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大事件

  晉江自動防盜章, 購買50%以上隨便看,否則等三天。  早上照舊跑了半小時,如今跑了還不到一周, 效果難說有多少, 然而單從心態上來說, 唐秋悅感覺自己至少瘦了得有五斤。


  今天是所謂的白色情人節, 在商家的炒作之下,又是一個拉高消費的好日子。對唐秋悅來說,今天她可以將所有工作都整理好,做好交接, 拿到她的本月工資和兩個月的工資補償離開這家公司, 因此她沒帶上自己的電腦。


  一個上午加半個下午, 唐秋悅搞定了一切, 辦好離職手續, 拿到了八千多點錢。這下她的存款又突破了兩萬, 別鋪張浪費, 半年的生活費是不用擔心了。至於斷掉的社保,她倒不怎麼在意, 反正交了還不到一年,斷了就斷了吧,她打算之後去取公積金, 雖然還不到兩千, 蚊子腿雖小也是肉嘛, 可惜失業保險金她不符合條件, 不然她肯定也是要取的。


  離開公司時,唐秋悅顯得相當瀟洒,接著她就要開始邊減肥邊賺點零花錢了。違法犯罪的事是絕對不能幹的,她已離開時間循環,一旦亂來是會被警察同志們抓走的啊。那麼干點什麼呢?像王美麗給她的大碼女裝模特這份兼職,賺是賺得多了,然而可遇不可求啊,而且她也是有追求的,在那無數個每天都復原的三月七日里都能嘗試一百天的無用功來減肥,如今她的毅力只會更強。


  唐秋悅並沒有立即回家,反而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她盤算了下自己的謀生手段,倒不是說沒有合適的,畢竟在那些數不清的日子裡,她學了不少有的沒的技能,不敢說都精通,稍微精通那麼幾項是沒問題的。目前她在做的遊戲,代碼不算難寫,麻煩的是劇情策劃,連美工她都想好了,簡單的色塊就可以了,不同遊戲不同風格嘛,她這就是簡約風,因此不需要找別人,自己就能解決,還沒有版權問題。這樣算下來,她至少要花兩個月時間做這件事,之後能不能賺到錢還是個問題,因此不能專註於這一件事上。要減肥的話,她其實比較傾向於去健身房,去個普通的,會費倒不算貴,但只是天天去跑步的話,太無聊了,請私教帶著做力量訓練又太貴,她那點錢撐不過兩個月。唉,如果有既能減肥,又可以賺錢的好事就好了啊……


  唐秋悅突然停下腳步,她已走到一條小巷,旁邊的牆上貼著張招聘啟示,招的是外賣員。


  這是一家外賣平台的站點,正是午飯和晚飯都不接的時間,此刻不少穿著綠色制服的外賣員正在狹小的店面里休息,路邊陰涼的地方停放著不少印著平台logo的電瓶車。


  唐秋悅腳步一轉便走了進去:「請問你們這裡招人嗎?」


  這個站點的外賣員都穿著一樣的制服,唯有一個沒穿制服的起身走過來,有些詫異地看向唐秋悅:「是你想找工作?」


  環視一圈唐秋悅就明白了這個站點負責人的驚訝由何而來,目前在場的外賣員都是男的。而她,不但是個女的,還胖。


  唐秋悅神色自若道:「是我。」


  站點負責人委婉地說:「這工作很辛苦的。」


  唐秋悅道:「飯都吃不飽了,哪還能在意辛不辛苦?」


  站點負責人繼續勸她:「小姑娘,我看你長得挺白的,這工作天天在外面跑,又累又曬,很容易黑的。」


  「我不怕累不怕曬。」唐秋悅誓師般肅然道,她就怕肥肉減不掉。


  站點負責人看勸不走她,只好說:「這裡沒有保底工資,也沒有五險一金,算是兼職,跑一單賺一單。」


  他感覺唐秋悅一天下來也跑不了幾單,怕是會餓死啊……額……餓瘦?

  「沒關係,我都能接受。」唐秋悅覺得這份兼職簡直正合她意,既能減肥又能賺錢,反正是兼職不領工資不交社保,減下來就不幹了,完美。


  唐秋悅見站點負責人還在猶豫,又壓低了嗓音一臉難受地說:「我只有初中學歷,找了好多工作都不要我,您就招了我吧。」


  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可憐兮兮地求人,站點負責人有些吃不消,再加上周圍的外賣員們也覺得多個女性同事挺好的,紛紛勸說,站點負責人終於鬆了口:「那好吧!不過你如果做不下去了,千萬不要硬撐,我也不會說你什麼的。」


  「知道了,謝謝您!」唐秋悅欣喜地笑道。


  她還沒有做過外賣員呢,這次算一箭三雕了吧?感受下當外賣員是個什麼體驗,減肥,又能賺錢。


  站點負責人姓楊,大家都叫他楊哥,他簡單地說了下這邊的工作流程,唐秋悅一一聽著。首先是下載該外賣平台的app,楊哥給唐秋悅一個邀請碼讓她註冊成外賣員,隨後系統會自動將附近的單子分過來,看著合適的就去搶單。必須在規定時間內送到顧客手上,不然一單扣5元,而這邊送一單根據距離在6元到9元之間,送遲了可就虧死了。


  規則簡單,唐秋悅很快都記住了,隨後去領了工作服——好在她體型雖大,但工作服不分男女,倒是有大碼的給她用。電瓶車也是這邊配備的,不過唐秋悅卻指著角落裡的一輛舊山地車道:「我可以用那個嗎?」


  楊哥愣了愣:「……可以是可以,但你這是圖啥呢?會累死的。」


  唐秋悅赧然一笑:「我不會騎電瓶車。」


  楊哥有些無語:「電瓶車很簡單的,你隨便學一下就會了!」


  唐秋悅慢吞吞地說:「小時候我媽帶我騎電瓶車掉水裡過,我差點被淹死,至今不敢騎。」


  楊哥:「……行吧行吧,你要騎自行車就騎吧,遲到了扣錢我可不管。」


  唐秋悅感激道:「多謝楊哥!」


  按照約定,唐秋悅正式開始兼職的時間是明天,因為沒有保底工資,請假什麼的也不大管,反正就是做多少拿多少。


  回到家中后,唐秋悅寫了個簡單的小程序幫她搶單子,通過調用手機GPS的數據,自動選擇離她當時所在地最近的店家。反正賺錢算是順便的,她每次只搶一家店的單子,送到算數。


  剛寫好沒多久,馮貝貝的微信就來了,問她有沒有時間一起吃晚飯。


  小唐:你猜我有沒有時間?

  馮少:有。


  小唐:你再猜。


  馮少:……


  不知是被稍稍打擊到了,還是不想讓唐秋悅認為他這是「騷擾」,馮貝貝也沒再發微信過來。唐秋悅等唐向陽回來跟他一起出去吃了晚飯,回家後繼續奮戰她的遊戲。


  第二天上午,唐秋悅出門前先塗好了防晒霜,來到平台站點后換上制服,領到了那輛已經充滿氣的舊山地車。她記得昨天看它的輪胎還是癟的呢,楊哥說話挺直接的,但人是真不錯。


  唐秋悅道謝后便擺弄起了手機。她愛刷微博,等著單子時便看看最近有什麼熱門的新聞,結果就刷出個眼熟的:「豪車司機被撞竟不要賠償,路人老大爺豎大拇指稱讚。」這個新聞已經一萬多轉了,評論下不少人誇豪車司機不但心好還人帥,不少人還在求他微博。


  點進視頻後唐秋悅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場景,地方就在她公司門口,而所謂的豪車司機,就是……馮貝貝。她一看就知道那是前天的事,他不是跟蹤她了么?鏡頭裡的馮貝貝相當不耐煩,直接說算了就開車走了,在旁人看來是大氣,然而她卻明白,他當時怕是急著跟上她吧……


  有外賣員本打算來跟唐秋悅搭話,不過看她專心致志玩手機的模樣,也就罷了。臨近中午,不少外賣員都走了,唐秋悅也搶到了同一家店的三個單子,戴上安全帽,背上保溫箱便騎車出去了。


  這輛山地車舊是舊了點,性能還不錯,唐秋悅騎得舒心,身後有同站點的外賣員騎著電瓶車超上來,她也不管,認真地繼續騎自己的山地車。


  五分鐘後唐秋悅到了家快餐店,頭上已經冒汗,感覺到那都是卡路里的燃燒,她滿臉微笑地取了外賣放到保溫箱里。雖說只有三個單子,然而每個單子里不止一人份的,因此她的保溫箱里被塞得滿滿當當的。


  三個單子的距離都不超過三公里,唐秋悅選了家最近的將路線記在心裡,騎上車飛奔。


  第一單是家出版社,是獨立的三層樓建築,門口保安瞥了眼唐秋悅的衣服,沒攔她,她便徑直走了進去。有個人邊打電話邊匆匆跑出來,唐秋悅忙往旁邊一讓,可那人光顧著打電話沒注意到她,這一下沒讓開二人便相撞了。值得慶幸的是,唐秋悅體型大,下盤穩,再加上有準備,她稍稍往後退了一步便站穩了,而對方是個高瘦的男人,往後踉蹌了好幾步,險些摔倒。


  高瘦男人氣急敗壞地抬頭看向撞了他的唐秋悅,叱罵道:「你怎麼走路的!」


  唐秋悅點點頭:「沒關係。」


  隨後她徑直走向前台。


  那男人愣了愣,他又不是在跟她道歉,她說什麼沒關係?可他還沒來得及發火,手機那頭便傳來詢問的聲音,他也不管唐秋悅了,拿起手機放回耳邊,焦急地說:「真的沒辦法過來了么?人下午就到了,到時候可怎麼辦?……你就不能憋一憋嗎?……誰讓你亂吃東西的!你這是違約!」


  瘦高男人走到大門口氣勢洶洶地罵了好一會兒,一副焦頭爛額的模樣。


  唐秋悅回頭瞥他一眼,將第一單數份外賣取出來放到前台桌上。前台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笑得也很甜,取了外賣后認真地查看過,才對唐秋悅笑道:「對的,謝謝。」


  唐秋悅見她立即簽收還給自己打了個五星好評,笑得特別開心,回頭她要把這家優先順序設為最高。


  瘦高男人掛了電話后就沮喪地往回走,跟唐秋悅相向而行時還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反倒沖他一笑,反正剛才她沒吃虧。


  瘦高男人眉頭一皺不知想說些什麼,有個渾厚的聲音喊他:「小朱!那翻譯呢?怎麼還沒來?」


  小朱一個激靈,沒空再搭理唐秋悅,匆匆跑過去說:「秦總編,那翻譯打電話來說,他得了急性腸胃炎,在醫院吊水呢……」


  「什麼?不能撐一撐?」秦總編也急了。


  「他腹瀉不停……幾乎離不開廁所啊。」小朱忙道。


  秦總編只沉吟了幾秒便說:「那還不快再去找一個?杵在這裡幹什麼?」


  小朱為難道:「可是,國內會明思達黎亞語的人,兩隻手都數得過來,這一時半會的,怎麼來得及?就這翻譯還是從京城飛過來的呢。」


  「來不及也得去找!」秦總編氣得冒火,「人那麼大一個諾貝爾獎得主,好不容易才答應過來考察,咱們就是這麼待客的?那書遲早要被別人搶去!」


  小朱小心翼翼地建議道:「要不就還是找英語翻譯吧?」畢竟人家的書也是用英語寫的啊,想必用英語溝通肯定沒問題。


  「這種事用得著你說?」秦總編氣憤地說,「你不找人家的母語翻譯,怎麼讓他記住我們?怎麼讓他感受到我們的誠意?賓至如歸懂不懂?有那麼多家出版社搶著要出版他書的中文版,我們不能有一點細節上的不妥!」


  正當小朱和秦總編焦頭爛額之時,早就放緩了腳步,最後甚至停下腳步的唐秋悅走回來對秦總編微笑道:「秦總編您好,我冒昧聽到了您二人的話,想毛遂自薦一下,我正好會說明思達黎亞語。」


  秦總編先是驚訝地看著這個穿著顯眼綠油油制服的外賣員,事情的急迫足以讓他抓住任何救命稻草,懷疑又不失期待地問道:「你真的會?」


  「當然。」唐秋悅說了幾句明思達黎亞語,不過明顯二人都沒聽過,有點懵。她笑了笑,又說了數句流利的英語。


  秦總編當然聽得懂英語,當即拍板道:「就你了!」明思達黎亞語他聽不懂,但英語他懂啊,就算她所說的明思達黎亞語不對,至少還有個英語兜底不是?現在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自然就她了。


  「不過我還有兩單沒送完。」唐秋悅指了指自己背後的保溫箱,「我先送完再過來吧。」


  但秦總編卻不讓她走:「那可不行,時間緊迫,還有不少事情要交代呢……這樣吧,小朱,你替她去送!」


  小朱一臉懵逼:「什麼?」


  「什麼什麼?叫你替她去送,聽不明白么?」秦總編一錘定音,在唐秋悅半推半就下取下她的保溫箱,一把塞給小朱。


  唐秋悅笑眯眯地叮囑道:「地址在外賣袋子上訂著呢,麻煩您在……」她看了眼手機,繼續道,「二十分鐘內全部送到,辛苦了。」


  小朱:「……」


  六點二十五分,唐秋悅坐在酒店三樓的自助餐廳,慢悠悠地吃著種類繁多味道不錯的中西合璧自助早餐,煎蛋,燒麥,蝦餃,玉米蟹肉粥,煙熏三文魚等擺了一桌。


  不愧是五星級酒店,即便她吃了無數次,依然沒吃厭。


  昨天——確切來說,是對除唐秋悅之外的人來說的昨天——她跟經理請假一天,下班后就來了這裡。已過去無數個日日夜夜,唐秋悅只隱約記得,三月六日之前的那些日子,她被頂頭上司針對,心情特別不好,又趕上生日,本想請假一天回老家見見父母,可偏巧遠房親戚一對夫妻出了車禍雙雙遇難,正好是七號的葬禮,她父母得去參加,她過生日卻去參加一對從未見過面的夫妻的葬禮,不大合適,便打消了回去的念頭,轉而花了快一個月的工資,定了兩晚廣陵大酒店的客房。


  在進入這跳不出去的時間循環,度過無數個三月七日之後,唐秋悅不得不慶幸當初自己衝動奢侈的消費決定,不然她哪能日日享受五星級酒店的服務?既然無論如何她都沒法回歸正確的時間線,能被困在個幸福的時間段總歸是好的。


  七點,唐秋悅已來到距離酒店不遠的小公園,看了一陣早起鍛煉的眼熟的爺爺奶奶們,吹了一陣風,便邁步走向星星琴行。不早不晚,她到琴行門口時琴行剛開門,她花錢租了間琴室,安靜坐下后便彈起了鋼琴,一會兒是古典曲目,一會兒是現代曲目,想到什麼彈什麼,很是享受愜意。


  她的鋼琴還是在這間兼顧培訓的琴行學的,只不過這裡的老師們「目前」什麼都不知道罷了。


  十點,唐秋悅離開琴行。


  路上她突然停下腳步,從包里翻出手機,恰好有電話接入,屏幕上赫然寫著錢賀二字,她卻看也不看便熟練地在電話鈴聲都沒響起前就掛了電話,並順手將這個號碼拉入黑名單。


  錢賀就是之前針對她,讓她在三月六日之前相當消沉抑鬱的那個頂頭上司,她已忘記那人的模樣,聲音倒依然熟悉。過去的無數個三月七日,接不接這個電話只看她的心情,而今天她心情好,便不想聽到錢賀那尖銳刺耳的聲音。


  十點十五分,唐秋悅來到距離酒店不過兩百米的達安大廈,躲過保安來到天台。


  從樓頂望下去,下方的一切都顯得很渺小,頭頂的藍天白雲彷彿都近了些。


  唐秋悅沒欣賞多久,身後不遠處便有聲音傳來。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塵,轉過頭來。


  那是一個大概四十歲出頭的男人,穿著一身精心裁剪的西裝,有著中年男子典型的肚腩和微禿的腦袋,憔悴的面容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英俊,往日多是躊躇滿志的臉上此刻卻只剩恍惚和絕望。


  在唐秋悅看過去的剎那,他也看到了她,沒想到天台上竟然有另一個人,他一愣,站那兒不動了。好一會兒,他意識到在他面前的是個年輕的女孩子,不禁往前走了兩步,眼裡稍微恢復了些神采。


  「小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快下去吧!」他開口時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嘶啞得好像連續吼叫了幾個小時似的。


  唐秋悅看著他,並不說話。


  他定定回望,苦口婆心地規勸道:「小姑娘,你還年輕,未來還長著呢,何必想不開?有什麼坎兒,過去了回頭看看,不過就是那麼回事。」


  唐秋悅知道對方是誤會自己跟他一樣輕生了,也不反駁,只微笑道:「叔叔,那您想開了么?」她的聲音空靈甜美,猶如泉水叮咚,淌入心間。


  男人一怔。


  他嘆了口氣,也不奇怪對面這個年輕的女孩竟然知道他的心思,畢竟兩人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我跟你不一樣。股東們對我寄予厚望,我卻辜負了他們的信任,沒把公司帶出這次的危機,為了公司,我甚至連房子車子都抵押了,我怎麼面對我的下屬……怎麼面對我的老婆孩子?」他突然失去了控制,不顧是在一個年輕女孩的面前,捂著臉哭了出來。


  「叔叔,你就沒想過,你死了他們怎麼辦?你是可以因為懦弱而解脫,那他們呢?」唐秋悅慢悠悠地說,「大概比死還慘吧。」


  趙文海突然感覺身體里的力氣一瞬間被抽空,他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軟軟地跪倒在地。


  他明白,他當然明白!他只是自欺欺人罷了,覺得他死了對誰都好,故意不去想他死了之後他的老婆孩子該怎麼辦。但這個小姑娘一句話戳破了他的偽裝,讓他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內心和恐懼。


  他不敢死了。他死了,怎麼對得起他的老婆孩子,怎麼對得起信任他的下屬?

  唐秋悅一點都不意外趙文海的轉變,這事她做了也不止一次。他尋死的心沒那麼堅定,不過是一時衝動。當然,在她沒幹涉的那些日子裡,他確實跳下去了,她還不小心看到過他那血肉模糊的屍體。


  雖然他已是個油膩的中年男子模樣,可到底比一具屍體看起來順眼多了。


  「叔叔,好好活下去吧,機遇這東西,說不好的。」唐秋悅微笑道,「說不定要不了一個小時,你就能遇到好事了呢。」


  曾經有一個三月七日,就在這個時間之後的半小時,唐秋悅在圍觀的人群里聽到有人跟自己的老闆彙報,大意是他來遲了,趙文海已經跳樓死了,那個職位恐怕只能另外找人了。當時她想,多可惜啊,明明就差那麼一小時,轉機就來了。


  趙文海沒太把唐秋悅所謂「好事」的話當真,可他已經不想死了,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等他回過神來時,唐秋悅已經不見了。他嚇得趕緊跑到樓邊往下看,見樓下並沒有什麼騷亂才放下心來。那小姑娘看來已經回去了。


  隨後他突然注意到這裡距離地面有多高,慌忙捂著胸口退後,心跳響得幾乎震耳欲聾。不想死之後,他的恐高症就犯了。這兒也太可怕了,他還是趕緊下去吧!

  下去時趙文海還指望著能再碰到那小姑娘,跟她道謝,只是一直找到底樓,他也沒能見到她。


  而回到辦公室里枯坐了半小時后,趙文海突然接到內線電話,有人找他。等見到來人,明了對方的來意之後,他激動難抑,腦子裡卻突然想起了那小姑娘臨走前說的話。


  ——說不定要不了一個小時,你就能遇到好事了呢。


  竟然被那小姑娘說准了!


  唐秋悅對自己無意間客串了一把預言家的結果自然是清清楚楚,但她並不在意,此時已是十一點,她正坐在路邊長椅上,看著馬路上人來車往。


  鈴聲突然響起,莫扎特K626號曲目緩緩奏響,陰鬱沉重的音樂令身邊人為之側目。唐秋悅卻面無異色,掏出手機便點開綠色接聽鍵,輕輕放在耳邊。


  「媽,怎麼了?」她熟練又親昵地說。


  「秋悅啊……」孫萍那過於柔弱的聲音遲疑著,似乎一時不敢開口。


  即便早知道對面的人會說什麼,唐秋悅依然耐心地輕聲道:「媽,有什麼事,你說。」


  手機那頭的中年婦女嘆了口氣,絮絮叨叨地解釋道:「你還記得前幾天媽跟你說的興業叔叔和若雨阿姨吧?他們夫妻前天車禍去世了,媽今天參加的就是他們的葬禮。他們就那麼去了,家裡只剩一個還在讀小學的兒子……你都不知道,那麼小的孩子,傻愣愣得哭都哭不出來,真是作孽啊……」


  唐秋悅捏著手機,視線朝上看著天空,思緒有些發散。用如今的話來說,她全家都是包子。這孩子算是她家的遠親,他有更親的叔叔,可人家根本不想管他,其他人就更不會往家裡領個累贅了。偏她媽媽心軟,捨不得那孩子被送到福利院去,便想要收養那孩子,她爸也同意。但那孩子恰好是在這邊的市裡讀的小學,聽說成績很好,再加上他在讀六年級,很快就要考初中了,她爸媽怕影響他考試,便提出讓他先住到她這兒來,即便他們也知道她這兒並不寬敞。


  唐秋悅心想,他爸媽剛去世,即便住在她這裡離學校近,他又怎麼可能安心考初中?

  但唐秋悅只是安靜地聽她媽將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完整地說了一遍,最後低聲應下:「好,我會照顧好他的。」反正,明天永遠不會來,她都答應無數次了。


  十二點,唐秋悅回到廣陵酒店的三樓中餐廳吃過午飯,沒回客房,直接去了附近的一家大書店,挑了些沒看過的書付款,隨後離開書店,在一家咖啡店點了杯咖啡,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開始看書。


  看完一本書後,唐秋悅伸了個懶腰,誰知剛好跟外頭路過的一個英俊的男人對上視線。那男人不到三十,面容嚴肅,眉心微蹙,似乎有無盡的煩惱。唐秋悅友好地笑了笑,對方明明不認識她,在一怔之後也禮貌地微微頷首,連腳步都沒停頓便離開了。


  他不認識唐秋悅,可唐秋悅卻認得對方。


  畢竟,她曾被他抓過,在過去的某一天,他永遠都不知道的某一天。


  那時候她對計算機編程語言起了興趣,自學了好長時間的不同語言,之後自然而然對別人的電腦也起了興趣,學會了一些黑客技巧后先盯上了政務網站,最後盯上了銀行……她當然沒想幹什麼,只是好奇自己能不能攻破那家銀行的防火牆而已。還沒等她得手,那一日就在附近的禾川市網安支隊長周弘,也就是剛才跟她對上視線的男人便在同事通過她那沒能成功偽裝的IP找出她的真正所在地點后就近找了過來,將她逮捕歸案。


  那次的經歷對唐秋悅來說相當有趣,當然這是事後很久回想的感覺。最開始被抓到公安局審訊室時,她都快嚇壞了,畢竟她還是個良民,從未被當做犯罪嫌疑人抓進去過。她至今記得,周隊長剛抓了她時那驚訝的模樣,若不是人贓並獲,將她抓了個現行,他大概怎麼都不會相信她明明是這樣白白胖胖無害的模樣,怎麼就干起了違法犯罪的勾當?那次她膽戰心驚地將一切包括自己深陷時間循環這事和盤托出,內心裡也是指望著旁人能有辦法幫助她。然而這種事正常人都不可能相信,周隊長自然也只當她是為了逃脫刑責而撒謊。當日十二點一過,她便昏了過去,再醒來又是酒店客房,三月七號。之後她苦練技術,再沒碰過銀行,也再沒有被抓過。


  六點,手裡的書差不多看完了,唐秋悅直接在咖啡店吃了晚餐,慢慢逛回酒店。酒店大堂里放著幾張製作精美的海報,是什麼第七屆禾川市青年企業家會議,按照她「過去」的經驗,沒幾個能被叫做「青年」。


  回客房后,唐秋悅玩了會兒電腦,簡單地窺探了一些絲毫不注重上網安全的用戶的生活后,便打著呵欠去洗漱。


  洗漱后不過九點,唐秋悅摸了摸肚子,察覺到一絲飢餓,便換上衣服,去三樓中餐廳吃宵夜。這時候中餐廳還是最熱鬧時,唐秋悅忍不住捂著嘴又打了個呵欠,眼角餘光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一個高大男人。


  那個男人看著不過二十四五歲,不知是不是帶了些混血,五官比普通國人要來得深邃而精緻,一米八五以上的身材配合他此刻面無表情中隱約帶了些許冷酷的臉,給人以無盡的壓迫感。他有著一張不輸給娛樂圈流量小生的俊顏,凌厲的眉眼和絲絲外泄的冷氣卻只會令人更容易心生敬畏而非仰慕。


  唐秋悅與他擦肩而過時,聞到了一絲淡淡的酒氣。


  經過一盆高大的綠植后,唐秋悅下意識回頭看去,只見那男人忽然扶著牆壁,身子微弓,似乎有些難受,踉蹌走了兩步。前方似有人聲傳來,那男人受驚似的驀地直起身來,脊背挺直,邁出去的步伐毫不猶豫,彷彿之前那個扶著牆難受得快躺倒的人不是他一樣。


  果然是喝醉了。


  唐秋悅突然腳步一轉,跟上了那個男人。


  在過去的無數個三月七日,她無聊時都快把這酒店走遍了,甚至連哪裡是經理室哪裡是監控室都知道,這個男人,她自然也見過不止一次。只是每一次,她都沒在此人身上花太多心思,他這樣處處透著精英氣息的男人,跟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根本不會有交集。


  無數個相同的日子裡,唐秋悅的性格跟最初的她早已大相徑庭。最初的她,確實如同她肥胖的外貌一般樂觀、憨厚、溫和,讓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個老好人以及完美的出氣包,但如今,她甚至不會為自己即將做的事升起一絲一毫的罪惡感,有的只是好奇和期待。


  ——她想試試看,跟這樣一個極品精英睡覺是個什麼滋味。


  因為外貌體型和性格的原因,唐秋悅過去的情感經歷一片空白,被困在三月七日後,即便她如今有了足夠的毅力減肥而讓自己變成更好的人,也無法實施。願意不認識就睡她的人,她看不上,而她看得上眼的,對方看不上她。


  現在,她盯上了這個男人,而他醉了。


  只是委屈他一夜而已,第二天一醒來,一切都恢復原狀,又是另一個全新的三月七日,他什麼都沒損失,而她獲得了一次或許美妙或許糟糕的新奇體驗。


  希望他別醉得太輕,更別醉得不行了。


  在男人等電梯時,唐秋悅趕上了他,並在他進入電梯后也跟了進去。她站在角落,看著他刷卡按了七樓,她無動於衷。她住的是五樓,但這會兒,她的目的地當然也是七樓。


  男人看也沒看她,等電梯門開后,便走了出去。


  唐秋悅緊跟著他,直到他在一個房間前停下腳步,她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男人拿房卡開門,推門入內,唐秋悅本就注意著他這邊,一見他看不到自己便立即身子一轉,手一伸按住了差點闔上的房門,在房門因沒關而發出警報聲之前推門入內,反手將房門輕輕闔上。


  隨後她望向前方,等著可能有的結果之一——那男人醉得太輕,神智清醒地把她這個不明來歷的胖妞趕出去。


  然而,那男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隨手甩上的門在真正關上前放進了一個居心不良的大盜,他在外面那筆直而清醒的模樣再也不存,一步一踉蹌,好不容易摸到床,便直直地趴上去不動了。


  唐秋悅在門邊待了好一會兒,隨後她取下身旁插著的房卡,房間內頓時因斷電而一片漆黑。早記住房內構造的她來到床邊跪坐,聽著黑暗中床上男人略顯粗重的呼吸聲,輕笑了一聲。


  「我聽說男人真正醉酒時是硬不起來的,如果你可以,我就當你答應了。」唐秋悅湊過去,在男人耳邊低語。


  黑暗中先是一聲低吟,緊隨而來的男人含糊的聲音:「……你是誰?」


  「我呀……你猜猜。」唐秋悅低笑,與她體型不符的空靈嗓音此刻仿若情人在耳邊呢喃,繾綣而柔和,激得人耳朵一陣陣酥麻。


  因此,當唐秋悅的手伸向男人的臉時,他不但沒有拒絕,反而享受似的短促地哼了一聲。在她的魅人聲音里,他突然生出手去抓住了她。


  ……


  六點零分零秒,唐秋悅準時睜開雙眼,豐滿嫩白的雙腳赤著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但當她起身的時候,她愣住了。


  在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循環洗禮之下,能讓唐秋悅愣住的事幾乎沒有了。但如今她眼中所見一切,卻足以讓她一向冷靜的思維產生數分鐘的停滯。


  她剛才起來的床上,躺著一個半邊身子露在外頭的男人,結實緊緻的肌肉藏在白皙的皮膚之下,如同蟄伏的野獸。


  而這裡,也不是她的房間。


  她微微抬頭,注意到牆上的時尚掛鐘顯示時間是三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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