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章
惠裊裊真想給他呼上幾巴掌, 不要臉的話信口拈來, 說得至情至理, 好似他真是這麼一個慈父賢夫一般。
她抬首看向他, 對她露出了一個不帶任何溫度的笑容,眼中透出地涼意讓惠逸心裡一驚。在惠逸想再確認一下的時候, 她又飛速地垂下了頭。仿似從來就沒有抬過頭一般。
皇后的神色微微緩和, 「既是左相大人替你們求情, 你若應了, 本宮便當此事不曾發生過。」
皇帝的眼睛眯了眯, 眸光微動, 用餘光看著他的皇后,面上神色不變,只在片刻之後, 垂了眸子,掩去眸中悄然浮現的殺意。
承恩侯接到了皇后的目光,正斟酌著要開口勸上幾句,魏赫已然站了起來,對惠裊裊道:「你看,左相大人還是很在乎你的。你可能還不知道, 你沒嫁,他們都不許你妹妹出嫁。」
承恩侯和皇后以及端王、惠逸都恨不得的掌拍死這個不會說話的小侯爺。
惠裊裊心中冷笑, 覺得若是讓自己一生都和惠逸這樣的人相處, 必是心疲力乏的。可一想到自己和哥哥等人一起, 心中便又有了無限力量。對於皇后的偏袒, 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嘲諷地看了魏赫一眼,怯怯地對惠逸道:「相爺,我知道錯了,不該在相府里擋著惠蕭蕭的路,以至於讓蘇姨娘想要我的性命。那天我也和你們說明了,不是我不答應讓惠蕭蕭先我出嫁,只是擔心有損相爺的官譽,提議帶著我娘留給我的嫁妝出府另住。你們不應允,說是擔心我一個女子另尋住處不安全。卻不想……左相府里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我就該在你們覺得我擋了道的時候,一頭撞死,成全你們,也不必到如今還要受外人的奚落。」
說到後面,吸了幾下鼻子,眾人皆是以為她傷心地哭了起來。而她的話,更是如同一個個巴掌,搧在惠逸等人的臉上。
寧澤在偏殿里坐不住了。冷冷地看了魏赫一眼,整理整理衣衫,回了正殿。這個草包,竟還不死心!
蘇氏再愚,也知道方才惠逸所說的話有保她的作用,只是被那話里其它的內容冷了心。再想到惠逸這一整天都沒有來過問她的事情,便覺得他對自己曾經的甜言蜜語都是假的,對傅靈瑤才是真心。此時願意保她,也不過是為了腹中的孩子。
她咬著唇,呆坐在地上,過往的一切快速從腦中回放,一時間,沒有理會殿中的情況。
一隻手輕輕撫著小腹,這個孩子來得真是時候,她應該有救了。只可恨即便這樣,也沒能除掉那個擋了她女兒路的可惡的惠裊裊……
魏赫被承恩侯按到座位上之後才反應過來惠裊裊話里的意思,呆了呆。先前不知道那瑾靈院就是惠裊裊所住的地方,不以為然。知道以後,又以為惠裊裊真的死了,也不過可惜了一下,還沒到手的美人就這麼快沒了……看到惠裊裊沒死之後,心思復生,這才想借著機會在美人面前得個好。卻沒想到,好沒得著,空惹了一身臊。立時就瞪向惠逸和蘇氏。
好啊,他看上了一個女人,惠府就是這麼做的?!
恨恨的樣子,好似要將惠逸和蘇氏給吃掉一般。
惠逸此時無暇理他,自是沒有看到他的恨意的。
此時,正看著惠裊裊,心中生出怒意,面上還痛心疾首,「為父只是擔心你的安危……」
「相爺,我何時有過父親?」惠裊裊疑惑地抬眼問他。
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如水洗過一般,只是緩緩地眨了幾眨,便讓人感覺到了心疼。彷彿她真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一般。
她前世,當真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只有一個疼惜她照顧她的爺爺。
今生,母親早故,親生父親有等於無,確實也還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
惠逸震驚,彷彿受了傷一般,捂著心口,一臉凄苦,「到底是誰教得你這樣連父親都不認了?你不過才離了相府一天的時間,就這般大逆不道了!」
惠裊裊的神色越發疑惑了,「咦?不是你和老太太教了嗎?我喚了你十幾年的相爺,喚了你母親十幾年的老太太,不都是你們教的嗎?」
心中冷笑,想要把自已掖藏了十幾年的又臭又髒的帽子往傅家人身上扣?算了,還是你自己戴著吧!
「噗……」笑出聲的還是魏赫。
他看惠逸不痛快之後,便巴不得他吃憋。
「左相大人,原來你是這樣給人當父親的啊。我爹要是聽我叫他一聲侯爺,那非得打斷我的腿!」
承恩侯看他這樣,恨不得真的給他一巴掌,打死這個敵我不分,只會惹事的草包!
不過,這是在皇帝皇後面前,大庭廣眾之下,他不能這麼無所顧忌,只能在桌下狠狠地踹了魏赫一腳。
魏赫吃痛叫出聲來,一偏頭便看到了他家老子警告的目光,立時脖子一縮,不敢出聲了。
承恩侯道:「犬子年少不知事,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知要寒了多少父母的心,你們莫要學他。左相大人平日里事務繁忙,后宅之事,難以照料周全,該多體諒他的辛苦。」
傅嚴岳哼笑一聲,「看來,承恩侯是希望小侯爺一天到晚地稱呼侯爺爵位了。那與下人下外人有何區別?難道小侯爺不是你親生兒子?」
承恩侯一噎:「……」
魏赫縮著脖子連連點頭。收到自己父親的目光,立時就不敢動了。
惠裊裊眨眼,倒沒理會一邊被傅嚴岳擋住的攻勢,看著惠逸問道:「聽侯爺那話的意思……相爺是不是覺得為官辛苦,顧不過來嗎?那便辭了這官,或者向聖上請調一個閑官豈不是美哉?要不然,我們回到左相府,又如從前那般,生死堪憂。」
承恩侯頓時覺得呼吸不暢。倒沒想到他自己的一番勸誡之語,被小丫頭輕易的拿捏了短處。若是惠逸不再是左相了,他插手這樁事又還有什麼意義?扶植一個左相出來所要的人力物力心力,哪一樣不是多得驚人?原本只等除去沈笑,便能讓惠逸成為一朝文官之首,卻不想,自己的妹妹遲遲不答應做這事。
他陰沉地看了一眼沈笑,又看向皇后,復垂下眸子。若不是沈笑接手了這樁案子,事情必不會這麼麻煩!只消他的人私下裡造一個蘇氏無罪,實屬意外的假象便好了。
又惱那蘇氏不識抬舉。一個庶出的女兒,還已經被他兒子沾了身,竟還這般拿喬,非得要做小侯夫人。想到魏赫臉上至今未消的抓傷,再任皇后如何給他使眼色,他也不說話了。
惠逸也一時無言以對,看著這個雙眼純真坦蕩的女兒,說不清她是真的單純還是故意這般說話。
周圍傳出竊笑聲,私語聲。
寧澤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定,面上帶著淺笑,眼底藏著笑意,「有道理,左相大人若力不能及,還是早日讓賢的好,誤了兒女是小事,誤了天下,聖上怪罪下來,可是大事。」
惠逸:「……」
傅芷安在心中大叫痛快,但還記得母親等人對她的囑咐,緊抿著唇,垂著頭,不笑出聲來。可一雙肩膀卻止不住的顫動著。
傅然總算尋得了說話的機會,卻沒有理會惠逸,而是對皇后道:「敢問皇後娘娘,臣因何事欺君?」
眾人:「……」好膽大的人!
皇后沉了臉,好不知好歹的一個人,和傅家人一樣的臭脾氣,像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既是他自己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惠裊裊主僕三人好好地活著,你方才所言不是欺君?」
傅然早有準備,在心中冷笑了一聲,並沒有因為皇后的厲聲而失了分寸,語氣不卑不亢,聲音落地有聲,「臣,何時說過她們三人死了?」
滿座突然的沉默,似乎是一齊在想,傅然方才可有說過她們已死的話。而後嘩然。
從頭到尾,傅然只說了瑾靈院被化為灰燼之事,不曾說過惠裊裊已死!
傅然繼續道:「上次裊裊險些被殺的時候,臣在北境,心有不安。昨天夜裡,火勢驚人,幸得我心中不安,趕往左相府查看,才能將人帶了出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臣曾不相信雙生子的感應之說,但昨日之事,讓臣深感慶幸。擔心妹妹再被有心人圖害,不敢明言她還活著,卻也不曾提及她死在那大火之中。聖上,那火勢驚人,可自始自終,惠府都無人出現相救。還請聖上明察!」
皇帝緩緩點頭,「不錯,你不曾說過。」
皇后心驚,偏頭看向皇帝。
算不算欺君,關鍵還是要看皇帝的意思。她不過是心引導。半夜三更瑾靈院被毀,聽得他那番陳詞,有誰會不以為惠裊裊主僕三人已經死了的?卻沒有想到,皇帝會認同傅然的話……
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抓著鳳袍,將鳳袍抓出了紙傘的摺痕雍容端莊的面容上,神色有些僵硬,終是緩緩開口道:「陛下仁德。」
而後,便噤了聲。
皇帝看向沈笑,「沈愛卿,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