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8

  三十八


  「你跟蹤我？」


  鹿汀的腦袋卡殼了。傻愣愣地呆了好半一會兒, 才否認到, 「不、不是。」


  程澈看著她, 活像老師看著被抓了現行的小學生。


  鹿汀硬著頭皮東拉西扯解釋, 「今晚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嗯？」


  「我準備去後面那條街的粥鋪喝粥來著。」


  這也是真話，離程澈住處三個街區的地方, 有一家比較有名的粥鋪。


  程澈眼色沉沉，分明半點不信。


  好吧。


  鹿汀磕磕絆絆地繼續道，「……今天下午林岩不是和你動手了嗎，後來我在洗手間外邊, 聽到他和朋友說會找你麻煩。」


  「哦。」


  「放學的時候, 你站那兒等車，他們一直在旁邊鬼鬼祟祟。後來幾個人打車離開, 是朝你家這方向過來的，我擔心他們在半路上堵你。」


  「然後？」


  「你不知道林岩那些人多可怕。我聽說，初中那會兒他因為食堂佔座的事情，跟人打了起來, 害對方休學了大半個學期，所以……」


  「所以, 你就跟蹤我？」


  鹿汀回味著這微微上揚的語氣，有些赧然, 「……如果給你帶來了困擾, 真是不好意思, 希望你別介意。」


  程澈唇角一勾, 「我不介意。」


  鹿汀還來不及鬆口氣, 便聽見了他說的下一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鹿汀忽然起上次在天台外邊偷窺、被當事人發現這事，脖子刷得紅了，連著臉頰一瞬間變得火熱。


  她臉皮不算薄，可被程澈這麼一問，腦袋裡嗡嗡的，只剩下三個問題在單曲循環：她是誰，她為什麼在這裡，她到底在幹什麼？

  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沒出聲，靈魂好像被定在了某個時空節點上，最後是男生打斷了她，「還不走？」


  「啊……」鹿汀抬眼，看了眼前面的路，離程澈住的公寓還有一兩百米的距離，他一個人回去應該問題不大，「好的，我這就走。」


  說著，便急急忙忙地轉身，準備在程澈的眼前徹底消失。


  還沒等她邁開步子，衣服後面的帽子便被人揪住了。男生也沒用力，只是拉了拉示意對方停住。鹿汀不明所以地回過頭來，「……又怎麼了？」


  「不是那邊。」


  「嗯？」


  「你不是想要去喝粥。」


  「……」


  「一起去。」


  鹿汀愣了愣，過了幾秒才回味過來，程澈是在邀請她。心情激動了一小會兒，又因為想起林岩那張凶神惡煞的臉，沉寂了下來。


  「還是不要了。」


  程澈抱著胸，眉頭微皺，安靜打量著眼前這位一秒一個主意的女人。


  鹿汀想了想，道，「這裡走過去，還要走十幾分鐘呢，萬一等會兒林岩他們真的半路上來堵你，怎麼辦……」


  「……」


  「你快點回家吧，別喝粥了。」


  鹿汀一臉擔憂，彷彿程澈真的會遭遇什麼不測似的。程澈看在眼裡，大概是覺得有趣，漸漸地，深黑的眼睛里漫出了笑意。


  「別笑呀，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程澈忍俊不禁，「可是，我今天特別想喝粥。」


  鹿汀忍不住皺了皺眉，感覺對方像故意找茬似的。她已經把厲害關係說得很清楚了，他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


  「要麼，回家點外賣？」


  「不要。」


  「……」


  鹿汀看著眼前的人，高挺而清瘦的男生，雙手懶洋洋地插在褲兜里。臉是頂好看的，眉眼冷冷清清，深沉而凌厲的眼眸讓人感到不易親近。


  她萬萬沒有想到，高冷皮囊的內心深處，住了這樣一位小公主。


  「一定得喝粥嗎？」


  程澈點頭。


  鹿汀有些無奈，輕輕嘆口氣后，做出了她最後的妥協。


  「那這樣吧……」


  程澈公寓樓下，有一家新鮮蔬果店。鹿汀走進去后，張望了一圈，綠油油的蔬菜整整齊齊碼在貨架上，最裡頭的冷櫃里成列著肉類。她轉過頭，問跟在身後的程澈，「你想吃什麼？」


  「隨便。」


  「只要是粥就行嗎？」


  「嗯。」


  「香菇瘦肉粥吃不吃？」


  「可以。」


  因為記得程澈家裡有廚房和做飯工具，鹿汀思考一番，決定自己煲粥。她先是選了幾個香菇，又挑了一小塊肉。走了幾步，又拿了小白菜和她平時喜歡吃的小番茄。


  結賬的時候，老闆娘看著兩位穿著校服的高中生，男的帥氣女的漂亮，十分惹眼，忍不住樂呵呵的，「小姑娘，你會做飯呀？」


  「……會一點。」


  「喲，這個年紀會做飯不容易呀。現在的年輕人都被慣壞了。我女兒自己都已經當媽好幾年了，在家裡還天天飯來張口的。」


  鹿汀聽著，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只好默默低頭、把選好的菜品放到秤上。


  老闆娘見她沒說話，又看了看程澈，笑得更燦爛了，「是給你男朋友做飯吧，你男朋友真是有福氣。」


  鹿汀也沒想到會被這樣誤會，剛準備開口解釋，又被老闆娘打斷。


  「我跟你講，煮肉粥要放姜，不然會很腥的。」老闆娘說著，隨手拿了一塊姜扔進塑料袋裡，系好，「這個就送你了，你男朋友這麼高，很需要營養的，你給他多吃一點。」


  「阿姨，其實他不是……」


  「好了好了，你們這個年紀真是好，就是談戀愛不要影響學習知道沒有。」


  「……」鹿汀被蔬果店阿姨一口一個「男朋友」，繞得迷迷糊糊的。


  程澈走上前來，對人道了聲謝，便帶著鹿汀離開了。


  進電梯后，大概是因為剛才的誤會，氣氛有些尷尬。


  鹿汀想了想，道，「以後有機會，再跟那個阿姨解釋好了。」


  程澈面無表情的，「嗯。」


  程澈住的是標準單身公寓，廚房不大，基本設施卻都有。洗手池一旁放了個電飯煲，走近一看，才發現上面落了厚厚一層灰。柜子里有碗筷，很長時間沒被用過的樣子。


  沒等鹿汀說話，程澈便開始清洗起鍋和碗來。鹿汀站在洗手池旁，準備要用的肉類和蔬菜。


  肉和香菇切成片，姜切絲，動作雖然不算熟練，卻也有模有樣。


  程澈偶爾看看她，終於，忍不住問，「你為什麼會做飯？」


  鹿汀抬頭，「嗯？」


  「在家經常做？」


  在程澈的認知里，像鹿汀這樣被保護得很好的女生，應該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種。她會做飯這事，確實讓人有些意外。


  「也不算經常吧。」鹿汀一邊把切好的香菇和薑絲碼在碗里，「我媽喜歡睡懶覺，有時候我爸不在家，會早點起來煮個粥。我的粥煮得還不錯，還會炒幾個家常的小菜，再複雜一點就不行了。」


  鹿汀說著，一邊開始清洗剛買回來的米，「你吃多少呀，這裡的一半夠不夠？」


  「夠了。」


  「啊，差點忘了問你，吃不吃薑呀。剛剛老闆娘送的，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放了。」


  「我都可以。」


  女生點點頭，表示收到，又繼續低頭埋頭苦幹。


  程澈將洗好的碗放在架子上后，忍不住站在原地、打量起她來。


  鹿汀梳了個馬尾辮，穿著藍白色的校服，青春逼人。白嫩嫩的臉頰上泛著紅暈，精緻的鼻子翹成了好看的弧度，帶著孩子的稚氣。大而明亮的眼睛專註地看著面前的食物，好像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耳邊掉下來幾根碎發，窗戶吹過來風，吹得一晃一晃，撓得人心癢。


  程澈看得有些出神。


  不知不覺間，之前的夢境突然竄入了腦海里。


  夢裡的他把鹿汀抱在懷中，狂烈而不知節制地索取著。鹿汀一邊哭一邊掙扎，哭聲不大，卻異常委屈。


  此時，那個被他肖想過無數遍的人，正轉身背對著他，在洗手池前清洗著蔬菜和小番茄。她微微低頭，腰身纖細，腿長而直，臀部又圓又翹。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樣一個簡單的背影，能勾起人多少綺思。


  簡直讓人恨不得想把她直接按在上面……


  小腹湧出熱流，直達大腦，程澈的思緒空白了。好一會兒后，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齷齪，一種自厭的情緒涌了上來。


  他搖搖頭，招呼也沒打一聲，便走出了廚房。