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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二章

  看來如今這位可憐的傀儡皇帝, 除了慶懷王和汪萼這幾個人外,朝中再無支持。今日慶懷王不在,便更顯寡不敵眾,勢單力薄。


  蘇妁倚著身後的案桌, 回頭一看卻見正是汪萼的桌。


  眼下她也顧不得心憐皇帝了, 而是想起先前汪萼坑害她的那一幕。便突然掛起抹喜悅, 指著外頭,嗲聲嗲氣的問道:「汪伯伯, 妁兒沒令您失望,您看到天邊的那條龍了嗎?」


  汪萼忿然,這裡哪來的什麼龍, 龍蝦都沒得!他不欲理會這個鬼靈精的丫頭, 反正她人微言輕,聲音早淹沒在堂前的喧囂之中。


  「啪即」一聲,蘇妁不小心摔了個瓷碗兒, 這下堂前眾人的目光悉數聚了過來, 一時間闐寂無聲。


  「民女失禮, 剛剛有人一擠,就不小心……」蘇妁抱愧的看看眾位大人,面露慚仄之色。


  本來也無人計較這點小事, 可緊接著她又將先前的話問了一遍:「汪伯伯,您看到天邊的那條龍了嗎?」


  眾目睽睽之下, 佯作聽不見也不成了。汪萼掃視一圈兒諸位同僚, 知如今眾口鑠金, 眾怒難犯,便敷衍著點點頭,聲若蚊蠅:「看到了。」


  原以為這樣便罷了,卻未料蘇妁那嬌嬌弱弱的聲音又詢道:「汪伯伯,您看到的是條金龍,還是條玄龍啊?」


  汪萼駭然!抬眸與這小丫頭對視一眼,心道,看似人畜無害,卻是這般的壞!


  今日聖上著黃羅龍袍,而謝首輔著青緣玄羅裳。這丫頭是在逼他表態誰才是真命天子?

  雖說汪萼一直是保皇派,也僅限於各種任免政策及朝中事務上與首輔一派對著來。但若要他公然出聲反對謝首輔的執權,他不敢。畢竟連寶座台上著龍袍的那位都不敢。


  可是身為效忠皇上與慶懷王的臣子,若逼他說出那真龍乃是玄龍,亦是誓死不能!


  環顧左右,權衡再三,「噗通」一聲!汪萼倒地。


  饒是狼狽,但眼下除了裝暈,已無路可退。


  寶座玉台的簾幕之後,春冬兩分。一邊是滿目凄滄的悲冬之景,一邊是意興盎然的芳春之色。


  謝正卿信手在翡翠玉盤中捏起一粒櫻桃,放入口中。往日他最不喜這些花花果果,今日卻覺這小小硃色分外饞人。特別是在齒間綻開的那刻,甘甜清潤,又帶著絲絲酸澀撓心。


  那珠簾擺擺蕩蕩,簾外嫣媚春色不時映入瞳中,忽隱忽現。小丫頭得志,倒是懂得睚眥必報。


  像他。


  台下眾人自然知曉汪萼只是裝昏,杜淼命府里下人將汪大人抬去廂房,請府醫好生照看。不過經此一鬧,杜淼也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另眼相看了。


  這種女子娶進門,怕是杜府日後都難得安寧,看來今日未能求得金口賜婚,倒不失為幸事一樁。此事尚需思量思量。


  而大堂之上的眾臣,此時高聲齊呼:玄龍降世,必有祥兆。


  心知大勢已去,朱譽晏悶著一口氣咳了幾聲,癱坐回榻椅里。肖後知他這是心火上竄,便忙著捊胸捶背,以淡茶侍之。見形勢未緩,遂懇請皇上去廂房小憩兩刻。


  朱譽晏允意,被皇后及太監一左一右攙著下去廂房歇息。


  這廂蘇妁也回了女眷的席位當中。


  方才那一通熱鬧,女眷這邊個個聽得心癢難耐,卻是誰也不敢擅自偷窺。這下見蘇妁回了,離近的趕忙問詢,離遠的也豎起耳朵洗耳恭聽。


  「蘇姑娘,方才都說有龍飛了,是真的嗎?」


  蘇妁哼哈著點點頭。


  「哎喲,你們蘇府這是打哪兒尋來的曠世珍寶啊!」早知道方才寶貝在這兒時,就該拉下臉皮求著看看了。


  蘇妁笑著敷衍過去,側頭看汪語蝶時,見她臉色陰沉。


  汪語蝶知道那條無眼的龍讓蘇妁因禍得福,在皇上那討了許多賞賜。也知道父親被蘇妁氣的當眾昏倒。故而此時她的心中哪裡還有半點兒愧疚,只余怨憤。


  若非身為女眷不能衝去前堂,以她當時的盛怒定會狠狠甩蘇妁一個耳光!


  變了……一切早就變了。


  蘇博清說非她不娶,可被她一番激怒,轉頭就去求娶了別人!

  蘇伯伯說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可人才剛升遷進了戊京,就背信棄義要與杜家聯姻!


  蘇妁說拿她當閨中姐妹,一世相扶,如今卻當眾羞辱她爹,氣至昏厥……


  只有她,傻傻的痴心不改,自作多情。


  ***


  今日是聖上的壽誕,如今皇上皇后雖已下去小憩,但席間也不能冷著。杜淼身為此次千秋壽誕宴的承辦,自是要以身作則。


  只見杜大人端起案前的八角杯,裡面滿斟著美酒,他走至堂中,沖著寶座台屈下雙膝:「首輔大人,下官承蒙天家恩德,得以承辦如此盛宴,榮幸之至!下官跪敬大人一杯!」


  話畢,杜淼豪爽的一仰頭,將杯中之物盡數入喉。末了,又將手中空杯翻過示眾,以表衷懇。


  謝正卿的眸中辨不出喜怒,只輕道一聲:「平身吧。」


  原本杜淼倒也未指望首輔大人能陪飲,只是以為至少會說句暖貼的話,可眼下這過於冷淡的回應,讓他有些惶恐。心道今日境況雖亂,但總歸是朝著大人有利的方向而去,何故大人卻好似不悅?


  就在他忐忑起身欲退回席位時,突然那簾幕內之人又喚住了他。


  「杜大人,」


  杜淼連忙正身站好,躬身靜候大人示下。


  「聽聞令公子擅長劍術?」謝正卿冷冷道。


  劍術?杜淼想了想自己嫡子自幼太過嬌慣,以至於百無一能,更無佳名在外。倒是庶子杜晗昱文韜武略樣樣尚佳。看來首輔大人問的是杜晗昱。


  既然提了,讓庶子人前露露臉兒也是好的。杜淼便答道:「回首輔大人,犬子杜晗昱自幼略習武藝,若大人不嫌棄,可讓犬子獻劍舞一支。」


  「噢?」呵呵,謝正卿心中冷笑。名門公子當堂劍舞,又與舞姬何異。


  「好啊,那就讓杜公子來舞上一支吧。」


  杜淼心懷感恩,趕忙回頭給杜晗昱使了個眼色。杜晗昱此時亦是心花怒放!能於當朝首輔面前舞劍,這是多大的榮耀!萬一得大人欣賞提攜,仕途將一片錦繡。


  這時杜府管家有眼色的將公子平時所佩寶劍遞上堂來,杜晗昱卻推道:「諸位大人面前,小人以玉箸代之即可!」


  他尚記得,之前謝首輔命錦衣衛責罰那些禁衛時曾說過:千秋壽誕,凡提刀劍上堂者一律杖責二十。


  謝正卿眸色中隱隱透出絲嘲謔,心道這杜晗昱倒還算心思縝密。


  杜晗昱手持玉箸,身子輕輕一躍便點著那桌案的一角翻出了席位。以玉箸比劍,連挑五下挽了個劍花,既而將劍點地,如輕燕般身姿旋轉了半圈兒,繞著那劍身翻了個空斗!

  劍尖挑起,雙腿飛騰,腰身舒展,手腳靈動,勁斷意不斷,勢斷意相連。劍法里既帶著迫人的煞氣,又帶著款款柔情,似神仙駕霧,又似雨打浮萍。


  簾幕後的男人不由得將手中杯盞攥緊。杜晗昱沒他之前想的那般廢物,那丫頭該不會真的對他……


  一個念頭閃過,謝正卿舒了一口氣,眯眼看著堂前舞得正歡的杜晗昱。心中冷嗤:哼,或許該讓她看看這人的另一面兒了。


  「杜公子。」


  聞首輔大人喚,杜晗昱立馬停了腳下動作,恭敬頷首立在堂前,氣喘吁吁道:「大人請指教。」


  稍頓了頓,見那杜晗昱喘得沒多厲害了,謝正卿才開口:「杜公子今年幾何?」


  「回大人,小人年頭剛及弱冠。」


  「那不知杜公子可有婚配?」


  杜晗昱沉了斯須,心道他與蘇妁尚未換過庚帖,也未合過八字,頂多算是有結姻之意,婚配自然算不得。是以,便答道:「回大人,小人尚未娶妻或是納妾。」


  言罷,杜晗昱怯生生的抬頭往寶座台看去,忖著難不成首輔大人是要給他保媒?能讓首輔開口的自然不是一般的貴府千金。


  果不其然,只見那簾幕被撩開,謝首輔緩步走下寶座玉台,往杜晗昱身前來了。他面色肅穆,在一丈之外駐下了腳步。


  既而意味深長的點點頭:「杜公子果真是清風朗月,一表人才。」


  雖是誇讚之言,但杜晗昱卻從首輔大人的臉上和話語間尋不出一絲的善意,只惶恐道:「大人謬讚,小人愧不敢當。」


  謝正卿唇邊劃過一瞬譏誚,很快便又恢復了肅然,正色道:「皇上幼妹福成公主,正值碧玉年華,我欲為其擇一良人相配。」


  說到這兒,他已繞至杜晗昱身側,斜睨一眼,只見躬身垂首的杜晗昱臉上泛出受寵若驚之色。


  杜晗昱察覺到大人正端詳於他,便畏怯的將目光迎過去,見大人的神色分明是在詢他的意思。便乾脆「噗通」跪地!

  「承蒙首輔大人看重!若小人當真有幸求娶公主,定會……定會惜之敬之,一世恩愛。」說罷,杜晗昱面頰竟顯羞赧之色。


  謝正卿滿意的側過頭看向屏風那邊,心忖著這副巴高望上的卑劣面孔,那丫頭可看清了?

  ***


  屏風的這頭,蘇妁的眼裡、心裡、嘴裡,都已被眼前的珍饈美饌塞得滿滿當當,再也容不下一粒砂子。


  今日一通驚嚇與哭鬧,身心似被掏空了般!眼下她只想進補……


  人人都誇她腰枝纖纖,不盈一握。可那些人要是嘗過蘇府老媽子做的菜肴,怕是比她還會腰細如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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