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老梗
衛生間男女相鄰，唐秋悅就在差不多分叉的位置遇到霍凌，跟她之前看到的一樣，霍凌依然是一副生人熟人都勿近的冷酷模樣，讓人下意識想要遠離。她有些好奇那個晚上的他，究竟有沒有露出別樣的神情？那時候客房裡一點光源都沒有，黑得很，就算後來去廁所也是摸黑的，所以她一直沒能看到他臉上有除了面無表情之外的表情。
見霍凌逐漸走近，唐秋悅默默慢下腳步，稍稍往旁邊退了一小步。上回，也就是兩天前，霍凌突然一副差點認出她的模樣著實嚇了她一跳，後來知道他並沒有真的認出她來，她放下心來，倒也不怕再遇到他。她略有些糾結的是，在霍凌看來，她和他算是認識了么？要不要打聲招呼？
就在唐秋悅猶豫的時候，霍凌心裡也滿是忐忑。
他當然認出了唐秋悅，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兒再見到她。那天太尷尬了，當時她能配合他，他都覺得感激，如今突然再見，他應該說些什麼嗎？不能露怯，不能讓別人以為他不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
在二人即將擦肩而過時，霍凌突然停下腳步，看向唐秋悅，冷著臉說道：「你有什麼目的？」
唐秋悅愣了愣，定在那兒看向霍凌，不怎麼確定地說：「……上廁所？」她其實不太明白霍凌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覺得最近她出現在他身邊的頻率有點高，認為她別有所圖？但她都已經圖到手了……
霍凌抿唇不語，眼神里似乎帶著寒冰，彷彿是在審視著唐秋悅。
他在外一直是霸總人設，剛才的話也是符合他形象的，確實一直以來接近他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他覺得這姑娘應該不是吧……但她的回答讓他很難接啊。
他沉默數秒，給足了旁人威懾，才緩聲道：「是么。」
隨後他淡然地繼續前行。
唐秋悅轉頭目送這位惜字如金的冷麵走入廁所，只覺怪異。她就抖個機靈而已，還以為接下去他會說一句，「女人，我看穿了你，不要再狡辯了」之類的話，她甚至都已經就怎麼禮貌而不失強硬地回應打好腹稿了呢。誰知道他輕飄飄一句就過去了……她倒是不覺得他有這種戒心和自負有什麼錯，他可是從國外來收購企業的呀，又是這種外貌條件，大概過去面對了太多的爾虞我詐吧，警惕一點也是應該的。
但連句勸誡或狠話都不說……是不是有點太客氣了？
唐秋悅剛往回走了沒幾步，就見前方趙文海匆匆趕來，一見到她就眼睛一亮：「小唐，你竟然真在這裡！」
唐秋悅道：「趙叔叔，你們公司聚餐呢？」霍凌，趙文海，還有那個企圖出賣公司核心技術的都在，想來也差不離了。
趙文海神情略顯凝重地點點頭，他打開手機翻出一張照片給唐秋悅看：「你能認出來是哪個么？」
唐秋悅進衛生間之前差點被那人嚇到過，因此還記得對方的長相，看了一圈指著一個人說道：「就是他。」
趙文海再沒有僥倖，頹然道：「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對我。」
之前聽音頻他就聽出來了，只是仍然不敢置信。可對方從衛生間回來的時間對得上，而如今唐秋悅也準確地認出了他，他再沒有一絲僥倖。
「我們一起出來創業，我以為大家能一起走到最後的。」趙文海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明明我已經找到了投資人，公司可以繼續存活下去了，明明我們距離成功不過一步之遙。」
唐秋悅安慰道：「叔叔你別難過，只能怪他自己沒有賺大錢的命。」
像這種創業公司的創始人，今後要是成功了，拿的可不僅僅是死工資。當然，死掉的創業公司不計其數，對方會灰心喪氣亦是正常，可為此就出賣自己的朋友就不應該了吧。
趙文海嘆息一聲，隨後苦笑道：「是啊，只能怪他沒賺大錢的命！今天明明是正式帶他們引見霍先生，沒想到就這樣也沒辦法改變他的想法……罷了，從前我也不是沒絕望過，怪不得他。」
唐秋悅將自己應該做的事做好之後也不去管別人會怎麼處理，她說：「趙叔叔，我那邊還有些事，挺急的，先不聊了。」
「小唐，這次又要謝謝你了。」趙文海點點頭，「要不是你，我和公司就真的完了。現在你先忙，以後我可要好好謝謝你！」
唐秋悅確實也急著回去履行她的翻譯職責，隨口應了一聲便匆匆回了包廂。她這算幫了趙文海，更是幫了霍凌，好不容易找到的合適公司，怎麼就能因為小小的三百萬而完了呢？
在唐秋悅回到包廂里之後，出版社的各位跟卡卡·斯其斯先生又一次熱絡起來，大家喝著飲料，吃著美食，不亦樂乎。
一直遲到了晚上八點，一行人才吃飽喝足。出包廂前，秦總編悄悄塞給唐秋悅一個紅包，笑道：「今天你做得很好。」
唐秋悅理直氣壯地把紅包推了回去：「秦總編，麻煩您給轉賬吧。我沒帶包，沒地方裝……」她出來就是送外賣的，自己背的小包跟那綠色制服畫風差太多，便沒有背出來，就只把手機塞進了口袋，之前秦總編讓她買衣服時，她也特意買了帶口袋的裙子，不然她手機都沒地方放。
秦總編是個老派的喜歡現金的男人，見唐秋悅推拒就有點不大高興，但看她確實也沒地方放，只得叫來小朱，把紅包塞他手裡，讓他轉賬給唐秋悅。
小朱任勞任怨地轉了賬。
唐秋悅微笑地看著自己賬戶上多出的兩千元，再加上身上這套衣服，今天收入不菲啊。這時手機電話打入，唐秋悅跟小朱說了一聲讓他們先走，便走到一旁接起了電話。
「表姐……你、你什麼時候回來？」打來電話的是唐向陽，之前兩人基本都是微信聯繫，唐向陽幾乎沒有給唐秋悅打過電話。
唐秋悅聽出他聲音里的顫意，忙問道：「我這邊剛結束，正要回來呢，大概需要半小時。你那邊出什麼事了嗎？」她之前已經發信息跟唐向陽說過自己今天要晚點回去的事，他突然打電話來，必定是有了變故。
「我……」唐向陽支吾了好一會兒才說，「家裡停電了。」
「是跳閘了嗎？」唐秋悅詢問。
唐向陽道：「我看過了，這片都沒電了，鄰居說在檢修什麼東西，還要兩個小時……」
唐秋悅聽他說了會兒突然意識到，他可能是怕黑。而且，必定是怕到了一定程度，不然不可能專程打電話過來。
「茶几下面有電筒，你去找找，我搬家后剛充滿電的，應該還很亮。」唐秋悅說，「我半小時內就回來，很快的。」
唐向陽很小聲地應道：「好……謝謝表姐。」
唐秋悅掛了電話，匆匆走去電梯間，看門快要關上，忙加緊跑了幾步撐住電梯門。
然後她愣住了，裡面竟然還是兩個熟人，霍凌和他那個助理。
因為她的舉動，即將關上的電梯門再次打開，但她卻遲遲沒有進去，她在想，自己是不是退出去等下班電梯比較好？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電梯因為超時而嘀嘀嘀叫了起來。
鄭梁也認出了唐秋悅是叫趙文海叔叔的那個女孩，見她愣住不進來也不出去，出聲問道：「請問……」
唐秋悅一個激靈，想到在家等著自己將他從黑暗裡解救出來的唐向陽，沒等鄭梁說完就一腳踏了進去。
電梯門關上，慢慢下行。
唐秋悅盯著電梯上面的樓層數字，一眼也沒往霍凌那邊看。之前在衛生間門口他就一副懷疑她刻意接近她的模樣，這會兒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電梯突然顫了顫，徹底停住，隨後轎廂里的燈光瞬間全滅。
唐秋悅心裡第一個冒出的念頭是，她該怎麼跟霍凌解釋，真不是她讓人把電梯故意弄停的啊。
第二個念頭是，按照一貫的老梗，會不會霍凌有什麼黑暗恐懼症或者幽閉恐懼症之類的毛病，然後……
唐秋悅點開手機的電筒，轎廂里瞬間亮了起來，光由下打在一旁的霍凌臉上，簡直像是鬼片里英俊卻殘忍的反派，差點嚇得她一個激靈。
霍凌站得筆直，面上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慌亂，而原本在他身邊站著的鄭梁，此刻正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唐秋悅看看霍凌，再看看鄭梁的後腦勺，最後再看向依然站得筆直的、一點要去安慰他助理的跡象都沒有卻盯著她看的滿臉冷酷的霍凌。
她輕輕一碰，把手機的光給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