習慣性的握著腰間刀柄,一手抵額遮擋驕陽,沿著那兩條蜿蜒小路往遠處眺了眺。
「指揮使,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眼下就咱們三人了,如何也搜不全這座山吶。況且如今也不能確定大人躲的就是這座……」
「啪!」不待長生將話說完,一個響亮的耳光就甩到了他臉上。
岑彥這種練家子當中的高手,隨便一掌出去那都是孔武有力!直將長生打的就地轉了半圈兒。
他盛氣逼人的立在那兒,一雙鳳目狠厲細眯,黑瞳似冒出灼灼火焰。既而聲音沉沉吐出一字:「躲?」
原本那巴掌下去,讓長生有些懵,一時還沒明白自己錯在哪兒。岑彥這一提點,他便立馬頓悟過來,連忙改口:「屬下嘴拙!是暫避!」
這種時候,岑彥也沒功夫跟下面人多做計較,簡單教訓過便是,眼下唯一的重任是要找到首輔大人。
他將雙手負至身後,臉色一沉:「放狼燈,給附近邊營求助。」
「是!」
……
鎮撫司從職務上來講乃是直屬當今聖上,故而錦衣衛在外行事也有某些特權。比如這狼燈一放,各地方官府及其所轄勢力,便需無條件配合他們的行動。若怠職,錦衣衛則有先斬後奏的權利。
故而這狼燈是輕易放不得的。今日若非是為了謝首輔遇險,岑彥也不敢擅放這東西。
戊京南方山脈眾多,又是南方諸城進京的必經之路,故而這裡曾是窮寇山匪的樂園。
幾年前謝首輔頒令嚴治南部山脈,不僅將山匪的老巢盡數繳毀,還在沿途官道兩側設了諸多崗哨營寨。
一來為防止再有流寇在此安營紮寨,二來也為進京的商賈百姓們護行壯膽。
而岑彥下令所放的狼燈,便是要徵用這些散兵來此搜山。
沒多會兒,站在山邊的長生望到山下出現了裊裊升騰起的紫煙,這便是那些人的回應。
他急忙跑來回稟:「指揮使,那些人業已到山下了!」
「好,下去接應他們。」岑彥轉頭對著另一個錦衣衛命道。
那人領命后,便匆匆下山去與來人會合。
***
山下的紫煙一團團升騰至半山腰,與嵐瘴融合,煙霏露結。之後再被突然刮過的一陣兒山風撕成碎片,漸漸消隱在朦朧的山間。
看著這一幕,謝正卿便知山下的事兒已處理完了,看來這會兒大家正搜山尋他呢。既然驚動了邊營,想是很快就能搜到這處了。
他轉身睨了一眼蘇妁,那冷傲孤清的眼神哪裡有當她是恩人。頓了下,他輕啟薄唇,聲色幽沉:「沈姑娘,既然你不想要報答,那我就送你個回禮吧。」
蘇妁怔怔的望著謝正卿,之後又鬼使神差的將他上下掃視了一遍。心忖著連外袍都脫給她了,如今他兩袖清風身無一物的,空口白牙拿得出什麼回禮?
她忍住好奇之心,口中推拒道:「太客氣了……不用,不用。」眼卻緊盯著謝正卿的手,想看看他能拿出什麼東西。
只見謝正卿伸手在中衣的衿帶中取出一個扁平的瓷瓶,將其上的紅木塞子拔開,接著便遞到蘇妁的眼前。
那瓷瓶中溢出的清香氣息,瞬時縈繞上了蘇妁的鼻尖兒。她還沒明白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就覺得腦中沉沉,眼瞼笨重,身子也不聽使喚的癱軟下去……
謝正卿只伸出一條胳膊,便將這姑娘承住,接著往懷中一攬,打橫抱起,走至巨石旁,緩緩將她放置好。
往山下走了幾十步后,此時耳邊已能聽到下屬搜山的呼喚。謝正卿隨手在地上拾起一顆石子,然後往遠處一擲!
因著內功的注入,那石子敲擊在山石上發出一聲清脆響亮的動靜,算是給搜尋的人引了個路。
很快,附近的錦衣衛與營兵皆尋了過來,帶頭的恰巧就是錦衣衛指揮使岑彥。
一見到謝首輔,岑彥「噗通」一聲雙膝跪地!抱愧請罪:「大人!是屬下無能,讓您受驚了!」
「無妨,」謝正卿揮了揮手,面色沉靜:「起來吧,這事兒怪不得你們。」
這句風輕雲淡,寬仁大度的話,莫說是讓岑彥聽著意外,就連一併跪地的那些營兵聽了也頗覺怪異。傳言中,這位錙銖必較的謝首輔,今日怎的突然這般豁達通情理了?
眾人起身後,謝正卿沖著岑彥使了個眼色,岑彥便立馬領會上前幾步,附耳恭聽。其它人也懂規矩,自行後退避嫌。
只見謝正卿往前俯了俯身子,湊在岑彥耳畔,輕聲吩咐道:「自此向上去二十餘丈處有塊巨石,旁邊有個姑娘。過會兒待人都走盡了,你悄悄將她送去悅來客棧開間上房。」
謝正卿直回身子,卻見岑彥怔在那兒久久未動,連眼瞼都沒敢眨一下。他沒聽錯吧,姑娘?這荒山野嶺的哪兒來的姑娘……
饒是心中不明所以,但岑彥還是恭敬領命,之後便目送謝首輔在營兵的護送下,往山下走去。而他自己,則調頭往上去了。
……
今日搜山救駕的並非只有錦衣衛,而那些營兵屬性複雜,不乏各家眼線摻雜其中。若是被人見到與謝首輔在一起的是蘇縣令的女兒,事後走漏了風聲女兒家的名節事小,被汪萼及慶懷王那些狐埋狐搰的人誤想成是賣主求榮,暗中勾結……那蘇家人怕是要為此蒙冤見閻王了。
而悅來客棧就在朗溪縣令府旁不足一里之處,暗中將蘇妁送去那兒,既可避免那些人的誤會,又可保她安全。待她醒來便是雇不到馬車,亦可安然抵家。
……
在營兵們的小心護送下,謝首輔下山上了馬車。
他撩開窗牖上的綢簾,往來時的山間看了一眼,面色無波,秋水灌眸。
汪萼伸手輕拍女兒的秀肩,意味深長道:「據聞蘇博清娶的那個妻子進門三載有餘,卻始終未傳喜訊。在我大齊,這便已犯了七出之條!或許你與蘇公子當真是天定的姻緣,爹拆散不得,你的新婚夫婿拆散不得,他過門兒的妻也拆散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