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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四章

  面上掛著淺淺的笑意, 沉著的眸光卻讓人感覺到了危險。


  惠裊裊往後退了一步, 碰翻了杌凳, 青瓷碗摔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卻沒有空餘的心思去想那碗的問題,背上一涼, 已經靠上的床柱。


  「裊裊就沒有別的話要和我說嗎?」


  搭在惠裊裊肩上的手微微用力, 將她肩上的衣料都捏皺了起來。


  以前, 他便巴不得馬上將惠裊裊娶回來了。現在, 更是想要時常能看到她。


  明明就在他身邊, 卻要脫離他視線的感覺一點也不好。


  他覺得自己病了。是那個傻子傳染給他的病。但他不想去治, 只想沉溺其中。心情極為複雜,到此時,他依舊沒有完全接受那些事情, 只是先前看到惠裊裊悲傷的模樣,便先將那些事情放到一邊。


  好吧,他承認,比起他以為需要他的裊裊來,他才是需要被撫慰的那個。那麼大的信息量,差點讓他崩潰。如今他只想……


  凝視她片刻, 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闔上眼, 下巴與唇都埋入她發間, 「就待在這裡, 好不好?相信我, 我們還未成親,不會對你如何。客房裡沒有地龍,只能用炭盆。這裡有,已經讓人去燒了,一會就會暖起來。」


  平日里他一個人住著的時候,待屋裡的時間少,不會讓人燒地龍,回來之前讓人放進炭盆就夠了。如今惠裊裊在這裡要住在幾天,又是這種特殊的日子,自然是要燒地龍的。以往覺得地龍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此時倒讓他眼睛亮了一亮,這是留人的極佳理由。


  乍然聽到他語氣里染上了些許求懇,惠裊裊呆愣在那裡。


  厲厲會用求懇的語氣和她說話,卻是如小奶狗一般地撒嬌賣萌,有恃無恐的樣子讓她覺得又好笑又好氣還無可奈何。寧澤這般,卻讓她覺得心裡又酸又痛。


  又怯又難為情地開口道:「你不生氣嗎?」


  沒有聽到寧澤接話,她繼續道:「年節的時候,把你這裡弄成這樣……你不是應該生氣嗎?」


  聽到頭頂傳來長長的吐氣聲,她仰頭看去,「還有,我現在身上香露味有些重,這麼抱著我,你不難受嗎?」


  「寧澤……」她輕輕喚出聲來,「我聽說,許多人很忌諱這個,就算是夫妻在這個時候,也要分房睡的。」


  她前世那裡若是有人嫁了這樣的男人,那隻消往網上一貼,口水沫子都能把那男人淹死的。可這裡是大楚,有很多與她前世不同的忌諱,不知真假的情況下,她選擇當真,以免犯了人家的忌諱惹了衝突。更何況她還將一個大男人的床給弄成了那般模樣……羞死了。


  寧澤動了動唇,啞然失笑,「你就是因為這個……」


  他俯首仔細看,發現他的小野貓此時滿面羞紅,沒有他以為的那些神色。


  「我與他們不同。」他輕笑著,「那不過是那些人想要去尋花問柳的借口,上戰場的人圖個吉利倒是可以理解,只是……你可曾聽過兩位將軍有過這樣的說辭?」


  惠裊裊搖了搖頭,既是沒聽過,也是不清楚。她能知道那點讓她翻白眼的忌諱還是從原主的記憶里得來的。


  「既是連兩位將軍都不曾在意這樣的事情,我又如何會在意?」


  她「哦」了一聲,心想:那是他們房裡夫妻間的事,她如何會知道他們在不在意的……


  事實上,自從原主與寧澤定親之後,蘇氏及惠老太太等人不時地會和她說一點夫妻間的事。


  原主不甚明白,聽得懵懵懂懂的,只知道惠逸每月總有幾晚是不會宿在蘇氏房裡的。


  惠裊裊倒是明白,卻因為當時鐵了心要退婚的,沒往心裡去。要不是自己出了這麼大的丑,都不會想起這事來。


  不過,不管別人如何,寧澤既然堅持說不忌諱這個,那她也就沒必要矯情了。可是香露味呢?

  「受得住。」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確實能受得住她身上的香露氣味的濃度,抬起她的下巴便廝磨了起來。


  平日里,她都是穿著厚厚的衣襖,碰到的溫度都是衣料的。此時,一隻手握在她的腰際,能清楚地感覺到掌下只隔一層衣料的皮膚的熱度。忘我地奪取她的空氣,將她擁得更緊了些。手掌微動,與衣料不一樣的觸感讓他越發不能自已……


  惠裊裊沉溺進去,忽地腹中一痛,牙齒猛地打了個顫,疼得寧澤倒抽一口涼氣。她按著肚子看了寧澤一眼,垂下眸子暗自嗤笑。活該!誰叫他在這個時候還要佔她便宜來著?

  寧澤也有些懊惱,似乎有些得寸進尺了。舌頭在齒間打了個轉,稍稍緩解了些疼痛,看著那雙含著春~色的杏眼,揚眉笑道:「如今可信了?」


  惠裊裊瞋他,信歸信,可她還是想去祠堂看看。


  寧澤的笑意淡了些,「你可是要去找這個?」提到厲厲,他的心裡也很複雜,又嫉妒又無奈,又……不知具體該用怎樣的詞語才能將他的心情描述清楚。


  他將腰間的荷包托入掌心,示意惠裊裊看過來。


  「是……」惠裊裊摸著那荷包,臉色變了幾變。


  裡面再也沒有厲厲了。真的沒有了。


  怔神好一會,她才訥訥地問道:「你先前說,你是……厲厲?」


  寧澤默然看她,沒有接話。


  過了一會,見惠裊裊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不是。再也不會有厲厲了。寧澤,你怎麼會知道去那裡找我?厲厲是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


  寧澤碰了碰她的手,「我們躺著,慢慢說?」她的手涼涼的。


  地龍已經燒起來了,卻還沒有那麼快就整個屋子都暖到足夠的溫度,那邊炭盆卻已經滅了。


  惠裊裊聞言點點頭,哧溜一下縮進了被子里。


  特殊的時候,總是怕冷的,她早就覺得冷了,只是不好意思再鑽被子里去,現在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她還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寧澤眼裡盪出了笑意,只著中衣也躺了進去。


  伸出胳膊,將縮在最裡面角落裡與他保持著一定距離的人環了過來。小野貓受了驚,發出短促的「哎呀」聲。他覺得十分有趣,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一隻手掌順著她的手臂尋到她正按著的地方,「交給我。」


  惠裊裊身子僵了一下,意外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沉默了好一會,緩緩將身子放鬆開來,順著他的力道窩進了他懷裡,他帶著燙人溫度的大掌在她的小腹上覆著,輕緩地揉動,讓她舒服得眯起了眼。


  曾得爺爺照拂,但爺爺畢竟不是寧澤,許多事情都不方便過問。自她記事起,許多事情都是由她自己去做的。前世如這般的特殊時期,自然是不能與爺爺說的,只有她自己照顧自己。她也早就習慣了如此,沒有想過會有人這樣照顧她。唇角悄悄揚起來,被人這般捧著寵著的感覺著實好。


  寧澤的聲音在她頭頂不急不緩地響起,輕輕的,柔柔的,一股一股溫暖的氣息沒入她的發間,拂過她的耳旁。


  他早在金龍寺的時候,便知道了厲厲的存在,卻從來不曾見過他。不論用什麼法子,都不能逼得他將那些事情告訴他。最讓他嫉妒的是,那個叫厲厲的,能與他的小野貓形影不離。他卻因為一些原因,還要面對小野貓要與他解除婚約的困頓之境。


  他知道那荷包被惠裊裊帶進了祠堂,走進祠堂的第二眼,便看到了它在香案上。打算只要惠裊裊不提,他便假裝不知,將它忘在那裡。


  他成功了。


  可在今夜,腦中忽然湧入了無數的記憶。曾經九世的痛苦突然襲卷而來,心痛到窒息,腦袋似要炸開般難受,那麼一瞬,他覺得自己似乎要癲狂了。


  就在他覺得自己要瘋了的時候,看到了厲厲消失前的那一幕。看到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傻子得意地對自己說,「看裊裊有多在意我!要是再把惠裊裊弄丟了,我一定不會饒恕你。」


  他立時往沈府跑去,若真把人弄丟了,他自己都不會饒恕自己,哪裡需要那個傻子來說饒不饒恕的話?可惡的老和尚,竟想把他的人帶去出家?!

  跑到路中,他慢慢反應過來,那個傻子,不也就是他自己嗎?


  他看到那隻小野貓縮在角落裡哭,緩緩走過去。意識到,她是在為厲厲傷心。他的心裡亦有難受,但更多的是複雜。


  他說他是厲厲。她卻堅定地說他是寧澤,她將他們兩人分得那樣清楚,他既難過又開心。


  「我知道你們是同一個人,我也知道你們是不同的。寧澤,厲厲消失了,再也不會出來了。你必不會讓楚元勛等人的謀算得逞,必不會再有要重來一次的執念。千年後的約定,不過只是一句話罷了。」她靠在他的懷裡悶聲道。


  寧澤的身形是頎長型的,與傅恆及傅嚴岳高大魁梧型的不同,卻不影響讓她覺得安心與妥帖。


  因著年節,屋裡的燭都用上了紅色的,整個屋裡都瀰漫著暖意。地龍的溫度也升起來了。


  女子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到底還是沒有傻到底的,等你在我觸手可及的位置的時候才告訴我這些,不在我們成婚的那天離開。若是那天,你會更傷心吧。我……」而他……新婚之時受到這樣的刺激,大喜大悲之下,他覺得自己應該會真的瘋掉。至少如今,他們還有些時間來消化這些事情。


  「嗯……」


  寧澤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的傻丫頭終於長大了。」


  懷裡的人輕輕地「唔」了一聲,小腦袋在他懷裡蹭了蹭,便只剩下輕淺的呼吸聲。


  他輕嘆一聲,「如何會沒有執念?曾經的執念是改變結局。如今的執念卻變成了你。終究會等你出現,再帶你回到這裡的。說到底,不過是我自己需要個歸處……」


  在他耳邊輕磨,似在提醒她一般,「你已經應了,可不許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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