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
寧澤淡淡地說了一個字, 「冷。」拉著惠裊裊的手便往裡走。
關上門之後, 沒有呼呼的北風吹進來, 確實要暖了一些。也便不再追究關著門之事了。
花廳原本就是一個待客的地方, 裡面只有幾張櫸木小方桌和櫸木椅。因著傅恆一激動起來就喜歡往身邊拍掌,所以才選用的櫸木的, 若是換了別的, 時常換桌椅是件麻煩事。
雖說過去坐著談更為妥當, 惠裊裊還是站在原地不肯動, 用力地將手往後抽。
寧澤止步, 偏頭見她微嘟著嘴, 一雙大眼睛瞋著他,心下知道,她的拗脾氣上來了, 不給她好好地順毛,一會就要炸毛伸爪子撓了。
索性轉了身,正對著她,「裊裊,歡喜嗎?」
惠裊裊都想要哭了,又歡喜又害怕。
看到她眼中泛起的水霧, 寧澤收了逗弄她的心思,按著她的雙肩, 「退婚的, 是惠府的惠裊裊, 我要娶的, 是大將軍府的惠裊裊。沒有又,他只賜婚了一次,先前我們的婚事,是我母親定下的,這次是聖上,除了他,誰也不能再改變什麼。」
他的心情,遠不如面上這般平靜。沒有一紙聖旨的庇護,他與惠裊裊之間的婚事上邊兒就永遠懸著一把刀,昨夜皇帝突然的變卦讓他越發意識到了這一點。而他現在,看到心愛之人臉上的焦急和害怕,又生出了被拒絕的慌亂來。難道到了這般地步,她還要將他推開?
他又道:「告訴我,你是否覺得驚喜……」
他凝視著她,想要從她的眼中提前捕捉到她的心思。
惠裊裊點點頭,是驚喜,但更多的是驚嚇,「……聖上為什麼會下旨?難道他不怕我們兩家聯合到一起嗎?」
心中忽地一松,寧澤笑了笑,「自是給他送了一份大禮的。」想到那皇帝竟然在宮宴上陰了他一回,寧澤便覺得有點牙疼。不過,最終是他得了好處,拿到了這道聖旨就是了。好在歡喜的不止他一人。
捧起她的臉,認真地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歡喜嗎?」
惠裊裊看著他,眸光一閃一閃的,覺得已經回答了的問題再回答一遍怪不好意思的。過了好一會,才垂了眸子,「這婚還能退嗎?」
寧澤的笑容僵了一瞬,卻沒有錯過她眼中的黠意,眸光微深,毫無預兆地俯下了頭。原本只是想一觸即罷,回味一下馬車上的那點感觸,卻發現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這一瞬,如久封的湖面,冰層裂開,層層斷裂的聲音只在瞬間,無法控制。用力地將她往懷裡帶,用所有的理智保持著最後的一絲清明。
明黃色的聖旨在地上滾了幾滾,舒展開來。
惠裊裊睜大了眼,伸手在空中倒騰了兩下,緊緊抓住了他身前的衣襟,腦中空白了一瞬,冒出兩個字:「完了。」
往後退一步,他亦隨行,身後便是那扇緊閉的花廳大門。忽然間,她就在想,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答案要逗他呢,這下可好,逗出火來了……又想著,為什麼剛才不和他去花廳里坐著談呢……這下可好,逃都沒處逃了。然而,又竊喜自己無處可逃。水潤潤的眸子里盪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如被攪亂的了的一池春水。緩緩闔上眸子,沉溺進去,再也不去想其它。
春風拂面移至耳邊,聽得他輕聲詢問,「裊裊還覺得能退嗎?一生一世的比翼人?可好?」
帶著暗啞的低沉聲音,不吝於蠱惑的聲調,伴著他唇邊的溫度沒入耳中,什麼想不了,不知自己應了沒應又或是怎麼應的。
她被抵在門上,門外是帶著冷意的呼呼風聲,溫熱的氣流從耳邊擦過,包裹了身心,便是身後的呼呼風聲也落了下乘。
惠裊裊的臉埋在他胸口,恢復了些清明后,悶聲地「嗯」了一聲,聽得他滿足地喟嘆一聲,待到完全清醒過來,忽又道:「不好。」
她的臉已經可以紅得滴血來,不想抬起臉來見人,感覺到抱著的人身形僵了一下,她又道:「寧澤,你不覺得,我這幾個月,和以前不一樣嗎?」
寧澤沉默著。
惠裊裊繼續道:「原本,我不想說的。可我不想騙你。你喜歡的惠裊裊,在那次惠府的壽宴上就已經死了。我只是因為某個原因而意外借用她身體的魂。」
寧澤:「……所以,你當真是半仙?」
「……」惠裊裊錯愕地抬起頭來。一雙用力睜大的杏眼眨啊眨,寧澤的關注點,怎麼和她不一樣呢?不是應該在意原主的生死問題嗎?
不過,半仙這個問題,於她而言是必須要陳清的!
「我不是半仙!不是那些江湖上算命的騙子,也不是那些修仙之人。說到底,不過是俗人一個。」
寧澤心底鬆了一口氣,還真怕惠裊裊是個需要六根清靜的修仙之人,既是不是,他便安心了。面上一臉懷疑,「不是半仙那你是什麼?」
「了願師!了願師你知道嗎?」惠裊裊被他懷疑得心裡很不痛快,脫口而出。
又有些泄氣。
他怎麼會知道了願師呢?和了願師打交道的,都是陰靈啊……
伸手推了推他,想要和他保持一些距離,卻聽得他在耳邊認真地問道:「了願師是給人了願的嗎?那我的願望,交給你來了?」
隨後又「唔」了一聲,「難怪那次裊裊會提及為我達成一個心愿。我明白了。」
他是不知道,卻不影響他揣測。
惠裊裊覺得牙疼,還未開口,又聽得他繼續道:「我的心愿很簡單,可是只有你能完成。你若不肯伴我一生,我便只能孤獨終老了,裊裊,你捨得嗎?」
惠裊裊怔了一瞬,急得想哭了,「可我不是……」
寧澤突然將她擁得更緊了些,在她的耳邊發出輕輕的「噓」聲,讓她的話就此止住。
「我曾做過一個夢,躲在一個宅子里等一個人。」
聽到這一句,惠裊裊身子就僵了,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等著他的下文。
寧澤繼續道:「那裡就我一個,隨處可見的,都是孤獨和寂寞,每天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等到後面,我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還是一眼認出了你。裊裊,你為什麼只穿著小衣和褻褲便在外間行走?」
惠裊裊感覺自己被雷擊中了一般,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面上浮現薄怒之色,「什麼小衣和褻褲?!那裡的人都這麼穿好不好?!不是小衣和褻褲啦……」
看到寧澤眼中的捉弄神色,她愣了一愣,嘴角抽了抽,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的,「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而後,她又道:「不對……不對……怎麼會是這樣……」
「為何不能是這樣?」寧澤揶揄地笑著。
惠裊裊一時間不能接受,喃喃地道:「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在金龍寺的時候,她就和厲厲說過緣故了,可厲厲只是鬧脾氣,不曾和她提及她與原主之間的關係。
為什麼連寧澤都知道的事情,她會不知道?
抬手在寧澤的腰褑上摸,卻是一點飾物也無,「荷包呢?」
寧澤哪裡會說是荷包里的傢伙弄出了烏龍的緣故?「這和荷包有什麼關係?」
惠裊裊一噎,立時停了手,疑惑地抬眼看向寧澤。
厲厲說過,寧澤已經猜到他的存在了。可聽寧澤這語氣,似乎並不知道荷包里的厲厲的存在,那就更不會知道他和他的關係了。一時間,她也糊塗了,一雙杏眼裡露出茫然的神色。
櫻紅的唇帶著廝磨后的水潤的飽滿,似在邀請他品嘗的櫻桃果。盯著她看了一會,便又俯下了頭。
不帶那隻可惡的荷包是對的,幾經驗證之後,發現只有那荷包在的時候,香露味才會突然變重。滋味比以為的要好,此時更不想提那隻讓他嫉妒的荷包。
惠裊裊抬手捂著他的嘴,笑眯眯地看著他,「寧王爺,你還沒說,聖上怎麼會下這麼一道聖旨呢?就不怕寧王府和大將軍府聯合起來,對他造成威脅?」
寧澤眯著一雙桃花眼看她,欲近不能的模樣,讓惠裊裊起了玩鬧的心思。眉眼彎了彎,湊到他的耳邊,「不說?」
驚叫一聲收回手,尾音被吞了回去。
掌心還存著一點濕潤潤的感覺,似有細微的雷電從那裡湧入,連帶著整個手臂都麻了。
惠裊裊想問他一聲,是屬狗的嗎?竟然用舔的?!
但一想到厲厲那奶狗樣,便也不覺得奇怪了。
哪裡想到那高嶺之花會突然間這般沒羞沒臊?空氣越發稀薄……雙~腿一軟,而後便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