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
英武殿算得上是皇宮裡較為樸素的宮殿了。靠牆的地方, 還擺了一排兵器架, 十八般武器, 竟是齊全。
惠裊裊咂了咂舌, 覺得皇帝為了給大將軍府接風洗塵是用了心的,要不然, 怎麼會在殿里還擺上武器?
耳邊傳來厲厲的聲音, 「千秋, 你打算怎麼幫慕荷?」
惠裊裊想也沒想, 便答道:「很簡單啊, 找寧澤就是了。」
「咦?!」聽不出他的聲音是驚訝還是驚喜, 「為什麼不是找大將軍府的人而是找那大笨蛋?」
「我和寧澤解除婚約之後,寧澤娶了她,把慕南煙那小丫頭帶出宮, 不就什麼事情都解決了?」
厲厲不說話了,空氣里死一般的沉寂。
惠裊裊感覺他要從荷包里鑽出來了,一掌拍在荷包上,「老老實實呆著別動,也別說話,最好把你的氣息都掩了。這可是皇宮, 裡面有的是冤魂怨鬼,最愛吃你這種年歲久遠又柔弱好欺的, 還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小鬼。」
厲厲:「……」想到前幾次自己回來之後被眾鬼追趕著要吃的經歷, 他還是待在荷包里, 沒有出來, 也沒有再說話。算了,還是等他們獨處的時候再說吧……
他扁著嘴,一臉委屈可憐地待在荷包里,全然沒有了要與寧澤互扛的心,倒是思量起,是不是因為自己對惠裊裊的提議,讓她誤以為自己對慕荷是有情的呢?突然間,覺得心好痛……啊咧?他的心不是已經在千年的歲月中化為塵埃,歸於黃土,消散於風了么?
剛從後殿轉入正殿的寧澤忽地停住腳步,一手捂胸。過了一會才緩過勁來,俊眉微斂,眉眼間帶上了一絲疑惑。什麼也沒有發生,為什麼突然會心痛?
惠裊裊趴在窗口往外看,她這裡是背光之地,正殿之人若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她。
英武殿正中有一片空地,兩側分列著桌案,主位上是一張兩人位的大桌案,不用想便知是帝后的。
往下,便是各皇子王爺公侯們的位置。
皇帝皇子眾多,自是不能讓所有的皇子都來的。殿中有的是兩個成年的已經封了王位的皇子。奇怪的是,沒有太子。
惠裊裊自是不知太子此時因為鼻青臉腫得無法見人而在東宮裡讓宮人給他揉跌打葯……
她繼續打量著正殿里的情形。
公主,她只認得景寧公主,可殿里沒有景寧公主的身影。
寧王府里的人,倒是來了,卻沒有她熟悉的寧澤。
寧王與寧王妃並坐在一處,寧王妃的另一邊坐著寧姚,寧王的身邊還有一個空位,想必是留給寧澤的。
三人看起來心情並不是很好。寧王微斂著眉,不時地偏頭與寧王妃說著什麼,後者卻是興緻缺缺的樣子,鮮少接話。
寧姚的心情都寫在臉上,直到看到殿門處走進來一人,一雙眼睛才亮了起來。
惠裊裊看過去,見是沈笑。
想到這樁案子是由沈笑經手的,不由得去看他面上的神色。
偏生他面上毫無表情,讓人看不出這案子進展如何。倒是寧姚湊到他面前的時候,狠狠地皺了一下眉,與之拉開了距離。
惠裊裊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一轉眼,便看到了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她瞪他,竟然擋她看人!!!他眼中笑意更深。
見他後退了幾步,動了動唇,而後緩緩退了幾步,才轉身朝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惠裊裊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卻在看到他無聲說出的「放心」兩個字的時候,安定了下來。
再看過去的時候,寧姚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看起來,比先前更不開心了。
隨後,大將軍府的人也來了。
可他們從出現開始,就自帶肅殺之氣,好似不是來赴宴倒是來尋仇的一般,讓整殿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這怕是殿中眾人一生中最戰戰兢兢的宮宴了。
有人不禁猜測,大將軍府是不是已經知道瑾靈院的事情了。
可他們也只是以目相詢,等大將軍府的人都入座了之後,離得很遠的一些人,才竊竊私語。
不多時,惠逸也來了。
惠裊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她先前還在想蘇氏入獄,惠逸會不會有可能缺席,事實證明,她想多了,惠逸的感情,比她以為的還要涼薄。
但看他面上掛著得體的笑容與大將軍府的人及眾人打招呼,惠裊裊覺得有些噁心。
大將軍府的人,除了傅嚴岳對他皮笑肉不笑地「呵哼」了一聲之外……皆是對他視若無睹。
他將視線放到傅然身上,上前說了句什麼,剛好擋住了惠裊裊的視線,她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也看不到兩人的神色,只知道不一會,惠逸轉身去自己的位置上,神色間有些得意,傅然面上則有隱忍之色。
不多時,除了太子之外,人都到齊了,帝后便在宮人們的簇擁下走向主座。
行禮跪拜,三呼萬歲,宮宴常規。
皇帝好似沒有發現太子未來一般,短短几句話,稱讚了大將軍府的人駐北有功,重封傅恆為大將軍,封傅嚴岳為鎮北將軍,封傅然為禁軍右副統領。
傅恆已經對她說過,不論他是貶是封,大將軍之兵權都不會落入旁人之手,且,十幾年前的貶謫,對他手中的兵權沒有半絲影響。對於一個武將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手中的兵權了,是以,傅恆對她感慨,當年,皇帝還是有心放了大將軍府一馬,只是當時他氣火攻心,到了北境才想明白這些。
傅嚴岳倒是實實在在地先前降了點品階,這次雖未回到原本的品階,卻也是升了的。
最讓惠裊裊吃驚的,便是皇帝給傅然的職位。
禁軍右副統領……
這是要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傅家人的身上?
這樣的恩寵讓殿中眾人都驚訝了。
封賞卻還沒有結束,追封傅恆之妻柳氏為一品護國夫人。又封傅嚴岳之妻柳氏為誥命夫人,從夫品。
這讓坐在皇帝身邊的皇后的笑容慢慢僵在臉上。
惠逸神色間有些得意,在聽到皇帝對傅然的封賞之後,臉上的笑容就溢了出來。好似得到封賞的是他家的人一般。
沈笑看了他一眼,露出鄙夷的神色,「左相大人為何這麼高興?難道是因為蘇氏入獄之事?」
哪壺不開提哪壺!
惠逸面上的笑容凝住,緩緩斂了些,而後道:「犬子能得聖上重用,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與有榮焉。」
誰叫沈笑不僅沒兒子,還連妻妾都沒有呢?
以往,這便是沈笑的痛處。可這一次,沈笑卻似乎不為所動,扯了扯唇,「蘇氏身孕整整一月,你哪來的兒子?就算是犬,也做不到一個月生子。」傅靈瑤的孩子,只是傅靈瑤的,可算不得他惠逸的!
才華出眾的人故意說起聽似插科打諢的話來,指桑罵槐的效果讓聽懂了的人怒火攻心,偏又一時間尋不出合適的話來回懟他,指不出他話里的錯誤。
惠逸:「……」
剛想反駁,猛然間反應過來,「你剛才說什麼?」
沈笑不明所以,輕「呵」一聲,沒有再理他。
倒是惠逸的心裡,被沈笑無心投下的一顆石子激起了驚濤駭浪。
整整一月?!
如果是兩人最後那一次,到現在應是不足一月,若是之前……
一個月的時候,他滿心想的都是那外室,在府里鮮少與蘇氏同房,即便同床而卧也不曾行敦倫之事……怎麼會有整整一月的孩子?
轉念一想,或許沈笑並不知道確切的時間,只是為了要嘲諷他沒有去過問蘇氏的案情吧。他還沒有回府,不知道瑾靈院的情況,還是不要在這件事上與沈笑起爭執的好,便閉嘴不語。
卻見傅家人無一人起身向皇帝謝恩。
殿內冷了幾瞬后,傅然站起身來,走到殿中,掀起袍擺,向皇帝行禮,「臣等皆感念聖上恩寵,但臣等情願不要這些封賞,只求一個公道。」
惠逸立時睜大了眼,用平穩的聲音道:「聖上面前,豈容你這般無禮?速速退下。」
沈笑以箸碰盞,發出清脆的聲音,「左相大人這是以什麼身份在斥責傅副統領?」
惠逸正色,「自然是父與子的身份。」
沈笑神色不變,「聖上面前,只有君臣,哪來的父子?」
惠逸:「……」
皇帝心知惠逸又要在沈笑嘴下吃憋了,平日里樂得看這樣的趣事,今日卻是不合時宜的。於是開口打斷了他們之間的爭執,問傅然,「說說你要的公道。」
惠逸:「……」
沈笑朝寧澤看了一眼,短暫的視線交流之後,後者如狐狸般笑了起來,看向在暗處偷窺的一雙眼睛,莫名覺得,這般隱在暗處偷窺的模樣,和夜間隱在暗處覓食的小野貓如出一轍,笑容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沈笑微微失神,想到自己似乎也曾有過這樣的笑容,卻已然如同前世一般。
傅然原本是垂著頭的,聽到皇帝的話,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